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筒子樓裏小天井,破舊的小院,床單還在鼓風機嗡嗡嗡的噪音下兢兢業業的飄蕩,洛長寧卡了殼,對麵張熾絲毫不知道自己是罪魁禍首,滿目深情關懷,還不忘背台詞:“杜恒,下輩子有得做,我們還是兄弟。”


    許誠謙:“卡!卡!卡——!”


    洛長寧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許誠謙從導演椅上騰的一下蹦了起來,手裏劇本卷成個小紙筒,指著對麵:“我說——”


    “許導,大熱天您別動氣!”張熾心想他演的這麽爛?又想不能怪他啊,都是這該死的共情現象!他剛剛好想把洛長寧抱懷裏啊!


    “我說洛長寧,你搞鬼啦?你剛剛走神啦你知道嘛!”


    張熾:“等等,許導你說誰?長寧?”


    張熾轉過身,洛長寧坐了回去,並不廢話,對著許誠謙:“再來一次,我會注意的。”


    又一句話,聲音低低又無情,對著張熾:“注意稱呼,我們關係沒有那麽好。”


    張熾聽了,臉就垮下來了,隻覺他一顆小心髒頓時碎成了渣渣。


    這一段鏡頭又拍了兩次,許誠謙讓眾人休息,張熾像隻哈巴狗顛顛兒的去拿西瓜汁,要給洛長寧喝。他現在心中充滿了疼惜憐愛,不說大愛無疆,但此愛隻想用行動和眼神對著洛長寧充分抒發一番。


    誰知半路許誠謙截了道,時不時耍個港台腔的胖頭魚導演邁著八方步,往張熾身前一站,還順便順走了西瓜汁吸了一大口,誇他小夥子尊老愛幼記得給他拿果汁。


    張熾手上兩杯嘛,許誠謙想當然的認為其中一杯是給他的。


    張熾眼神瞅著胖頭魚身後四米遠,洛長寧蹲在地上正拿著毛巾擦臉,許誠謙語氣哥倆好似的:“小張啊,來,咱倆聊聊戲。”


    這是要給張熾講戲。


    放昨天,張熾求之不得,心之所念,放現在他母愛大發,滿眼滿心隻有自己的“崽兒”,胖頭魚算哪顆蔥?


    許導還不知道自己有了新外號,明明比張熾矮,還要踮下腳拍拍小青年的肩。


    張熾一心兩用,眼睛直直的盯著洛長寧看,心想長寧小時候可愛的不要不要的,現在長大了又是帥的不要不要的,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孩子呢?


    耳朵和嘴巴分出一分神,許誠謙說:“這三場,你眼神很不錯啊,情深意重,好似心有千千結遠目便是萬重山,那感情,一層一層的像是海浪慢慢洶湧而來,別說——還真有層次感。”


    耳朵聽一分,嘴巴回一分,眼睛還是盯著洛長寧:“母愛似海深啊,不有首歌就是大海啊我的母親嘛。”


    許誠謙傻眼了,愣住了,洛長寧的助理走到洛長寧身前擋住了張熾視線,張熾這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張熾動用大腦,心裏想哭,共情現象誠不坑我,嘴巴還不忘一本正經的扯掰:“許導,我昨天翻來覆去想了一晚上,我在想很多感情到了極致都是相似的,你看魏瀟和杜恒是兄弟嘛,一提到親情我們會想到什麽?先想到母愛啊!


    這世上母愛最偉大最深情了,而母愛恰恰不就是親情的一種嗎?所以我就想,可不可以魏瀟最後看杜恒,是不是可以表達的像是一個母親看孩子一樣?”


    說完,張熾悲催的發現自從見了洛長寧,他就已經在瞎扯淡的路上一去不返了。


    但勝在臉皮一向不薄,即使是如此瞎扯淡,扯完張熾也麵不改色。


    許誠謙乍一聽竟覺十分有道理,但再一想,踮腳重重拍了兩下張熾肩,笑眯眯的說:“小夥子,年紀輕輕拿這話唬我呢?能一樣嗎?我說正事呢,你過來。”


    張熾蔫了,好熱,和胖頭魚導演溜邊兒走,路過洛長寧他不由分的把自己那杯西瓜汁塞人手裏。動作行雲流水不見停滯,洛長寧幾乎是眼前一花,下意識的伸手一接,抬頭抬眼張熾已經走到攝像機邊了。


    洛長寧助理換了新毛巾,用礦泉水濕了擰一下給老板,就見老板手裏拿著杯西瓜汁愣神,洛長寧低頭看西瓜汁,突然一哂:“手上有功夫,到是真人不露相。”


    助理表示一臉懵逼,剛剛發生什麽事了嗎?


    攝像機回放張熾和洛長寧對手的戲,張熾看了一遍,許誠謙不評價,讓張熾自己說:“你覺得怎麽樣?”


