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熾和洛長寧並排走著,洛長寧比他高一些,他微微仰著頭看洛長寧說話,嘴裏沒個邊,剛才逗狗說得挺溜,對著洛長寧說話更是超了分寸。


    他搓了搓手,這動作特別接地氣,配著半長碎發的美少年臉,氣質一下子變得像進城打工的大兄弟。洛長寧瞥了一眼,心裏一跳,張熾真是這氣質,魏瀟妥妥的演砸。


    張熾還不自覺,他有點緊張,笑的肉麻兮兮的對洛長寧說:“長寧,你看這外麵熱的,你還親自出來接我,我特別不好意思。”


    洛長寧心裏第二跳,眼角也有點想抽,世間多奇葩,可張熾這樣,仰著個腦袋滿眼深情小心翼翼討好樣子的奇葩……他有點接受不能,都不能去看張熾,一對上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子,就要被裏麵深情似海的感情淹死了似的。


    “長寧——”張熾還是喊,洛長寧不看他,一隻手從兜裏伸出來擺了擺手,張熾就和聽到命令的警犬一樣,“嘎——”的一下止了聲。


    洛長寧說他:“我和你熟嗎?我和你顯然不熟啊,你喊我洛先生、洛導、再不濟喊我洛長寧,我都應你一聲,你喊我長寧,張熾,誰給你膽讓你這樣喊得?”


    張熾這回警犬變鴨子——脖子被掐住了,出不了聲,洛長寧笑笑,他生的一副好樣貌,可是最常見的表情是沒什麽表情,人就顯得有幾分冷淡,現在這一笑,張熾去看,洛長寧笑得有幾分涼薄,不帶感情的笑頗有幾分諷刺的意味。


    放以前,他肯定跳腳,背後必要去陰人,可這人是洛長寧,是他記憶中那個目光安靜的漂亮男孩,他就隻有一腔的心酸,小心翼翼的道歉:“長寧,你要是不高興我這樣喊你,那我就不喊了。”


    洛長寧:“……”特麽的這不還是在喊!


    這時胡同已經走到了底兒,洛長寧帶著進了筒子樓,沒上去,從樓裏麵穿了過去是處小院兒,腳下不是泥土地但水泥磚破破爛爛的凹凸不平,各種雜草從碎裂翹起的磚沿縫隙中頑強的冒頭向天生長,充分闡釋了一番生命堅強不息的主旨。


    張熾跟著洛長寧後麵,留意著腳下的電線,機器已經架好,幾個竹竿在那搭著,上麵晾著頗具上世紀風格的衣服在這個大熱天半死不活的垂著,張熾走近了一看,裏麵赫然摻著女士的胸罩和內褲。


    太光明正大,太理所當然,張熾都不好意思看了!


    許誠謙就坐在邊角陰影下,正對著那大太陽下的內褲和胸罩,旁邊統籌狗腿子的拿著個小電扇對著他吹,胖子編劇拿著維達麵巾紙愁眉苦臉的擦他滿腦門子的汗。


    再旁邊,張熾看直了眼,女人穿著低胸的純白短袖,下身是個大褲衩和人字拖,她垂腰的黑長直頭發鬆鬆紮了下,但還是熱,白色本來就透,你看那胸前被汗浸得,一對兒胸器都快蹦了出來。


    洛長寧和張熾一進來,院子裏的人都看他們兩個,張熾跟著洛長寧走到許誠謙跟前,許誠謙人到中年在發福,張熾沒來前指桑罵槐的罵他,等人來了已經熱成狗。


    張熾向他道歉,態度良好,張姐、齊穆進來幫著打哈哈,他也不計較了,上上下下盯著張熾看一遍,喊化妝師:“小陳!小陳過來!”


    化妝師是個壯漢,穿著打扮皆爺們,沒過去,在另一個陰影角落下和工作人員們一起冒汗,有氣無力的回許誠謙:“許導,啥麽子事,您說,院兒裏太陽毒死個人啦。”


    許誠謙對著張熾指了指那壯漢:“阿熾啊,你過去,讓小陳給你剪個發,你這頭發,太長了,不行的。”


    張熾心中一跳,化妝師在那邊喊:“剪個啥樣子啊?”


    許誠謙比劃:“像是板寸,但前麵要點劉海,帶個眼鏡你一看,就是公司精英那樣的。”


    小陳:“公司精英是啥樣子啊?”


    許誠謙不耐煩了:“就是一看,就跟個衣冠禽獸樣兒的。”


    小陳:“許導,您早這樣說我就明白了。”


    張熾臉僵了,衣冠禽獸是啥樣?


