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夙歸來的時候我已睡著,若不是他為我披上衣服恐怕我要一直睡下去。[.超多好看小說]我揉著眼睛坐起來,“你回來了?”


    “嗯。若不是底下的人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來了。”他推開一點窗,我瞧見那一片火紅的顏色,頓時完全清醒。


    我走到他前麵,撐著窗把頭探出去。空氣中有微微的血腥味,那是冥界素有的。我搖著頭,“這裏殺戮太多,隻怕那些花都是血染成的。”


    冥夙從後麵擁住我,光潔的下巴一直摩挲的我側臉,“你害怕了?以後你嫁給我,也要麵對這些的。”


    我討厭血腥,討厭戰爭。八姐曾說過800年前魔君企圖攻上九重天發動叛亂,甚至想法設法弄倒了不周山。那一仗三界變遷,血流成河,日月無光,每一日都是在恍恍惚惚中度過的。


    我是完全不記得了。可隻要一閉上眼想象起那種畫麵,心裏就不舒服。我抓緊冥夙的手,“我是不是忘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他迅速低下頭,片刻後輕輕擁我入懷,“碧落,不要怕,我在這裏。”


    我靠在他懷裏,心裏那一點點的不安慢慢的褪去。我抓著他的手,緩緩閉上眼。冥夙是我的港灣,我知道,無論我走的多遠,他都會對我敞開懷抱。


    唯有在這裏,我才不會害怕。


    “碧落。”他的聲音在我頭頂幽幽響起,“若是有一****發現我騙了你,你會不會原諒我?”


    我沒有抬頭亦沒有睜眼,“你會要我的命嗎?”


    他極快的搖頭,用盡力道把我抱得更緊。冥夙低下頭貼在我耳畔,“你信我,即便是我自己打入輪回生生世世不得超脫,我也不會傷害你。”


    “我隻是想和你在一起,想要你成為我的妻子。”三界都說他是可以和嵐曄比足而論的,可他沒有嵐曄那樣的胸懷,他的心裝不下這四海八荒的種種。


    “我就隻有一個願望。我想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小螃蟹這個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一個說的比一個準。冥夙很忙,不能終日陪著我。於是我便一個人在冥府住下了,整日裏在窗前隔著細雨看彼岸花荼蘼。


    “三殿下。”我回過頭,循著聲音找出去。院子裏站了兩個女人,一個明顯是丫鬟的模樣,另一個穿著鵝黃色的廣袖流仙裙,身姿娉婷的站著。


    當真是眉眼流轉,一顰一笑都是少見的絕色。不過我整日裏麵對我那八姐,再美的人也不稀奇了。


    “他不在,你有事?”


    “你是何人?為何在殿下院裏?“那小丫鬟倒是很護住,凶神惡煞的瞪著我,“見了我家小姐為何不跪拜?”


    我反而不著急了。將手裏的書卷著夾在腋下,倚著門輕聲道:“我是殿下院裏的侍女,殿下眼下不在。”


    冥武帝君統共有五個孩子,個個都是兒子。眼前這姑娘肯定不是什麽帝姬,但看她模樣雖好,通身的氣質卻並不出眾。想來身份也高貴不到哪裏去,怕隻是哪一座閻王殿裏的千金罷了!


    姑娘好脾氣的上下打量我一眼,見我貌不出眾也就相信了侍女一說。她上前一步,姿態嫋嫋,真是我見猶憐,“前些日子我遭遇危險,幸得殿下出手相救。素羅感激不盡,今日裏特特做了些糕點以表達謝意。”


    我挑挑眉。這冥夙背著我當真還有不少桃花!我麵上不動聲色,走出來,“小姐言重,隻不過殿下此刻不在。不然這樣,我替殿下收下,等他回來自當轉告。”


    素羅是二殿楚江王的女兒。這身份在這偌大的八荒裏算不上什麽了不起的,不過在這冥府到底還是要賣她父君一個麵子的。(.好看的小說棉花糖她也是從小嬌慣過來的,難免有些嬌氣些,前些日子裏背著楚江王偷偷去了忘川河下端差點被惡鬼吞了,冥夙恰巧經過順手救了她一命。