    張熾不是自戀,也不是不謙虛,他很實在的回答許誠謙:“我感覺演的挺好的,我第一次發現自己那一雙眼也能給特寫了。”


    “是能用,放我這也過關了。”許誠謙吸了口西瓜汁,籲了口氣:“晚上小何和長寧的幾場戲要是不ng,咱們明天就能飛港城拍剩下的戲,你這場,我再給拍三次,我希望你能換種感情。”


    張熾不明所以,許誠謙眯起眼臉上笑嗬嗬:“你不是說,一個演員想磨練演技,遇上個好導演是捷徑,你都這麽看得起我,我總不能白受這誇獎。”


    “小張啊,你這種深情悲傷的眼神能用,但我想讓你換一種。”許誠謙把話說開了:“我覺得啊,魏瀟是在回憶他和杜恒以前的事,你可以試試有些釋懷的樣子,甚至想著想著會不由自主的勾起點嘴角笑啊,想起小時候,兩個小男孩,哥哥弟弟下河摸魚、一起躺在床上耍懶,這都是很開心的事嘛。”


    張熾撓了撓腦袋,一頭小短毛倒也不怕撓亂,他好像有點理解許誠謙的話,點了點頭:“許導,我會努力試試的。”


    再開拍,到是說的輕巧,真做起來麵對著洛長寧,張熾不知道別人眼中洛長寧是什麽樣,可他眼中洛長寧不僅僅是麵前這個洛長寧。


    記憶是承擔感情的載體,他看著洛長寧,眼前好像昨日今朝,中間隔了不是一天而是十年五年,昨日還是一個嫩生生的大眼睛孩子,今日已是帥氣有擔當的真男人,偏偏繼承的記憶中九歲就是一個斷層,隻恨這中間沒有參與他的人生。


    洛長寧沒覺得自己被壓戲,可張熾的眼神讓他心中不舒服,剛開始張熾一個大男人這種眼神看他,他大熱天都想起雞皮疙瘩。


    但習慣了才覺得這眼神讓他難受,說不上來的別扭,其實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偏偏一時卻也想不起來。


    洛長寧不是個被動的人,張熾眼神情深意長,他也不會坐以待斃。


    胖子編劇說他眼神有戲,他抬起頭,漆黑的眼珠好像剔透的玻璃球,映著地上破裂的灰色水泥磚、小院天井的雜草荒蕪,映著天上白日當頭飄過的雲,映著這個世界夏日漸消暑氣蒸籠。


    最後杜恒的眼睛映著魏瀟,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他看著成年的弟弟,卻像是看到幼年時跟在身後的小尾巴弟弟。


    然後露出一個又嫌棄又喜歡的笑,滿眼滿臉都是戲。


    張熾不自覺的被帶著走,終於想起來這是杜恒,他是魏瀟,他也咧嘴笑,許誠謙忍無可忍:“卡!卡卡卡!張熾你都被帶溝裏了!”


    張熾回神,捂著臉使勁揉,小葉趕緊上前送水,張熾喝了一口,許誠謙那邊喊,場記打板,洛長寧說:“我是在教你。”


    張熾這場心裏就念著這句話,這一次直接ng,許誠謙給他休息兩分鍾,還有最後一次機會。之前拍的能用,但張熾能看出來許誠謙想再拍一種,許導不是不滿意,可好像想看另一種感情。


    再次開拍,張熾靈機一動,眼睛看洛長寧,按照劇本說,看到的是幻象,後期洛長寧這個身影會變淡。


    他一雙眼看著眼前就像沒看到,一雙眼好像透過這虛無看到往事曆曆,眼神放空了就有點孩子樣的天真不知世事,好像是看到了多年以前狹窄的樓道中,魏瀟還沒人腰高的樣子,纏著杜恒買冰棍吃。


    杜恒一生中其實大概最幸福的時刻就是這段吧,那一段時光可真好,雖然爹會罵人打屁股,可媽和弟弟還在,每天最大的苦惱就是一根冰棍還要兩個人分,不給分魏瀟就要哭鼻子。


    張熾慫了慫鼻子,鼻尖好像聞到了點牆皮受潮散發出的老舊味道,他好像真的成了魏瀟,少年的魏瀟,幼年的魏瀟,露出了一點埋怨和依賴著哥哥的笑。


    “哥。”


    “下輩子有得做,我們還是兄弟。”


    許誠謙喊了“卡”,也顧不得說什麽,去看攝像機,看完,張熾正拿著小葉送過來的水和毛巾,搶人家洛長寧助理的活,屁股上插根尾巴能充哈巴狗,討好關心的對洛長寧:“洛導,熱不熱,快擦擦汗,渴不渴?快喝口水!”


    許誠謙從導演椅上蹦了下來,幾步走到張熾身邊,胖頭魚一踮腳,從背後胳膊摟住張熾脖子。


    張熾毛巾、水沒遞出去,一個倒仰差點被帶的躺地上,許誠謙大力的拍他背和肩膀:“小熾啊!我就說你有天賦!剛剛那一幕真不錯!真是不錯啊!”


    張熾去掰胖頭魚手:“鬆鬆鬆開!勒死我了!您什麽時候說過我有天賦!昨晚上您都不給我講戲來著!”


    洛長寧遠離這對兒,走到簷下廊上,何遠詩怯生生的過來遞水,還有點顧慮昨天洛長寧那冷冰冰的眼神。


    洛長寧瞥了眼,助理走過來遞毛巾,他沒接,路過人姑娘低聲說了句“謝謝”,何遠詩眼一亮,張熾這時擺脫了許誠謙跳過來。


    不像何遠詩,姑娘家還要羞澀幾分,已經拿著水跟著洛長寧身後問長問短。


    整個劇組的人入目,小葉第一個愣住,緊接著許誠謙都驚掉了下巴。


    拽過統籌,兩個人嘀咕,都是圈裏混的有點地位和消息的人,都納悶,張熾這是吃錯藥了?還是聞蘇白不要他了?這明目張膽的抱洛長寧大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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