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殊心知是賊鯰的主人找上門來了,看那人的架勢,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好在江麵波浪湍急,夜殊出水時也沒多大動靜。


    不遠處林立著幾塊明礁,夜殊悄然躲在了礁石之後。


    馭鵬鳥之人正和柳葉舟上的神沐僵持著,一時之間,也無人注意到江麵上多了個人。


    早一刻鍾前,就在夜殊用計擊殺了賊鯰後不久。


    王抱石高舉琅天界靈脈圖,神沐考慮著是否要接受他的條件時。


    江麵上興起了陣陣怪浪,舟上幾人驚慌著,隻當江下的賊鯰趁機來釁事。


    哪知一陣刺耳鳥唳,怪風卷落,小舟險些被掀翻出去。


    那隻鵬鳥被披棕褐毛羽,翱羽烏黑油亮,兩翼在空中撲展開,足有八尺寬,利喙金鉤,好不威風。


    騎坐在鳥背上的男子,著了件水牛圍褂,臂上箍著了條水蛇筋,額前塗抹著三色彩紋,手執短弓。


    舟上的幾人見了他的打扮也知他是賊鯰的主人。西南一帶,有不少隱世的門派,其中有一隻叫做百獸門,專事各類獸類奇禽的馴養,一手馴獸的技藝很是稀罕。


    王抱石心中憤然,若不是這人縱容賊鯰在江中行凶,他和夜殊的旅途也不會生出那麽多波折。


    齊昌又喜有驚,喜的是王抱石一心要拚個魚死網破,那名獵修又是個陰晴不定的人。說不準還真會為了靈脈界圖將他們斬殺。


    金葦江江大浪急,他真要是葬身於此,隻怕兄長連線索都尋覓不到,賊鯰的主人一出現。神沐不得不暫時收了殺人換圖的心。


    隻是齊昌心下又覺得奇怪,分明是賊鯰在江裏行凶,傷了數人。它的主人怎麽又會尋上門來。說是他們殺了自家的馴獸。


    難道是水下還有什麽更厲害的水下妖獸。


    齊昌想到此處,心裏連連叫苦,眼下還真是前門才拒了狼後門又來了虎,賊鯰凶殘成性,它的主人必定也不是什麽善類,若是將那筆帳算在了他們身上,隻怕今日就算神沐不出手。他們也得屍沉江底。


    神沐斜眯起了眼,重劍一陣輕歌長吟,在江麵上淩空飛起,隻見他長發披散,麵上的那道銀月長痕熠熠生輝。


    “是你斬殺了我的馴獸。鄙人百獸門禽部眾-百圖,報上名來,吾不殺無名無姓之輩,”鵬鳥上的男子百圖靈識橫掃過舟上的幾人,全都是些普通至極的凡人或是武者,那名女童雖有靈根,卻是細微低微。唯一讓他看不清深淺的隻有那名仗劍飛身迎上前來的劍修。


    劍修一脈,在琅天界並不風行,大多數人的修為都很一般。百圖再看神沐周身沒有佩戴任何門派標示的信物,更是寬心。早半月前,他得了門派差遣,不得不暫時離開剛馴服的賊鯰。為了防止賊鯰過度擾民,用了個陣法,將其禁錮在了一段金葦蕩相對安全的江段。


    哪知今日他剛馭使著鵬鳥返回時。中途時失去了賊鯰的神識聯係,急行趕回了時,已經晚了。那尾鯰魚品種稀罕,若是馴養得當,再過數年,必然可以晉升為三階妖獸。


    百圖是百獸門內門排行第四十八的弟子,地位雖是高於一般的外門弟子,可在內門弟子中,地位不高。撇開天賦上的差距,最大的原因就在於排名前三十的弟子,人手都有一隻三階妖獸。而百圖的本名契約妖獸,就隻是他座下的二階的灰鵬鳥。


    妖獸根據族群不同,分為了獸兵、獸將、獸王乃至獸皇四種。


    三階妖獸是獸兵中的至高點,再往上就能突破成獸將,在修真界隻能算是三四流的貨色,可是在睿國這樣的地方,能找到一隻無主的三階妖獸,實屬不易,所以盡管百圖不擅長馴養水生妖獸,他還是強行用五年的修為做為交換與賊鯰簽下了對等的馴獸契約。


    賊鯰被殺,他白損了修為,又失去了在內門再上一層的助力,氣得嗷嗷直叫。


    “憑你,還不配知道我的性命,”一句話嗆得百圖哇啦啦直叫。


    說完之後,神沐低頭自言自語著:“劍啊劍,我又要食言了,說好了隻殺聞名遐邇之人,如今卻要用你來收拾山間的粗野山夫,”神沐輕歎著,身下的重劍微微顫動,似在表達著它的不滿。


