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找了個大攤兒擼串兒,天黑人多熱鬧非常,又是靠近城市底層的胡同口,大老爺們多估計沒幾個追星,張熾、何遠詩以及洛長寧也安生生的吃著串沒被人發現。


    何遠詩飾演的張麗麗是社會底層的女人,不需要身材瘦削,許誠謙的要求是再豐滿點更好,這姑娘就豪爽的吃著串兒,幾杯馬尿下肚突然抱著助理哭:“我都多少年沒這麽吃過了!烤串兒真好吃啊!太他媽好吃了,這才是人生啊!”


    他們這桌坐的洛長寧、許誠謙和張熾,還有胖子編劇和統籌,何遠詩的助理是個小姑娘,麵皮發紅結結巴巴的解釋:“她、她……遠詩姐喝醉了。”


    一堆大老爺們發出哄笑聲,拿著肉串兒去逗何遠詩,一時間大家關係就近了個層次,喝酒擼串乃是真狐朋狗友,而人年紀漸長,你會發現酒肉朋友才是最開心,再傷心就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也就沒什麽傷心了。


    結束的時間沒拖太晚,明天早上有戲,十點不到統籌出來做惡人,把一群人趕回酒店睡覺。沒星的酒店,自掏腰包住豪華套間也沒有,全是雙人間,張姐和齊穆開車回自己公寓明天就不來了,張熾的小助理趕來和他住一間。


    張熾心沒那麽大,ng了一下午,許誠謙看起來是個好脾氣一句沒說他,但他自己難受。


    助理小葉是個二十出頭大他一歲的應屆畢業生,老家是偏遠地區的地級市,雖然是男生但手腳勤快話還少,來當張熾助理他都覺得屈才,張熾自己都沒上過大學。


    小葉特別實誠的告訴他,這年頭大學生已經等同大白菜,他那曆史專業本科學士學位去找能幹的工作,一圈下來發現給張熾當助理工資最高,小夥兒就初心已改,拋棄文藝複興和八國侵華向著萬惡的金錢投奔來了。


    唉,遠方沒有詩歌,你到了遠方才發現,那不過是又一個眼前的苟且。


    房間內,小葉鋪好新帶的床單,枕頭也換了新的,他來時帶了個28寸的大拉杆箱,裏麵滿滿的都是給張熾帶的生活用品。


    張熾在房間裏像個土財主,看著自己的暖床禦用丫鬟葉小哥,越看越覺得賢淑溫良,摸摸下巴:“齊穆新簽了個妞是不是?”


    葉小哥話不多,但不代表人傻,張熾這樣說他拿不準什麽意思,就特別公正客觀的回答張熾:“叫周雨晴,上個月簽的。”


    張熾嘿嘿一笑:“長得好看嗎?”


    葉小哥平時話少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太會說話,扭過頭看張熾,突然心思一活泛要拍張熾馬屁,就諂著臉回張熾:“沒您長得好看!”


    張熾呆住,這話接的太有水平——出乎人意料啊!這腦電波,都跑出外太空了吧!


    “我謝您啊。”張熾轉身背手,溜溜達達的往外走,嘴裏哼哼:“嘖,爺本想升你個姨娘奈何是個暖床丫鬟命,怪不得齊穆正宮位置千年不可動搖,嘖嘖嘖~”


    “老板,這點兒您去哪兒啊?”小葉對他喊,張熾已經關上門,回了聲:“我學習去,你別鎖門,給我留著門啊!”


    走廊最盡頭房間,張熾手都放門把上了,猶豫了下拿出手機一看,快十點半了,這點兒好像不合適啊,麵前門就被人打開,洛長寧一張臉映入視線。


    洛長寧也被門前這人嚇一跳,看清是張熾,張熾聽見門裏有女聲,探頭往裏看,何遠詩正坐在床邊和許誠謙聊,許誠謙聊得好開心,勉強分給張熾一個眼神:“哎,小張啊!我正給小何講戲呢。”


    解釋下這大晚上的兩男寡女怎麽回事,就繼續和人家姑娘興高采烈的聊,洛長寧突然伸出手,拉住張熾胳膊肘往外走,張熾身體一接觸,渾身發麻一顆心生出滿漲的歡喜,何遠詩起身:“洛導,您去哪兒啊?”


    洛長寧拉住張熾頭也不回得走:“我去給張熾講戲。”


    何遠詩立馬想接嘴帶我一塊啊,可許誠謙正在興頭上給她聊劇情,她再不會做人也不敢丟下正導演去追洛長寧。


    張熾被洛長寧一路帶到小賓館的天台,這s市的夏天也就半夜時分有點風,洛長寧鬆了手,張熾手打顫,左手拽右手,忍住鹹豬手去抓洛長寧手。


    天上星子三兩點,光芒暗淡,霧霾一直折磨著華夏大半個版圖,好在人民也聞慣了霧霾,不去一趟隔壁都不知道空氣清新起來是啥麽子味,物競天擇大概華夏人民的肺也在生物譜上提前進化了一番。


    天台沒燈,但遠處有光,街道上的路燈一盞沒壞的亮著,還有夜市正開啟第二輪狂歡,這處雖有點黑暗有點安靜,可這世界還是熱鬧光明。


    “啪”的一聲,打火機亮了一叢小火苗,洛長寧點了根煙,然後煙盒對著張熾:“抽嗎?”


