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天寒,草木凋敝,皇帝嫌屋裏寡淡,便下旨叫造辦處進呈幾株盆景。不料進了幾回,他都嫌養得難看給退了回去,明微瞧不下去,一早造辦處再來送東西時便選了兩株叫他留下,自個兒親自操刀給他修剪。


    打小養下的習慣,她是最拖不得事的人,修了一半的珍珠黃楊,因下晌兩個出門擱下了,待得回來,座都沒落就拿了剪刀,回眸見皇上跟著湊過來,便順手支使他把枝幹上橫斜出來的一根枝條剪掉。


    聖上瞧瞧在她手裏變得枝葉疏落的老樹樁,一麵動手一麵笑道:“那日造辦處的馮二祥送盆子過來,朕聽他吹噓,侍弄盆景的張春景養了五年才養出了這幾枝子,全耗在你手裏了。”


    明微仔仔細細的修剪枝幹盤虯處生出的小枝小葉,頭也不抬的搭他的話:“盤根露爪,這是塊難得的好樁子,沒得你喜歡再給它再添幾隻腳,那作甚還要叫他帶回去?”說著乜他一眼,眸中隱帶狡黠。


    皇帝哢嚓一聲把那長長的枝條剪下來,拿在手中一敲,忍俊不禁:“你若有心,可為一弄臣爾。”


    明微剜他一眼,但回頭仔仔細細的把樹幹中生發出來的細小枝葉剔剪成數層平薄如削的雲片狀,順著枝幹盤虯斜上,蒼勁古奇,宛然如畫。


    方回頭笑問他如何,卻聽陸滿福稟皇後來了,手下便驀地一停,隨後一撂剪子,勉強扯出個笑意:“我去瞧瞧喜兒同合惠……”


    “明微——”他一把拽住了她,眸光定定,“沒什麽事,你不用避著。”


    明微望他一眼,終究沒有挪動腳步。


    皇後嫁他十幾年,頭一回與他說話,他身邊有個宮婢太監以外的旁人。


    她向來覺得她待他沒上過心,也不會妒忌誰,便這些年他為著李明微近乎瘋魔,她心裏也沒有過半分波瀾。直到此刻見得他把李明微帶在身邊,方才覺心頭輕輕一梗,不過頃刻就笑了笑,“我來得不巧了。”


    她蹲身與他請安,踩著花盆底站直了身子,目光在明微身上一掠而過,見她斂衽福身,方親和而不失身份的說道:“才傷了沒幾日,怎麽就起來了,不好好歇著?”


    “回娘娘,沒什麽大礙了。”明微恭謹回話,便察覺掩在袖子底下的手指被他握在了手心。


    他望向她,有些後悔方才的衝動。縱他不把她當作李嬪,不要她避忌皇後,可隻要皇後一日是皇後,她在她麵前,就永遠隻是李嬪。


    “朕問了羅從翰,叫她適當走動走動,倒還有利於恢複。”眼見得皇後還要再說什麽,他一撫扳指,接了話頭,“勞你掛心她。且說說你去園子裏如何,太後可還好?”


    勞她掛心?這是兩個好的一個似的了,皇後自覺她也是何必,這麽些年了,到這個時候計較這些,便一彎嘴角,利利落落的道:“太後一切都好,奴才去時正和長姊帶著莊王福晉、老王妃摸牌,莊王福晉要走,她老人家好說歹說留下我摸了一下晌的牌。來時與我說,叫主子且不著急去接她,園子裏沒我們這些小輩們去鬧,她倒還樂得逍遙一段日子。”


    話不必說得太清,彼此曉得盡夠。比方皇帝叫她去圓明園,不過同時吩咐了她派人去收拾香山靜宜園的見心齋,再叫她告知太後,李嬪平日讀書寫字好靜,又將將傷了身子,他打算將她送過去修養;比方說太後對這個結果滿意,也不過說叫他們不必著急接她。


