韋妃彷徨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不管怎麽說,韋挺那可是京兆韋氏最為出類拔萃的子弟,且官居高位,算得上是京兆韋氏的頂梁柱,若是將韋挺牽扯進去,怕是整個京兆韋氏都得遭受一場劫難……


    但是此刻不予澄清,一旦房俊當真有個三長兩短,朝廷時候追究起來很容易就將她給牽扯進去,到那個時候可就不是想要撇清就能夠撇得清的。


    “百騎司”精銳盡出,她一個貴妃也頂不住……


    可是這件事要如何收拾收尾,不至於事後被人挑出來?


    韋妃還是有些急智的,她隻是懶得動腦子,認真起來的時候也可以有些謀略:“這件事不能到此為止,那些話語隻是吾從太常卿夫人那邊聽來的,無論以後有什麽後患,都應當她來背負。”


    到了這個時候,恐懼令韋妃做出明哲保身的選擇,隻要保得住自己不被牽扯進去,也不管京兆韋氏會否又一次麵臨“百騎司”的緝捕索問。


    李慎也覺得應當如此,母親是貴妃,他是親王,都是尊貴至極的人物,焉能稀裏糊塗的被那些個野心勃勃的賊子給牽連進去?


    不值當。


    母子兩個商議了好一會兒,李慎方才起身告辭,出了宮門,騎著馬在禁衛簇擁之下,徑直前往太常卿韋挺的府邸。


    到了府門前,李慎甩蹬離鞍躍下馬背,將韁繩甩給身邊的禁衛,沉著臉抬步走上門前台階。


    門子自是認得這位殿下,趕緊賠笑上前,尚未說話,便聽得李慎問道:“太常卿可在府中?”


    門子忙道:“剛剛回府不久,奴婢給殿下通傳……”


    話音未落,便見到李慎一言不發,大步走進門去,徑直向著正堂而去。


    門子愣了一下,旋即覺得不妙,這位殿下顯然心情不好,該不會是找自家家主的麻煩吧?


    趕緊抄小路薩撒腿就跑,一溜煙兒的抵達內宅門口,將紀王殿下前來拜會並且神情不豫之事詳細稟報。


    剛剛訪友歸來洗漱完畢的韋挺蹙眉不解,這位殿下平素唯恐被那些禦史言官彈劾,所以與韋家基本不走動,今日怎地堂而皇之登門而來?


    心底固然疑惑,卻也不敢怠慢,畢竟這位也算是韋家在皇室之中的依靠,畢竟身上留著韋家的血脈。


    換了一套常服,韋挺急忙感到正堂相見。


    “哈哈,今日是什麽風,居然將殿下刮到寒舍?真真是蓬蓽生輝,受寵若驚啊!殿下快快請坐,來人,上茶!”


    “太常卿毋須多禮。”


    兩人寒暄幾句,分別落座,待到侍女奉上香茗之後,李慎擺手將堂中侍候的侍女盡皆斥退。


    韋挺心中一沉,上身微微前傾,看著李慎問道:“殿下今日登門,可是有事?”


    “自然是有事,”李慎冷笑,“而且是了不得的大事!”


    韋挺忙問道:“到底何事?”


    李慎瞪著韋挺,咬牙罵道:“放肆!本王今日既然來了,難道太常卿自己做下的好事,還要故作不知不成?”


    韋挺簡直莫名其妙:“臣下愚鈍,還請殿下名言,臣下到底錯在何處?”


    他實在是莫名其妙,自從上次被“百騎司”嚇得夠嗆,好不容易才將實情平息下去,這些時日他深居簡出,早晨去衙門裏點一卯就走,連部務都盡量交付給副手,卻不知哪裏做了錯事,惹得這位平素謹小慎微的殿下這般惱怒?


    李慎怒叱道:“休要在本王麵前做出這般無辜之態!你們背地裏做些什麽,那是你們自己的事,千萬別將母妃和本王牽扯進去。母妃和本王一心一意為了韋家謀福祉,甚至不惜得罪房俊亦要給韋正矩求娶晉陽公主,可是你們卻這般膽大妄為、恩將仇報!房俊不僅是一軍之主將,更是帝國的越國公、兵部尚書,還是父皇的女婿!河西戰火燃起、外族入寇,是房俊毅然決然向死而生、出鎮河西!河西大捷不久,西域戰事緊急,又是房俊挺身而出,率部馳援西域,與強敵對陣,護帝國山河!這樣一個鐵骨錚錚、功在社稷的功勳之臣,卻要被你們的陰謀詭計葬送在西域荒涼之地麽?你們良心何安?難道就不怕父皇回京之後雷霆震怒,一個兩個的亂臣賊子都殺了?!”


