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白變紅的熔沙,像是遇熱化開的紅燭油,一點一滴,從夜殊指縫中滴落。


    白彌的眼眸,幽藍至黑,像是冬夜的星空,那一滴滴的火紅,如同一顆顆快速劃過夜空的星辰。


    他出神著,自己的三轉丹火,比不上夜殊的赤霞火。


    這個人族的控火技藝,竟能把握的如此之好,這已經遠超出了白彌的預期。


    白彌做事,曆來是留了兩手準備,他讓夜殊煉化那兩堆沙,是暗諷她開口即要成套器具,是為了讓她知難而退。


    待到她靈力枯竭時,白彌自會冷嘲熱諷著,接手此事。


    隻有真正的鍛者和熟練的丹師才知道,天材地寶和靈草仙花中,越是微小的材料,煉化起來越馬虎不得。


    潭沙,數量多顆粒小,煉沙是一件相當枯燥,同時也很磨練人的心智的事。控火時,火力不能太弱,太弱則煉化不了潭沙,太強,後續的火力會不足。


    白彌在挖出潭沙後,為熟練生疏了多時的控火技藝,也煉了幾次沙。三轉丹火不算是最好的火種,但品階不錯,隻是白彌剛開始還用不習慣,從燒毀了前麵的數斤潭沙,到後期的漸趨成熟,白彌前後煉失敗了三次。


    在旁人眼裏,三次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次數,白彌本也沒有特別在意,一直到他見識了夜殊的控火之術。


    已經除去了眾生譜的夜殊,頰間還帶著幾分孩童的稚嫩,可她的眼眸子裏。卻沒有半分孩童的澀生感。


    從白彌認識夜殊到今日,他從未覺得夜殊是個孩童。她是修真方麵的新手,最初白彌對她近乎貪婪的態度,很是反感。可慢慢地,他發覺夜殊身上有一股韌勁,這股韌勁與其說是貪婪。不如說是對生存的渴望。


    那種渴望,是白彌遺忘了千餘年的,曾經,他也是那麽過來的。


    白彌細量著夜殊。


    微黑的臉在火光映襯下,鍍成了蜜蠟色,她的睫毛,如細小的蛾子扇翅般。在火光裏顫著。


    隨著她手中的赤霞火不停地變化著,她的眼眸中跳動著焰色。


    她煉沙的動作簡潔而又連貫,從最初的生疏到後期的取沙,化沙再到鑄爐胚。


    夜殊從最初的稍顯慌亂,到後期的簡化成隻有幾個動作。她的指尖如彈琴一般,控製著赤霞火的火焰,每完成一次煉沙,她的手腕一抖,那沙粒就如上好的紅綢一般,從她的指尖流淌而下。


    本該算是粗活的煉沙,被她做出來,卻帶上了幾分不同的意味。


    白彌的視線漸漸模糊,也有如此的一個人。在了他的身前,她的指如精雕細琢的白玉,手下浮動琴弦時,亦是如此的優美。


    “好了,”夜殊歡快地呼聲拉回了白彌的神識。


    千斤沙,她竟是一息不停。就全煉光了。


    刻意不去看夜殊微微發白的嘴唇和汗津津的臉,將哽在了喉間的讚美壓了回去,白彌看向了她的身旁,那口已經成了形的火爐。


    這是...他要的爐基?


    白彌設計的三轉火爐,本該有一人多高,通體無隙,隻在火爐的中間,留了個集火孔。


    而夜殊煉製的火爐,塊頭縮水了三四倍,隻到了夜殊的腰間,口徑大了三倍有餘,乍一看,不像是鍛造爐,倒像是口肚圓的水缸,隻不過這口水缸的沒有釉彩,天然的白沙色。


    “...”


    “我看過你的鍛爐圖了,那八成是你以前用的爐具。以你如今的體型,要真用上了那樣的火爐,還需配上一張矮凳,索性我將爐子鑄矮了半數,再把多餘的沙反複加固了三倍,”夜殊不由佩服自個兒的心思細膩,一個蘿卜一個坑,想當初白彌是身高九尺,儀表堂堂的妖族大鍛師,用了高爐子是應該的。


    可它現在是矮肥圓,為了節省人工,製個矮圓爐也是情理中事,再說了不過是個火爐,他就要用了什麽靈潭沙煉,還費了她大動周折。


    夜殊計算過了,就這一趟煉沙,她體內的鼎息在體內運行了七十二次。


    “本尊還真要感謝你的體貼入微了,”白彌的聲音,讓夜殊周身一片冰冷,就如浸進了五靈潭中一般。


    “客氣客氣,你我既已經結了本命契約,就好比結拜姐...兄妹,彼此照拂也是應該的,”煉沙之後,順帶著將夜殊的臉皮也給煉厚了,“活已經幹完了,我也要折回去看看蛇洞裏的阿貴和蓮落,督促他們好好吃飯,多多修煉。”夜殊腳底抹油,準備開溜。她擔心稍作停留,就被白彌直接丟進了鍛爐裏鍛了。


    “不急,那兩人都比你勤快,不需要督促。”白彌短腿一伸,擋住了夜殊的去路,“道天的丹藥玉簡,你悟出了多少?”


