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鎮外的山路,可不好走,文姝才深深體會到了出門一日難的道理。


    在未離開徽鎮前,夜殊隻認為最高的山就是麒鳳山。


    離了徽鎮,高過麒鳳山的山嶺一茬接著一茬,在離開了距離徽鎮最近的黃石鎮後,文姝和王抱石已經進入了前往金蘆蕩的最後一段路途。


    為了便於叫喚,王抱石和男裝打扮的文姝互以“大叔”和“夜殊”稱呼。


    愈走到了後頭,王抱石對夜殊的印象更是深刻,在出發前,王抱石就盤算著,是否要雇輛驢車,可以算算他在徽鎮耽擱了些時日,少賺了不少錢,又打消了注意。


    他以為,雖是做了男裝打扮,可女人就是女人,尤其是夜姝還是個家境尚可的嬌弱女。


    出發前時他還特意確認過了,此次是夜姝生平第一次出遠門。


    時值深秋,王抱石經驗老道,每回出發時特意撿了露水重氣候陰涼早上出發。


    走了幾日後,從夜殊日益沉重,從步行改為拖行著的步伐來看,她已經累得不行了。


    可她愣是一聲不吭,王抱石走幾步,她雖是會慢上幾步,該是由她來背負的包袱,她一個也沒拉下,嘴上更是一聲不吭,從不主動叫停下歇息。


    倒是個硬脾氣的孩子,王抱石讚許著。


    連著五六日,每日都是五十裏路,天黑方停下,天亮即開始趕路。


    王抱石那副身子,竟也像是銅錘鐵打似的,每日他都打著哈欠趕路,包袱背在他肩上,就跟幾袋棉花似的。


    她這副身子骨,還真像仙府裏那隻恬躁的妖猴說的似的,是用豆腐捏的。


    夜殊的一雙草鞋已經沉得能在陷入土中了,腳下的幹燥泥路,如同濕漉漉的沼澤般,每走一步,都艱難萬分。


    在王抱石讚歎文姝時,哪知道眼前的這名比蝸牛爬快不了多少的少女,真正心煩的並不是腳下像是永遠也走不完的山路,而是在白天累了個半死後,夜晚還要在仙府裏經了一隻妖猴的非人道的折磨。


    買下了兩枚新的玉簡和那枚如意指環後,在逼迫文姝提煉靈粟和鐵心幽蘭之餘,妖猴又督促起了文姝修習草木之息和地刺。


    “仙府裏的田不夠用了,立刻用地刺翻墾些新田,少墾一分,就將那些火焰草拔掉,”妖猴插著腰,跟個罵街的潑婦似的,在田埂裏指手畫腳著。


    自打發現了灰髓和靈粟漿能賣不錯的價錢後,文姝又堅持要種植火焰草,仙府裏可憐巴巴的一畝黃級靈田就捉襟見肘了。


    文姝也試過用買來的鐵鋤辟田,想翻墾出幾塊新田來。哪知這仙府裏的荒地跟妖猴呆得久了,也跟妖猴那樣惹上了副壞脾氣,開墾起來,奇難無比。


    在無意中,發現地刺比起鐵鋤能更好地開墾後,妖猴就多了一項樂趣。


    “今夜的任務是開墾出三分地,”妖猴長著絨毛的手在地上比劃了下,畫出了個範圍來。


    “昨天不是隻用一分地?今夜怎麽需要三分地?”文姝不滿著,地刺是她迄今學過的最耗費靈力的術法,她調用五靈盤的全部靈力,外帶用靈粟原漿拚命補充靈力,昨晚才隻能勉強翻墾出一分地,換來了一柱香左右的休息時間。


    她白日裏趕路都是打著瞌睡。


    “愚蠢的人族,今個是十五,”妖猴拋出了一句話後,短腿一個跳躍,身掛在了離靈田不遠的果樹上,隨手摘了個不知名的仙果,也不啃咬,而是握在手裏,愣是將果子從完好捏成了一團肉渣子。


    她倒是忘了,已經是十五了。


    每月的十五,仙府河穀處,就會湧來一股濃鬱的靈氣,充斥滿整個仙府。草木在這一日裏,會加速成熟。


    就連夜殊恢複靈力的速度也會快上數倍。


    不過靈氣蔥鬱,會讓妖猴很不爽,每個月的十五,它就會像女人一個月的某些日子那樣,脾氣出奇的暴躁。


    文姝已經領教過兩三次,也知道在某個月的某些時候,還是不要拂妖猴的意思。


    老老實實地調起了五靈盤上好不容易才凝聚起來的那幾絲土靈。


    土靈棕黃色,和水屬靈氣的陰柔不定和火屬靈氣的熱烈濃厚不同,文姝體內漸漸滋生起來的土屬的靈氣,始終處於一種後續無力的狀態。


    數個土刺的作用下,妖猴指定的空地上,隻出現了幾絲裂縫,五靈盤上的土靈卻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