    一場爭執,匿於無形,或也是最好的結果了。


    “朕省得了。”皇帝點頭滿意,“勞頓一天了,你跪安吧,朕忙完這兩日再同你去園子裏接太後回宮。”


    他急著攆人,皇後也不在意,蹲安告退,抬眼瞧見明微納福相送,不過一垂眼皮略了過去,退得兩步,搭著嬤嬤的手去了。


    眼見丫鬟卷簾送了他們出門,明微便離了他身邊,自去拾了剪刀擺弄盆景,方剪下一片葉子便頓了手,頭也不回的道:“方才……你我都不該。”


    “明微……”聖上心中隱隱疼了一下,走過去輕輕攏了她的雙手,“你在宮裏也有些年頭了,朕與皇後是怎麽一番情形,不消我說,你總也看得清楚。我隻告訴你,嫡妻尊榮,太子之位,甚至皇後母家滿門顯貴,該給的朕盡都給她了,朕自問事事對得起她,她所做的,我都已十倍百倍回報。我待你如何都不欠她,你更不欠她,要說欠,也隻是我欠了你,傾我所有,也還不起一分半厘……”


    “你不需自責。因我的心意,卻叫你處於如斯境地……”他自嘲的搖了搖頭,隻不知才能叫她開懷,唯是喃喃說道:“莫說你泛酸,就是打我罵我,也是我該受的……”


    明微心中一熱,險些滾下淚來,隻深深的埋進了他懷裏,緩了片刻方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人最不能放任的,是自己的私心。你我得到今天,都當知足、感恩,惜取當下,而不該再生貪嗔怨念。”她抬眼看他,眸光溫柔而帶著祈求,“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明微……”他說不出話來,閉上眼睛去親吻她的嘴角,無盡虔誠而滿懷著歉意,良久才放開了她道:“朕必不負你所望,有朝一日,定將一個盛世江山捧到你麵前。”


    “我等著。”她握著他的手笑了笑,目光膠在他身上,久久不願挪開,待得他眼梢一挑,問她可看夠了,適才麵上一臊,斂眸背轉了身子。


    聖上悶笑一聲,但把手搭在了她肩頭,瞧了瞧麵前的黃楊樁道:“朕想擱在書房,你幫我去看看怎麽擺才好?”


    “不去。”明微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拿帕子擦著手道:“我要去看孩子。”


    聖上一笑由她去了,自也撂下手,不緊不慢的跟了過去。


    兩個下晌出門,喜兒帶著合惠已經在禦狗房裏廝混了半日,眼見得父母找來,便開心的把小獅子狗一丟跑了過來。


    明微接住她,目光卻落在領著合惠牽著幾條狗繩手裏還抱著兩隻小肥狗的容鈺身上,見那白絨絨的小獅子狗背上俱都被綁了一溜五顏六色的小辮子,就伸指點了點喜兒的腦門兒,“你欺負哥哥們是不是?”


    “沒有。”小丫頭生氣的嘟了嘴巴,“二哥哥要幫喜兒的。”


    明微低頭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眼見得容鈺兩個過來打千兒請安,起身後還在那裏捏胳膊,便忍不住輕言嗔怪:“你也由著她使喚。”


    容鈺不防叫她注意到,忙放下手來,嬉笑道:“兒子做哥哥的,平日裏上書房,難得陪妹妹玩兒一回,母妃就不用心疼我了。”


    容鈺長了十幾年,皇上是少有幾回覺得他說得有理,隻點著頭說這話很是,“喜兒最小,你們兩個做哥哥的,合該事事以妹妹為先……”


    話沒說完就叫明微推了一把,蹲下身來麵對著喜兒,拉了她的小手道:“哥哥們對你好,你也要懂事,不能總麻煩他們,娘親可不喜歡喜兒變成一個小魔頭,你說行不行?”


