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楚應寒不緊不慢趕到宮中。玄陽大殿已經滿滿跪了一片。


    純妃已經哭得梨花帶雨,上氣不接下氣。似乎哀求著什麽,已然成伏地的姿勢,狼狽不堪。


    她幼年進宮,因為絕色美貌盛寵多年。薑後沒有她美豔,卻勝在聰慧。事事如意。後宮一片都倒在她手裏。


    楚應寒微微凝眉。直步進到殿中。也不看北帝,直徑將純妃扶起。淡淡道:“母妃不必如此!”


    待她直了身子,才走到殿中掀起一角長衫,規規矩矩跪地行禮。“兒臣參見父王,參見母後!”


    北帝一臉陰霾,神情威嚴,帶了絲絲肅殺之氣,又有猶豫。直直望著地上跪的筆挺,淡然的兒子。


    又怒,有怨,也有疑惑。寒兒勇猛好戰,卻身性冷淡。怎麽也不像會對一個仰慕他的女子下毒手的樣子。


    沉了聲色,卻又微微咳了起來。王公公立刻遞上了純白的緞絹。北帝往嘴邊一捂,再揉了起來遞給王公公。


    楚應寒快眼一瞟,緞絹的顏色似乎有些變化。


    “說,李程芳到底是如何死在你府中的。?”


    楚應寒仍然跪的筆挺。收回目光。“回稟父王,兒臣來前並不知誰為李程芳。昨日府中女婢春紅。誤食了有毒的野果。下人發現時,已經僵了。”


    “你撒謊,芳兒自有不愛原野,怎會誤食野果。”一旁的李氏大喊冤枉。跪在地上伏地爬了幾步。發叉淩亂,樣子恐怖至極。大哭道:”北帝,一定我為小女做主啊,小女一心仰慕他,這才委屈了自己裝作女婢在他府中。幾天前好好的,如今就這麽沒了,王爺難逃法則。“


    楚應寒依舊麵色無常。卻抬頭看她。“這麽說,督司夫人是有意將人送到我府中的?”


    眾人自然知道王府規矩嚴謹,若沒有個大人物做手腳,確實不容易潛入。李夫人一時無語。隻嗚嗚之哭。


    王公公連忙咳了一聲。“放肆,竟然在北帝麵前如此失德!”


    北帝皺了皺眉,一大早就被這夫人鬧得不可開交。早朝眾臣皆在,又不好敷衍了事。實在頭疼。


    薑後見狀立刻解圍。“好了好了,做母親的失了女兒,總有些失態。”又幽幽說道:“不論怎麽說,堂堂督司的女兒死在王府中,現在滿朝文武都已經知曉。這......."


    北帝麵露難色。這個兒子說不有多喜歡,卻不得不承認,如今北赤現下的安泰都是他一手功勞。卻從不討喜,明眼看他對儲位不感興趣。卻又讓人懼怕。


    如今這樣的局麵,他竟然還是那般筆挺的姿勢跪在那裏,雙眉微微凝起,似乎有所思慮。心全然不在大殿之上


    北帝一怒。聲音帶了威嚴宏亮,刻意提醒他。“楚應寒,你可知罪?”


    他卻依舊平靜自然,甚至姿勢都沒有換一換。語氣淡然,波瀾不驚。“是兒臣疏忽,兒臣知罪!”


    似乎認罪隻是這樣一個形式,不帶任何情感或者抵觸。北帝無奈,畢竟是父子。無奈時也有同樣行為。手指微微扣了扣扶手。


    淡淡道:“既然知罪,你便回去,將李程芳厚葬,再追封側妃。其家人享側妃之禮。也不枉費她對你一往癡情。”


    純妃一聽,原本就白的臉色變得煞白。唇角微微顫抖。大殿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就連站在龍椅後持扇的宮女都覺得冷意。


    半響,才聽他道:“父王,兒臣覺得不妥!”語氣充滿堅定,不容置否。


    北帝如今知道,自己為何對這個兒子微有擔憂,他氣勢起來時,自己都弱了三分,這樣一個人。若為太子,早晚自己再無威嚴。


    也來了脾氣。非要挫挫他的狂傲不可。厲聲道:“如何不妥!”


    “父王,這李氏如何進入王府為奴是兒臣監察不當。可若是因為她的一廂情願,我便追封她為側妃。”頓了頓,眼神一轉。


    “仰慕兒臣的女子入過江之鯽。若是如此,每個人都花手段進入王府,我便娶了嗎?”一段話說得驕傲又自負,看得人牙直癢癢。


    “是啊,話說回來。入府奴才這等小事,皇兄本就不必插手,這錯也不是他的,要娶也該讓高福娶了!”


    一旁看熱鬧的小公主楚應夭稚嫩的聲音響起。下來薑後一跳。這可是她親生女兒,寶貝得不得了。才養成如此大膽沒規矩的模樣。


    如是平日也就算了。今日竟然幫的敵對。連忙喊道:“放肆,乳娘。趕忙把小公主帶下去。”


    又跪倒殿中。“夭兒年幼不懂事,望皇帝贖罪。”


    北帝絲毫不看她,擺了擺手直擊楚應寒。“寡人問你,你娶是不娶?”


    楚應寒冷冷一笑,幹幹脆脆。“不瞞父皇,兒臣已有心儀之人,並答應過她。此生此世,隻會與她一人結發,相守一生!”