    自此才種下了情緣。


    我見她不太想離開的模樣,幽幽歎氣,“小姐,殿下臨走前說了這一趟事態嚴重,怕是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


    “小姐,不若我留在這裏,等殿下回來了我親手把糕點交給他。”丫鬟倒是忠心耿耿。


    我攤攤手表示沒意見。素羅離開後那小丫鬟便沒有那麽多規矩了。她將籃子往邊上一放,拽著我席地而坐,“你天天跟在三殿下身邊伺候,一定對殿下很熟悉吧?”


    我偏著頭,“是挺熟悉的。”


    “那你能告訴我殿下喜歡什麽?回頭小姐能有準備。我看我家小姐和殿下真是郎才女貌,若是能湊成一對也是一段佳話。”


    我尋思良久,實在不忍心打破這孩子的幻想,“可是三殿下已然有了未婚妻啊!”


    “那算個什麽!”小丫鬟一把站起來,昂著頭很是驕傲,“你是說西海那位九公主?我可聽聞了那位公主殿下不過是身份比我家小姐好些,其餘樣樣不如!聽聞她貌若無鹽,800年前還曾誤入沉水淵差點連命都沒有了呢!”


    今時今日我才知道什麽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我摸摸頭上的疤,想來自己雖算不上絕色美人,但遮住了這疤也是個清秀佳人。離這貌若無鹽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想來說出這話的人必定是與我結了很大的梁子。


    “我還聽說這位公主不但容貌不好,連脾氣也差!三殿下曾有一回為博她一笑巴巴的去求了昆侖墟老祖的靈獸給她,結果她還不要還將殿下趕了出來!”


    她越說越起勁,我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這句對是謠傳!當年我重傷未愈整日裏隻能躺在床上,冥夙怕我悶得慌才去他師傅那兒給我弄了一隻靈獸。


    偏偏那隻靈獸不諳水性,到了水底就不舒服,後來還是八姐把它送回去的。


    那丫鬟一直說,我見她唾沫星子都快說幹了好心的遞過去一杯水,“緩緩吧!”


    她一口飲盡,對我報以感激一笑,“你這人還挺好,你叫什麽?回頭我在小姐麵前替你美言幾句,等她嫁進來你日子也好過些。”


    我歎口氣,真是實誠的孩子!坐在地上太久腿都麻了,我抽著氣站起身,對著天盡頭的萬丈斜陽無限哀傷道:“我叫碧落。”


    “啊?”


    我扭過頭,那小丫鬟的下巴上還有水漬。我真是不忍心啊,“不錯,我就是你口中那個貌若無鹽脾氣又差的西海九公主,碧落。”


    “哐當!”


    我瞅著滾到腳邊的杯子再去看看已經嚇暈過去的小丫鬟,一時之間不太能理解。我摸摸自己的臉,再看看身上的衣服,雖不華麗卻也不滲人啊!


    冥夙的這朵桃花算是被我了結了。等他回來後我得意洋洋的向他邀功,“你要怎麽感謝我?”


    他大掌蓋在我頭上,將我一頭秀發揉的稀爛,“我帶你去酆都吧!”


    酆都是鬼城,卻不屬於冥界範圍,而卻是妖界的都城。據說萬年前酆都一個城主戀上妖魔界的一朵花妖,那妖精本事忒大,不僅哄得城主娶她為正妃將整座城拱手獻上,最後還屍骨無存的死在花妖與姘夫手上。