    夜殊像是被老學究抓著讀四書五經的頑童,立馬焉了。


    “煉過三爐丹,至於其他的丹藥,暫時沒開動,手頭缺乏煉丹的材料。至於那三爐丹出來的丹藥,第一爐,九顆玉蝻丹,一顆醉王丸。第二爐稍好些,八顆玉蝻丹,兩顆醉王丸。第三爐,還是八顆玉蝻丹,兩顆醉王丸。”如此的結果,不算好,就是樂壞了玉蝻子,以後的日子裏,丹藥供應不斷。


    “煉好的玉蝻丹,小烏鴉要一瓶,”白彌毫不含糊,張嘴就討了一瓶。


    丹藥比靈石經濟多了,原料也不過是靈粟而已,夜殊也不含糊,很是闊氣地給了一瓶。


    白彌打開了瓶蓋,嗅了嗅,丹香撲鼻而來。他再倒出了瓶中的兩顆醉王丸,兩顆丸上,都有一條丹痕。


    一條丹痕,象征了一品丹藥。


    一品醉王丸,一兩成的成丹率,道天要是看到了如此的結果,怕是要嘔血三升,直接將這個千年來第一個得了她的傳承之人,投進了火陣裏煉了。


    “你可知,修界評價一名丹師最看重的是什麽?”白彌將丹藥收起,不僅不慢地釣起了魚。


    夜殊被問住了,她哪知道丹師的標準。


    修真界是有丹盟,琅天界的丹盟分會,坐落在帝都。


    七星山的集市,步長老不過是攜了一顆五品的丹藥,就很是得意的在了眾人麵前顯擺。


    在收到了杜豪風的威脅後,更用丹藥拉攏人手。當時肯出手相助的修者還真不少,倘若不是杜豪風晉級金丹,那麽多凝神修者圍攻而上,杜豪風隻怕就要斃命七星山了。


    既是如此,那丹藥最重要的應該就是...“丹藥的品階,”夜殊沉吟了片刻,得了個答案。以前在鐵囚的打鐵鋪時,被廢了先天之境的鐵囚不也是因為煉出了一品的蝗十刃,喜極而泣。


    一名丹師能練出高階的丹藥,該是很重要的標準。


    “倘若你是一派之尊,你是要一名十次能練出九爐三品丹藥的丹師,還是要一名十次隻能練出了一顆五品丹藥的丹師,”白彌手中的魚竿一抖,一條火陀鯉滑出了水麵,魚尾打挺,落到了地上。


    夜殊琢磨著,不是很肯定地答道:“貴精不貴多,應該是要那名能煉出了五品丹藥的丹師。”


    “愚蠢,你可知五品丹藥,需配了五品丹鼎,四品以上的火陣,耗費的丹材足以讓一個中等大小的門派傾家蕩產。有你這樣的掌門,門派必定覆滅,”白彌話裏藏針,戳得夜殊呲牙咧嘴。


    “上品的丹藥,價高難得,但若非是晉級急需,很少有人會直接在市麵上收購,更多人願意穩紮穩打,靠著自身的修為晉級。丹藥的副作用,可見一斑。相同的道理,用在器師身上就不同了,一件妖兵,靈寶魔具在緊要時,完全可以保命。”白彌話語間,滿是對鍛師的推崇,不免就貶低了丹師的作用。


    “不見得吧,丹師煉丹,再差還能煉出了廢丹,玉蝻子此番吃了蝻丹,明顯品階有了進步。如果說器師煉砸了,廢品還能吃了不成?”夜殊不服了,不過她大抵也聽出了丹師的首要條件是成丹率。


    這就好比養了隻天天下十蛋的母雞,遠勝與十年才下一隻金蛋的母雞。誰也說不準某天那隻母雞就嗝屁了,連老本都收不回來了。


    夜殊努努嘴,心裏很是鄙夷,她如今還是個沒牌的連丹童都算不上的新手,可對於白彌那股打擊丹師,抬高器師的說法很是不滿,沒準當年道天並非是因為什麽情傷,而是因為和白彌話不投機,才會將這廝鎮在了五鎖陣中。


    “少甩嘴皮子,業精於勤。道天留下那份丹藥玉簡,也是為了讓你多煉熟練。更何況你還得了海枯玉瓶,”白彌手中魚竿連連揮動,語氣裏帶了幾分不悅,不過夜殊說的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丹師能和器師並駕齊驅這麽多年,已是瑜亮之爭,他毛手一鬥,潭中又是幾尾火陀鯉被釣了上來。


    到了正題上了,夜殊忙正襟危坐,她早就想問海枯玉瓶的作用了。


    “海枯玉瓶是什麽來曆?”夜殊收了玉瓶後,瓶中的泉水也自動收斂了。


    “海枯玉瓶是一件魔物,”白彌淡然說道,他手中一揮,一條火陀鯉落到了夜殊的腳邊:“宰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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