    殿中又是一片寂靜。


    宮女們不由得閃出仰慕的目光。一個帝王竟然許出如此誓言,這個女子該是何等的幸福。


    “好,好,好!”北帝一手指向他,不住的顫抖。又道:”王淳,拿板子來!“


    王淳嚇得一個哆嗦,卻又不動。這幾位皇子是否對錯他無權幹涉。卻是自己一路看著長大的,此刻要打,自然不舍。


    “快去!”


    “皇上~,您這是要屈打成招嗎?寒兒為國為民。浴血沙場。您這是要寒了他的心啊。”


    純妃這一記不經頭腦的大叫,無疑是北帝怒火的催化劑。他還未老,總忌諱人說楚應寒之功勞。此刻懷恨在心,更是惱怒。


    “打!”


    王淳雙手遞來了板子。聽聞此話也是無言。楚應寒卻無所謂,該趴下趴下,絲毫沒有露怯。


    王淳裝模做樣一板下去,又小聲說道:“王爺何苦如此倔強?不過是個名義!”


    他卻一身不吭。也不帶反抗。王淳無奈又是一記裝模作樣。北帝看在眼裏。冷聲說道:“哼,王淳你果然是老了!”


    王淳一聽,心中一顫。不舍歸不舍,若是得罪了北帝,自己一生積累的功夫就白費了。


    狠了心狠狠一板下去。他本就是有些功夫的,從小伺候北帝,自然騙不了人。


    “啪!”


    楚應寒眉間一皺,手指微微屈起。純妃一見,哭天喊地趴到地上。“北帝,王淳內功深厚你不是不知,這樣打下去,寒兒會死的。”


    北帝絲毫不加理會。


    “再打!"


    王淳隻覺得虎渠發麻。卻還是使了全力。


    “啪”


    已經四板,王淳心裏清楚。已經是受了不輕的傷。他性子又倔,這麽忍著反而還有內傷。實在不願再打。


    直接勸道:“王爺,你聽老奴的,不能再倔了!”


    “再打!”北帝聲音遠遠響起。


    王淳一聽,連忙跪地。“北帝,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會把王爺打死的。”


    北帝不削,瞟了眼跪在一旁的李督司。輕描淡寫道:“李督司,你來打!”


    王淳和留守的幾位大臣一聽,連忙勸道:北帝,萬萬不可。王爺功績累累。如今也算不得全錯。若是督司打了,失了王爺顏麵不算。也是不妥。“


    薑後卻繼續煽風點火。”皇子犯錯與庶民同罪,人家女兒都死了,打兩下也不算的什麽。”


    北帝怒氣於心,根本聽不得勸。一心隻想將他身上的狂傲層層剝離。厲聲道:


    “讓你打你就打!”


    李督司露了喜色,接過板子。慢慢走到他的身旁。楚應寒心中鄙視萬分,淡淡一笑。


    卻嚇得李督司扔了板子,故作鎮靜。一本正經拱手道:“皇上,臣隻是為了小女討回公道。如此屈打也不是臣本意。”


    北帝眼眸暗了暗。又道:“如此,我們就講道理。帶那個女人上來!”


    楚應寒一直波瀾不驚。此刻又慌了神,眸子的憂慮被薑後看個正著。心也隨著門外的腳步淩亂起來。


    人都未進殿,就聽到哭喊之聲。齊齊咧咧。楚應寒心中的憂慮隨即消散。又恢複了淡然之色。


    垂了眸子,暗暗低笑。原以為自己看透人間百態,再無任何事能夠牽絆心境。這些年確也是清清淡淡,不近人情。


    卻不知道那個滿臉胡渣毛絨絨的小九如何在心中種下根莖,纏根盤結,糾錯不開。


    蔣凝蕊一眼看到楚應寒的樣子,立刻知道他挨了打。補到身旁嗚嗚哭得讓他心煩。卻又無可奈何。


    北帝看得心煩。這個女人如此一般,到底用了什麽功夫將寒兒掌握得如此聽話。或許自己也高看了寒兒。心中嫉妒氣息弱了幾分。


    淡淡說道:“凝蕊郡主,你既與寒兒情義深厚,如今便勸勸他。照了李氏的要求,跟那死去的女子一個名份。也算是積德、。”


    楚應寒唯恐蔣凝蕊說出什麽無法控製的事情出來,不想到她也是有氣節的女子。停了哭聲。昂頭一挺。比他更直截了當。“北帝,您就算是殺了我,我也不會讓應哥哥為難!”


    又牽了楚應寒的手,說的悲切。“應哥哥,方才你說的話,我在殿外都聽得清清楚楚,我沒想到。沒想到你竟然對我如此用心。我也願意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楚應寒一頭黑線,又不好發作。隻淡淡抽了手。


    李氏一聽,又是哭天搶地哀嚎不止。北帝一愣,惱羞成怒。正要發話。王淳卻從殿外衝衝進來,對著北帝耳語。


    北帝眉間一沉。“帶進來,眾人覺得疑惑,再一看李督司家中管事帶了個書生打扮的道士進來。"


    兩人一前一後,前者帶有死死膽怯,後者卻篤定大方。齊齊走到殿中一跪:“奴才參見北帝,北帝萬福安康!”。


    “起來吧!”


    “謝北帝!”


    聲音婉兒卻有熟悉,楚應寒心中一驚,死死盯了那個側影。隻見她抬頭一笑。


    半個側臉勾得他心跳連連。情不自禁。 那人,正是淩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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