    一人一劍渾然忘我,壓根就沒理會鵬鳥上的男人的怒火。


    江下的賊鯰死了?神沐低下眉眼,狹長的眼朝了江邊的數塊礁石忘了忘。礁石上是幾個小巧的腳印。


    唉,兩日裏,發了兩次善心做足了好人,接下來的整一個月裏,都不用積善留德了。


    “找死,”百圖怒焰高漲,催動著座下的禽鳥。


    灰鵬鳥不是什麽高階妖獸,卻也是西南一帶,禽鳥中飛行最快,俯衝之力最是驚人的禽類。


    它從孵蛋破卵石就由本門長老交由百圖照料,十餘年的配合,讓一人一鳥的如若一體。


    百圖手中的短工是上等的精粹鋼煉製而成,他眼力臂力俱是一流,人鳥合一,弓箭如雨林射向神沐。


    柳葉舟上的幾人,急忙趴蹲在地,頂著能找到的遮蓋物,王抱石緊鎖著眉頭,齊昌乍驚乍喜,他既想百圖殺了神沐,又怕神沐遭遇了不測,百圖再要行凶,他們幾人也就沒了法子。


    明礁後。夜殊驚訝著,嘴微微張開。


    那名重劍男子也不躲閃,隻是仰頭笑望著灰鵬鳥背上的百圖。


    密集的箭雨如同黏滯在空中,神沐倏然消失在了空中。


    不是消失。夜殊瞪圓了眼。他的速度很快,快過箭雨,快過江麵湍急的流水。


    在神沐消失的一瞬。箭雨齊聲落進了江裏。


    爽朗的笑聲自高處傳來,百圖抬眼往空中看去,隻見一道重虹如浮光掠影。


    “小心了,”神沐朗笑著,重劍一揮而下,樸實無光的劍身上,微小的紋路一一浮現。紋路閃現之時,綻出了無數刺亮。


    “這...是...”夜殊張口結舌著,她渾身的血液在神沐揮的那一刻,凝固住了。


    那是什麽,如白練橫空而下。又似奔流入海的浩瀚水汽。


    那一抹劍氣橫空霹下,那霎時夜殊隻覺四肢百骸中有一股澎湃之意在體內流竄。她的心跳得奇快無比,喉嚨堵塞,喊不出話來。


    江麵橫向被一分為二,百尺水汽激蕩而起。柳葉舟在劇烈的震蕩中,被掀高的波浪撞向了河岸,舢板斷裂,數人都落進了水裏,齊昌落水。頭撞在了礁石上,立時昏死了過去。女童不通水性,在水裏浮沉著,灌了幾口水。


    那名武者也沒落下好處,在神沐運劍時,他忙運氣強硬抵抗。哪知那道劍氣是遇強則強,武者之氣,劍氣撕裂了他的護體之氣的同時,震得他耳膜撕裂,也滾落進了水裏。


    灰鵬鳥直墜進江裏,鳥背上的百圖悶哼了一聲,想控製住下落的灰鳥。


    耳邊是一陣輕如彈弦的聲響,體內的筋脈碎裂,鮮血自他的口中噴湧出,他不明白,方才的那一道白光究竟是什麽。


    恐怖像是數萬隻小蟲在瞬間淹沒了他的意識,橫劈開的江麵上,變冷變硬的灰鵬鳥的屍體觸目驚心。


    百圖還想開口詢問,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麽何方神聖,可惜他已經沒機會了。


    夜殊的身子被濺起的水淋濕了半邊,冷得像冰窯酷寒。


    陽光熾熱,讓她的皮膚生出了幾片紅色,又熱的如同火燒。


    冷與熱交替陳雜,讓人產生了種似生似死的幻覺。


    而那道劍氣帶給她靈魂上的衝擊,又讓她的血脈賁張,冷和熱交替衝刷著她的意識,靈魂像是被那道劍氣劈成了兩半。


    恐怖,驚喜,像是洪流一樣,輪流著襲了上來。


    江浪不停地撲來,濺濕了她的發梢,拍打著她的麵頰。


    夜殊不動也不避,任由那陣水中殘餘的劍氣打在身上,她似明白了什麽。


    體內的熱血,是一種渴望,對強大的力量的渴望。


    那陣冰冷,是一種恐怖,是對自身渺小的恐懼。夜殊的靈魂戰栗不止,一股重生後從未出現過的微妙變化,迅速地包圍住她的意識。


    夜殊自重生以來,不,該說是她上輩子加上這輩子,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覺到了內心的渴望。


    她上一輩子活得渾噩,這一輩子,雖是經曆了重生和家破人亡,她亦是不清不楚。


    直到這一刻,冰冷而又堅決的渴望像是一顆逢了春風細雨的種子,悄然發芽。


    那股劍氣帶來的強大力量,心,砰砰砰的跳著,夜殊難以遏製心中的那股渴望,她要變強,變得像那名淩空站在了劍上,以戲謔的眼看向她的那名男子那般。


    若是她強大到足以睥睨一切,那麽娘親就不會死,大哥也不至於離鄉背井,她也不至於站在濕冷的江水裏。


    夜殊抹了把臉,涉水往王抱石等人所在處走去。


    菩提仙府裏,自進入金葦蕩後就沒了聲息的妖猴摸著毛茸茸的下巴,頷首讚道:“想不到在這麽個偏僻的鬼地方,竟然有一個通曉劍意的劍修,有趣,委實有趣。”(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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