    “嗯……”小魔頭回頭去瞧容鈺,見他衝她使眼色,才咧嘴一笑,痛快的點頭說行。


    隻叫明微扶額,起身看向皇帝。


    “喜兒還小,不用這麽箍著她。”皇帝摸摸揚著頭看他臉色的喜兒,不在意的笑了笑,“朕給你打包票,日後一定教不壞她。”


    明微是胡夫人與李相獨女,打小也是被兩個捧在手心裏長大的,雖是如此,該受的管教兩人卻一點也不含糊,早早的就教她明辨是非。因她從心裏不認同皇帝事事把喜兒當孩子看百般嬌慣縱容的方式,因有三個孩子在,便隻看了眼他沒與他爭辯,隻叫了容鈺過來,給他扯了扯滿是褶皺的袍子,一麵道:“才說要找你,可巧就遇見了,正好我們說說話……”


    喜兒眼睜睜看著娘親鬆開她的手帶二哥哥走了,方跺腳要喊,就叫皇帝彎腰抱了起來,“娘親與二哥哥說點事兒,阿瑪帶你去玩?”


    “不要。”喜兒不開心的一扭身子。


    “那喜兒餓了麽?咱們回去用點吃食等娘親回來可行?”皇帝猶耐心的哄她。


    喜兒還想說不要,可低頭一瞧合惠可憐兮兮的拽著她鞋子悄悄叫妹妹,才勉強點了點頭,“看在哥哥的份兒上,那好吧。”


    皇帝叫她逗得發笑,隻把她往上顛了顛,騰出一隻手牽了合惠。


    冬日天短,方酉正,天色就已完全暗了下來。風也似乎越來越大了,猛獸似的橫衝直撞,把容鈺手裏的燈籠吹得忽明忽暗。


    “母妃——”他忽然叫她一聲,頓住腳步,暗暗捏緊了手裏的提竿,“是我哪裏做的不好,叫你厭煩了麽……”


    關於離宮,關於以後叫良修儀來照顧他,明微自問說得十二分婉轉,不妨哪裏還是招了他誤會。隻慶幸他心裏藏不住話,當下就問了出來。


    “怎麽會?”她返身走到他身邊,輕輕撫了撫他的肩背,“我怎麽會厭煩你呢?不過是方才同你說的,日後我不在宮中,你身邊沒人照顧,我放心不下。”


    “那也不能叫我認別個兒。”容鈺扭著性子不幹。


    好說歹說,明微終究是沒勸動他,回頭再與皇帝說起,他卻是樂見其成,隻道:“沒兩年就開牙建府,也不是孩子了,由得他吧。”


    叫容鈺去跟別個兒,原是她一意同提的。他怕叫她覺得愧對容鈺沒有反對,心裏卻並不希望她能如願。世事難料,如今敏妃養著合惠,這孩子掛在她名下,往後他萬一有個什麽,還能有個照應。如今容鈺斷然拒絕,倒是正和他意。遂一麵替她拆頭發一麵道:“他才落地皇貴妃就走了,身邊伺候的丫頭嬤嬤,都是我與太後親自過目了的,你盡可放心,隻等再過兩年,替他長眼挑個福晉便是了。”


    一說這個明微就笑了,“我想起來,早兩年竟與我說過,他鈺小爺除了婉儀妹妹,誰也不娶。”


    皇帝嗤笑,問她可知曉是誰家的姑娘。


    明微思忖片刻笑道:“似乎是員外郎桑格的女兒。”


    “那是吏部尚書羅察的孫女兒了。”皇帝一下子就對上了號,說著就笑,“這羅察是老莊王福晉的胞弟,桑格是他的獨子,說起來這裏頭還有些趣事兒。”


    “什麽趣事兒?”明微攏著頭發,頗好奇的回頭打量他。


    皇帝道:“是說這個桑格,打小就愛美色,屋裏頭的伺候的婢女外頭隨身的小廝,沒有一個長得不水靈的。等到說親的時候,前前後後相看了十幾家的姑娘,他都嫌配不上他,老夫婦尚書隻得這一個兒子,也不敢逼他,全由著他的性子推了親事,鬧得京城裏的高門大戶,有一半是和他們家結了仇的。這桑格壞了名聲,等到二十好幾,才娶了西北一個小官的女兒。”


    明微聽及隻問:“他這位夫人生得可好?”