    後來那姘夫殺了花妖,蠱惑了酆都城裏的鬼,帶進了自己的人,最後成了魔尊。偏偏這位魔尊賊心不改還妄圖染指九重天,800年前一戰則被嵐曄一劍刺死。


    據說死的透透,連粒灰都沒剩下。


    冥夙帶我去是因為酆都一年一度的集會。我尋思著這位新城主也是個會做生意的,想來百年前那場大戰定是勞民傷財,因此才想出這麽個法子。


    美名其曰是促進三界文化交流,其實斂財才是最主要的。


    我們是禦劍去的。忘川河水在底下翻滾,陰氣氤氳直上,當然還有惡鬼一聲比一聲的慘叫。不願飲下孟婆湯的鬼魂是不能投胎的,可有些鬼執念太深放不下前世的種種,那麽隻要跳下這忘川河受盡千年苦楚便可等來自己執念的那個人。


    可是河水太冰太冷,鬼聲淒厲,日日夜夜都要遭受無盡的痛楚。許許多多的鬼便就是這樣的環境裏消散幹淨,再沒能看一眼自己深愛的人。


    “冥夙,凡人總說隻羨鴛鴦不羨仙。是不是真的有那樣的愛情?”我甚為不解。


    冥夙緊緊握住我的手,同我一起把目光對準翻滾的忘川河,“你隻要記得,沒有什麽能動搖我對你的愛。”


    酆都城並不荒涼,相反非常的繁華。就同人間的街市一樣,兩邊的攤子排成一條長龍,路上形形色色都是……妖?


    我指著路邊那個蜥蜴精發問,“怎麽來來回回隻瞧見妖,不是也請了天界的嗎?”


    “九重天上上仙自詡清高,大多都是不願屈尊來這兒的。”冥夙一手拉著我,不讓我撞上那些妖,“你還是當心些,萬不可離開我。”


    “這裏畢竟是魔尊的底盤,你修為又低,若是有些妖想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吐吐舌頭並不當做一回事,反倒對這集市上的東西很感興趣。本以為在這兒是碰不到熟人的,結果還是在一家酒肆門口遇上了卿鬆山上的柳澤上神,他與冥夙是舊識,但說起來也有百來年未見了。


    兩人都很有興致,在樓上選了個好位置一邊煮酒一邊閑聊。柳澤上神據說從前與我也是相識的,奈何我失憶之後便什麽都忘了,“上神莫要責怪,碧落如今以什麽都不記得。”


    “公主不必介懷,想來一切皆有因果,將來總會想起來的。”


    兩人說話文縐縐,談論的又不是我感興趣的。我有心想走又怕讓冥夙難堪,便指著樓下賣妖丹的攤頭對冥夙道:“我去底下逛逛,很快回來。”


    不等冥夙說話我就走了。出了酒肆才大鬆一口氣,街上熱鬧非凡,我心裏不覺煩悶隻有新奇。走到一家賣麵具的攤位上,那攤主諂媚笑道:“姑娘可要買個麵具,一會兒天黑了在燈會上興許能碰上有緣人。”


    我本不打算買,聽他這樣一說便覺著好玩就掏錢買了一個金色的蝴蝶麵具。我試戴了一下,倒是不大不小很合適。轉頭四處張望的時候驀然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心裏猶豫了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我在嵐曄眼裏總能瞧見一種名為寂寥的情緒。他的眼睛生的極好,便是微笑都能叫你想起了梨花開滿地的爍華。然,他偏偏是寂寥的,透著絕望的寂寥。


    那種眼神我並不陌生。800年前四哥死在沉水淵,我在靈寶天尊弟子蘭亭上仙眼中也見過。若不是四哥英年早逝,隻怕蘭亭早成了我四嫂,恐是孩子也會跑了。


    蘭亭在沉水淵哭了七天七夜,喊著我四哥名字七天七夜,最後掙紮要衝進去殉情。幸是靈寶天尊親臨將她帶回去了,若不然我必是害死了兩條人命。


    可是嵐曄生來就是九重天上最尊貴無比的太子,他要風得風,要雨的雨,有那樣的眼神卻叫我好奇。


    八姐常說神仙並不是那麽好做的。尤其是天上那些,他們須得忍受旁人不能忍的清寂,不能有感情,這樣才能一直冷清冷心,萬萬年年存在下去。


    “便有那麽個別幾個受不了天上清苦愛上什麽不該愛的人,到頭來也是不能如願。”我想嵐曄一定是那一類人,也方隻有****一事不能叫他隨心所欲了。


    這樣想著再抬頭的時候我就把人跟丟了。街市繁華,聲音嘈雜,來來去去無數行人。哪裏還有那個白衣黑發的俊秀男仙?