    這一番話語半真半假,情緒倒是十足,直震得韋挺腦子嗡嗡響,一臉驚駭,卻又茫然不知所錯的神情。


    “殿下何處此言?”


    韋挺滿臉震撼,“臣下這些時候一直閉門謝客、深居簡出,不曾與任何人有過近之走動,更不曾謀劃……”


    “行了!”


    李慎打斷他的話語,一臉不耐之色,斷然道:“女兒是潑出去的水,你們不仁母妃是韋家人,這無所謂,但是母妃卻不能不認自己的血脈。今日本王前來,便是母妃央求,讓本王傳話,太常卿也好,貴婦人也罷,甚至整個京兆韋氏都算在內,你們好自為之吧!”


    言罷,起身離席,拂袖而去,對於韋挺急切的阻攔視如不見。


    韋挺心裏懵然,隻得將紀王李慎送出大門,看著李慎飛身上馬,在禁衛簇擁之下頭也不回的走遠,這才陰沉著臉吩咐仆人關閉大門,反身回到堂中。


    坐了片刻,吩咐侍女道:“將夫人叫來。”


    “喏!”


    侍女急忙去往後宅,片刻之後,環佩叮璫,妻子長孫氏來到正堂,到韋挺身邊坐下,給韋挺斟了一杯茶水,笑問道:“郎君何故喚我?”


    韋挺沉吟未語,隻是盯著妻子。


    長孫氏是他的續弦,正妻病故之後經人做媒,以長孫家偏支的身份嫁入韋家。成親多年,老夫少妻感情甚篤,沒有紅過臉。


    長孫氏見到郎君眼睛直勾勾的瞅著自己,忍不住臉兒一紅,微嗔道:“你這人哩,一把年紀了,還如同小兒般急切,這般失態豈不是遭人笑話?晚上沐浴之後,隨你怎樣便是……”


    雖然徐娘半老,卻依舊相貌端莊,羞澀委婉之處,動人心弦。


    韋挺卻半分欣賞的心思都未有,沉吟良久,方才問道:“夫人最近見過韋貴妃?”


    長孫氏道:“前兩日響起多日未曾入宮拜會韋貴妃,正好得閑便去了一趟。畢竟都是自家姑嫂,平素多聯係著,感情也深一些。總不能事到臨頭抱佛腳,才想起有這麽一個韋家女兒在宮裏當貴妃吧?”


    韋挺卻搖搖頭,沉聲問道:“夫人去見貴妃,都說了什麽?”


    長孫氏麵色有些不自然,強笑道:“也沒說什麽,就是家長裏短的嘮叨一些,更多都是女人間的話題。”


    “是夫人提及韋正矩的婚事,讓貴妃私下裏征詢晉陽公主的意見?”韋挺盯著妻子。


    長孫氏有些慌張,笑不出來了:“這個……倒也不算是提及,就隻是順口那麽一說……畢竟陛下對晉陽公主十分寵愛,若是晉陽公主自己中意韋正矩,相比就算陛下不滿,亦不會反駁……”


    韋挺擺手,打斷她的話語,冷硬問道:“休說這些沒用的,我且問你,言談之中可曾提及房俊,可曾提及房俊西征會一敗塗地,甚至會葬身西域?”


    長孫氏麵色發白,支支吾吾半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韋挺長歎一聲,心中頹喪且無奈:“這種話語,你這樣一個深宅婦人是萬萬說不出的,必然是從何處聽來,然後在貴妃麵前談起,對不對?”


    長孫氏也意識到了什麽,麵色蒼白,嘴唇蠕動幾下,緩緩頷首。


    韋挺看著這張平素溫柔小意的麵容,夫妻之間的恩情歡愛一幕幕在腦海之中劃過。


    良久之後,他頹然長歎,啞聲道:“你……真是自己作死啊。若是不想連累韋家與長孫家被株連,甚至夷滅三族,便回去後宅自盡吧。”


    長孫氏一雙眼睛瞬間睜大,不可思議的瞪著韋挺:“郎君說什麽?自……自盡?”


    不過是一句閑話而已,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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