    張熾擺擺手:“我沒抽過煙。”想了想,又特別誠摯關懷:“長寧,吸煙有害身體健康。”


    洛長寧就是手一抖,煙灰在麵對麵都看不清對麵人臉的夜色中掉了點,洛長寧聲音有點扭曲:“你喊我什麽,張熾,你臉皮可真夠厚的。”


    “沒人的時候我不能這麽喊嗎?”張熾反問的話純潔的像是朵小白花。


    洛長寧躲過何遠詩沒想到黃雀在後。


    一根煙在夜色中亮的明明滅滅,像是他的表情,半晌過去嗬了一聲,他手指夾著煙但並不抽,大大咧咧的靠著天台的邊:“你以為自己能進劇組,是因為聞蘇白的投資?”


    張熾聽到這話,有點不好意思:“我是真的很想進港城劇組,就是初版港城往事,讓我有了當演員的夢想,而且……”張熾猶豫了下:“許誠謙很有水平,是個很有才華的導演,我想進步,想提升,就必須被這樣的導演打磨一番。”


    “你當你石頭啊?”洛長寧抖了抖煙灰,不客氣的嗤笑:“許誠謙喜歡給美女講戲,你臉那麽帥,他仇帥的你知道嗎?”


    張熾真不知道,傻眼了,洛長寧一根煙燃了一半,他還是不抽,轉身看不遠處大排檔燈火通明人氣衝天:“你劇本通讀了嗎,知道這是個什麽故事嗎?”


    張熾想了想:“杜恒二十八歲那年,女朋友張麗麗被老鄉騙到港城一去不回,他想盡辦法去了港城找張麗麗,卻牽扯進了一樁走私案,最後死在港城。結尾是張麗麗回到了內陸,杜恒的弟弟魏瀟把他用命換回來的錢,按照遺言轉交給張麗麗,告訴張麗麗他去馬來做生意結婚,讓張麗麗不要再等他。”


    洛長寧:“初版你看過沒有?”


    張熾回答看過,洛長寧繼續問:“你覺得初版好還是這版好?”


    “還沒拍出來的片怎麽對比?”張熾很老實,也不拍馬屁,但想了想:“初版是打鬥精彩,顧長廷飾演的警察則演出了感情,頂了半邊天。”


    “這一版,我看劇本,換成罪犯杜恒是主角,打鬥少了一大半,多了些感情戲。”張熾記憶力很好,腦子中劇本他看過很感觸的地方快速過了一遍,指出了要點:“動人動感情的地方多,有親情、愛情、友情,結局又充滿了悲劇式的浪漫,張麗麗以為杜恒去過幸福生活了,但杜恒其實為了找她已經死在港城了。”


    “這一幕是不是有種很命運式的悲劇感對不對?”煙燃到了盡頭,洛長寧扔到地上腳碾碎了最後一點火星,他又點了根,十指中指夾著,整個人一下子,就有了這個年齡曆經過風霜的男人特有的魅力。


    “多悲劇啊,女人以為男人負心,可其實男人已經死了,到死都還記得讓弟弟帶話騙她,寧願她恨他,也不願意她傷心。”


    洛長寧的身子在夜色中隻剩個漆黑的剪影,聲音沉了下去:“但杜恒死的時候,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他是對魏瀟說的,劇本結局也是魏瀟他給張麗麗帶錢帶話騙她,看著女人恨杜恒,我說,你有哥哥嗎?”


    張熾愣住,誒,這話怎麽轉這麽快?


    “我沒有兄弟姐妹,隻有一個堂姐。”洛長寧說起自己,“但我聽人說,有哥哥,有弟弟,感情好的話,那種感情是和別人不一樣的,我不知道是怎麽個不一樣。


    隻是聽人家都說兒子是父親的延續,但兄弟有時候也像父子這樣。


    杜恒死了,魏瀟就成了另一個杜恒,他既是魏瀟也是杜恒,他延續著、永遠的記著,很多年直到死都不會忘記哥哥。他流著和死去的至親之人一樣的血,記著這段往事,永遠的既是魏瀟也是杜恒的活下去。”


    張熾沒聽明白這段話,洛長寧突然背起台詞:“阿瀟,你怎麽這麽蠢,這麽大了還尿床,老爹回來會打死你的。”


    “你別哭,臉上又起疹子了!醜死啦!”洛長寧語氣逼真,無奈又焦急:“我替你背鍋,就說是我尿的床,你別哭啦。”


    這段台詞不該洛長寧背,應該是由兩個飾演童年時期的小童星來背,沒想到洛長寧也背下來了。張熾由衷的誇獎:“你語氣好真,我眼前都有畫麵啦。”


    “阿瀟……”


    低沉的男聲回了張熾,洛長寧聲音輕的,像是夜風吹來這聲音就會碎掉,這一聲在漫漫夜色中如男人手中將滅的煙,張熾僵住,洛長寧聲音極輕,說出的話不像是話,像是一聲依依不舍的歎息:“對不起。”


    張熾突然頓悟了。


    有哥哥,有弟弟,感情好的話,那種感情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兒子是父親的延續,但兄弟有時候也像父子這樣。


    杜恒死了,魏瀟就成了另一個杜恒。


    他流著和死去的至親之人一樣的血,記著這段往事,永遠的既是魏瀟也是杜恒的活下去。


    張熾大腦飛速的轉,動用自己一切的語言:“新版港城往事,整個往事其實都是魏瀟的回憶對不對?”


    因為隻有他記得杜恒的一切,生老病死,多年以後,當這個最後記得杜恒一切的人也埋入地下,那時,杜恒才是真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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