    我頓時無比沮喪,想要原路折返回去亦發現自己根本認不得路了。少不得要扶額歎氣,後腦勺冷不防被一敲,我捂著頭轉過身。


    那張前一刻還尋不著的俊逸麵容此刻安然的出現在我麵前。嵐曄清冷的雙眸中難得的有笑意,“你認路和跟人的本事一樣好。”


    他是知道我在跟著他。我“嗬嗬”傻笑,聽得出他話裏在揶揄我,也很是慚愧,“方才還疑心自己看錯了,原來真的是殿下。”


    “你到膽子很大,敢一個人在酆都的街上閑逛,也不怕哪個道行高的妖將你抓去進補。”他伸手直接取下我臉上的麵具,在自己臉上比對,“倒是精致的很。”


    我擺著手不太認同他,“那倒不至於!我那點子修為人家自然是看不上的!回頭我父君殺過來,還要分出神來,得不償失啊!”


    我與他並肩走在街上,我沒了之前亂買亂看的習慣。可是兩人又不能一路不說話,嵐曄精貴,隻能我先打破沉默,“殿下怎會來這?”


    “無事瞎走走。”


    我撇嘴。九重天和酆都可是十萬八千裏遠,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這走一走當真是隨意!


    天空突然一聲爆響,我急忙抬頭。煙花在空中齊齊綻放,將黑的如潑墨一樣的天空照的噌噌亮。我心花怒發的直蹦,“快看!是煙花!”


    實在怨不得我這麽小家子氣。我長年累月的生活在西海裏,不常有機會瞧見這煙花的。說到這裏不得不佩服凡界人的智慧,雖是比不得我們壽與天齊,但委實比我們活的精彩。


    再說一句,酆都城主太會做生意了!仙界清冷自然不會放這個,怕是跌了自個身份,放眼四海八荒也就酆都會放煙花了。


    “嗯,是很美。”嵐曄同樣抬頭靜靜看了眼,“要不要去放花燈?”


    我訝然,“放花燈!”內心卻不斷讚歎,酆都城主委實是個人才,將這鬼城愣生生變成了有血有肉的鬧市,又將凡界的東西學了個十足。


    河邊已經聚集了許多男男女女,手中都捧著一盞做工粗糙的荷花燈。那燈光明亮,隨風搖曳。我心裏癢癢,在邊上同賣花燈的鯉魚精買了兩盞,一盞交到嵐曄手裏,“殿下,你有什麽願望?”


    “你還真信?”他頗有些無可奈何,“我們這樣的想要什麽向來都是信手捏來。”


    可我分明看得出燭光下他臉上的失落,他的願望必定很難成真。


    “這位公子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鯉魚精叉著腰,一腳踏在竹椅上,“壽命長乎,修為高乎,便是手一揮就能變出東西來又如何?可那些當真是你心中最要緊的?願望,便就是你心中最珍貴的。怕是連天君也未必能心想事成呢!”


    這鯉魚精怕是吃鯊魚長大的!膽子忒大,敢說教堂堂的太子殿下。嵐曄卻出乎意料的接受了,他目光越過我望向湖麵,那一隻隻粉色的荷花燈此刻便真的如朵朵荷花一般開在水麵。


    良久後,他提筆,“縱然渺茫,終歸還是要有盼頭的。”


    我不知道他在燈上寫的什麽,多半也是與他的寂寥有關。八姐也說過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權勢滔天且又富貴逼人的男人,若是這般還整日愁眉苦臉,那邊隻有一個解釋。


    他心中定是有一個愛而不得的姑娘。


    我在想,他心裏那個姑娘究竟有怎樣的通天本領。能讓天族的太子念念不忘,真真是幾世修來的好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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