    化妝師在他那大箱子裏挑挑揀揀,上/門/服/務,終於肯屈尊前來親自服務。


    這小破院兒已經被各路電線和機器塞個滿當當兒的,許誠謙慢的像是烏龜讓出了導演椅,張熾四平八穩的僵著臉坐上去,大白布一揚罩了他身子,露出個腦袋,經紀人一臉痛心的看著他那重金打造的半長發型哢哢哢幾下,推子過去變成了板寸。


    小陳白布收起一抖,許誠謙邁著八方步上去就給張熾架了個黑框眼鏡,再瞧瞧,服裝道具組的送來衣服,許誠謙露出個慢條斯理的笑:“小張啊,這條件簡陋也沒個換衣間,小何啊是去的外麵的公共衛生間換的衣服,你們兩個大老爺們,就在這換吧?”


    張熾回頭,身後那大胸姑娘是他上次試鏡遇到的,何遠詩,成洛傳媒新晉小花旦,腦殘粉宅男粉多得不要不要的。


    何遠詩對著他,小嘴一抿,羞澀友好的笑了笑,姑娘胸雖大卻長得清純可愛,張熾看得心癢癢,又想吹口哨。


    服裝道具組的人送來衣服,是套純黑的西裝加黑色襯衫,那邊洛長寧也接過一套衣服,二話不說脫了短袖套上上衣,然後脫褲子換褲子,張熾猛地回頭去看,洛長寧動作是真快,隻有一個精瘦的腰入了點眼,洛長寧已經開始拉上褲子拉鏈。


    他三下五除二的穿好,廉價的灰撲撲的地攤貨短袖和純黑色牛仔褲,他瞄了眼張熾:“快點。”


    就坐到許誠謙那把導演椅上,化妝師給他化妝抓頭發,張熾心有羞澀奈何洛長寧示範在前,在眾人的目視下換上了西裝,脫褲子穿褲子的時候,聽見何遠詩和她的小助理低聲說“他那裏還挺大的”,假流氓真處男的張小熾頓時手一抖索,趕緊加快了換裝環節。


    他換好,洛長寧化好妝給他讓位,張熾坐上去,小陳打了點陰影修飾了下,拿尖尾巴細齒梳給他梳了梳額前一撮毛,又正了正黑框眼鏡,示意張熾可以起來了,許誠謙走過來繞著張熾看了一圈:“把外套脫了,搭在胳膊肘,襯衫領子那鬆兩個口子。”


    張熾照做,許誠謙這才滿意,拍了拍張熾肩膀,意味深長的鼓勵他:“咱這電影拍得比較精細,一遍過就是沒有的事,況且年輕人啊,更要在年輕的時候打磨好,老了就經不起了。”


    張熾覺得這像是下馬威。


    場記上前打板了,機器開始運營,膠卷錄下影像的時間像是燒錢。


    機器鏡頭一路跟著張熾,從筒子樓陰暗潮濕憋屈的長廊中,男人的背影印入了白日的陽光,他皺眉,抬手遮了遮眼,大夏天的黑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裝褲,胳膊彎裏搭著黑色西裝外套,像隻黑烏鴉,也像是去參加葬禮。


    院裏女人坐在小馬紮上,費力的揉搓著大木盆裏的衣服,水花四濺,女人前襟濕了一片,一對兒大白兔洶湧欲出,張熾走過去:“小姐,張麗麗是不是住在這?”


    女人抬起頭,眼神像是驚弓之鳥,看清眼前男人斯文有禮的模樣,才小聲問他:“你找張麗麗幹什麽?”


    張熾看著她:“我是魏瀟,是杜恒的弟弟。”


    眼前的女人,一雙被生活折磨的疲憊不堪的眼中就生出了光,她一下子站起來身子,小馬紮被碰的往後挪了幾步,她雙手*的在衣服上蹭了兩下,語無舉措地問眼前男人:“你是、你是魏瀟!杜恒給我說過你!杜恒讓你來找我?杜恒他人呢?”


    張熾靜了幾秒,從胳膊肘搭著的西裝外套口袋裏抽出信封,裏麵厚厚地一疊錢,他遞給張麗麗:“杜恒去馬來了,年前給我來信在那邊娶妻生子安定了下來,他讓我來內陸,把這錢給你,給你帶話,說不要等他了。”


    女人頓住,半晌過去,張熾看到何遠詩的眼中生出深深地絕望,她慢慢蹲下身子,伸出沒擦幹淨的手兩手一並,臉埋了進去,一聲悠長淒慘的哀嚎,托著女人不甘而心碎的長腔蕩了整個破舊的小院兒。


    青天白日下,四方小院中突然絕望四起,張熾愣了,何遠詩不是何遠詩,何遠詩在他眼前,把張麗麗給演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替你媽再愛你一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日原野下之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日原野下之夢並收藏我替你媽再愛你一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