    文姝偷瞥了眼妖猴,隻見它兩腿倒掛在樹丫上,像是入定又像是陷入了沉思。


    此時已經過了午夜,仙府裏那處神秘的河穀中,一陣陣帶著濕潤水汽的濃霧噴薄而來,擋住了妖猴和文姝彼此的視線。


    那股濃霧裏,蘊含著極其豐富的五靈之氣,文姝順勢坐下,呼吸吐納著。


    隻是平時三成左右的時間,她就已補足了消耗掉的靈氣。靈氣補足之時,文姝忽地感覺到被她藏在了懷中的陰陽鼎抖動了一下。


    陰陽鼎對她而言,意義非凡,稍有變動,文姝都會小心記錄下。


    為了妖猴對蟒坤袋下手,讓文姝不得不將鼎貼身收著。


    第一陣抖動來時,文姝還未察覺,可是緊接著,又是接連的抖動,細細體會,很像是活人的心跳聲。


    文姝心中詫然,再看往妖猴倒掛著的樹木,依稀隻見了個猴影,那陣濃霧來時,妖猴的反應也比平日慢了幾拍。


    她心頭一動,人已經進了五靈盤中,意識再動,那口陰陽鼎已經隨她一同進入了五靈八卦盤中。


    一進入五靈盤中,陰陽鼎兀地飛了起來,鼎下的三隻腳滴溜溜地旋轉著,一直落到了八卦盤的正中。


    五靈盤飛速旋轉起來,靈盤上的靈力接連湧出,四色紅棕綠藍的靈氣像是攀爬生長的藤條般,攀住了陰陽鼎的三隻腳,沿著鼎身進鑽進了鼎口。


    才是幾個呼吸,文姝就感覺到渾身無力,體內的靈力正在被大量的吸食。


    該死,那是什麽鬼鼎,在文姝意識到這口鼎的古怪時,她已經進退兩難,既不能退出五靈盤,又不能將鼎收回懷中。


    她跌坐在地,急忙調起了氣息。


    菩提仙府內,本是閉目養神著的妖猴眼眸一睜,發現了仙府裏的變化。


    那團讓它很是厭煩的河穀白霧,並沒有像往日那般,將整個仙府覆蓋住,這一次,靈氣白霧隻是從河穀飄來。


    飄到了那個散漫的人族的身邊時,就停了掠奪疆地的步伐。


    白霧浮浮沉沉,將在打坐調息的人族層層圍住,白霧中的景象,妖猴一時也看不清了。


    白霧之中,那團濃厚如綢的白霧,打著轉,抽變成了無數條絮狀的煙雲,調皮地鑽進了文姝的眼、鼻、口、耳,甚至有一些還依附在她的皮膚上,不停地鑽進了她的毛孔。


    文姝的身體,變成了個巨大的風口,充當著五靈盤、菩提仙府、陰陽鼎三者的媒介。


    不知過了多久,河穀裏的白霧逐漸散去,隻聽得“咚”地一聲,文姝耳膜震動,睜開眼時。


    本該空無一物的五靈八卦盤上,已經多了口環臂才能抱住的大鼎。


    “那是什麽玩意?”文姝慌忙走上前去,圍著鼎轉了一圈。


    陌生的大鼎,周身還纏繞著白氣,鼎身上,刻著文姝從未見過的古怪文字,她的手才一碰觸到鼎身,在摸到那些連續的像是被人用刀刻下的文字時,她的腦中閃過了什麽,“陰陽靈煞鼎,陽麵煉靈丹,陰麵練妖煞。”


    文姝還在回味著腦中閃現的文字,手中的大鼎瞬間變小,又飛入了她的懷中。


    腦門上突地一疼,退出了五靈八卦陣。


    “不自覺的人族,讓你翻墾,竟敢偷懶打瞌睡,”妖猴伸手就給了文姝一個爆栗。


    在妖猴看來,文姝睡眼朦朧,一定是趁著它不留意時,偷懶去了。


    “方才...”文姝取出了懷中的陰陽鼎,大小如常,依舊是拳頭大小的一口鼎,也沒有任何的花紋古字。


    “三分地,”妖猴眼眸中閃著冷測測的妖光,文姝無奈之下,隻得再度使喚起了地刺。


    時間流逝,一夜時間彈指即過,文姝累得連胳膊都懶得動彈一下,陰陽鼎的事,也暫時被她忘在了腦後,仙府裏已經多出了可憐巴巴地三分地。


    妖猴勉強接受了文姝翻墾出來的新田。


    隻是在離開仙府時,妖猴還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我替你將如意戒稍稍修飾了下,不日即可隨身戴著。”


    那枚如意戒可是會招來妖獸的,文姝自出鎮後,就藏在了蟒坤袋裏。


    被妖猴這麽一說,她低頭再看,發現手中已經套上了枚戒指。


    戒指還是那枚戒指,隻是光亮的戒身被饒上了層細密的幹草,編織的很是精致,看著像是個草環。文姝敢肯定,就算是王抱石再見了這個指環,也猜不出這枚就是如意指環。


    等等,難道草環是妖猴編的?它的手工倒是出乎意料的好,文姝還沒見過手工如此精巧的編織。


    想想妖猴那隻金毛絨容的短胖手,文姝就覺得有些好笑。


    隻是它為何要強迫她戴上戒指。文姝想要解下戒指,哪知戒指繞了那層草藤之後,無論如何也取不下了。


    “時辰不早了,算算腳程,今夜連夜趕路,明個一早就能抵達金蘆蕩了,”帶著滿肚子的不祥感,像前幾日那樣,夜殊和王抱石又趕在了日出前後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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