    皇帝一點頭,“朕聽莊王說,是個雪膚花貌的美人。”


    明微便笑道:“如此就有些荀奉倩的作派了,不說可敬,起碼也稱一句至情至性了。要是合適,陛下很是可以結了這個親家。”


    “門第上朕倒是沒什麽意見,隻是……”聖上笑了笑,“朕記得他成親還沒幾年,他這個女兒,至多不過六七歲。”


    明微愕了愕,有些不相信的看著他,皇帝不以為意,隻攬了她道:“不早了,先歇著吧。你明兒有空去叫他了問問,他要是真願意,小一點也沒什麽,等個五六年就長大了。五六年,晃眼一瞬間罷了……”


    原是頑話,說到後頭兩人卻都心情沉重,明微禁不住眼淚,伸手抱住了他。


    一天天數著日子,數著時辰,也不過晃眼就到了廿一日。


    兩個孩子,明微難得偏寵一些,隻抱了喜兒在懷裏,細聲細氣的與她商量:“娘親要出門辦些事,晚上不能陪著喜兒了,你乖乖的好不好?”


    “不要。”喜兒搖搖頭挨在了她懷裏,勾著她的手指頭道:“帶喜兒一起去。”


    她愛憐的摸了摸她的小臉,“你得留著照顧阿瑪,喜兒舍得離開阿瑪麽?還有你達瑪姆,你昨兒不是還說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麽?要是跟娘親走了,還怎麽孝敬她?再說天這麽冷,娘親會擔心喜兒著涼生病。等天氣暖和一些,再叫阿瑪帶你來看娘親行不行?”七七八八說了一通,見她扯著衣襟上的絲絛不理睬,便又哄她,“娘親知道喜兒最乖了,喜兒說,行不行?”


    喜兒嘟嘟嘴巴看她,“喜兒比合惠乖嗎?”


    明微笑道:“喜兒最乖。”


    小公主於是一樂,痛快的答應了她,一本正經的與她拉勾:“喜兒會乖的。”


    明微欣慰一笑,但看了皇帝一眼,回頭揉了揉她的頭發:“那咱們說好了?你去找二哥哥玩一會兒,娘親帶合惠去瞧瞧敏娘娘行不行?”


    “嗯。”小丫頭乖巧的跳了下來,由得容鈺把她領出去玩了。


    明微朝她擺手,直到她的小身影消失在照壁處,才低頭牽了合惠的手,柔聲問他:“想額涅了麽?”


    “想。”合惠點點頭,由得她牽了他回去,眼見得額涅疾步從暖閣裏迎出來,仰頭望望領著他的人,一時卻鬆不開牽著他的手。


    “去吧。”明微鬆開手摸了摸他的頭,莞爾一笑,“你不是想額涅了麽?”


    合惠看看她,有些戀戀不舍似的走出兩步,才小跑著挨到了敏妃身邊。


    “好孩子。”敏妃強忍著沒有從頭到尾的打量了他一番,隻親熱的撫了撫他的臉頰攬在了身側。


    一頓方才與明微說話:“可是今日出宮?”


    “馬車在候著了。”明微一笑,再看眼合惠,朝她深深納了個萬福,“日後,拜托娘娘了。”


    “妹妹快請起。”敏妃慌忙過來扶她,握了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你放心,但有我一日,就不會叫惠兒受半點委屈。靜宜園總也不遠,你要是不嫌棄,我往後求了萬歲爺常常帶他過去瞧你……”


    “多謝娘娘。”明微心中感念,隻又朝她一福,方告辭道:“不早了,外頭還在等著,我先去了。”


    敏妃一直送她出了垂花門,一抬眼卻遠遠瞧見皇帝正在穿堂處等她,便一福身止了腳步。


    車輪滾滾,那飛簷翹角的雕梁畫棟在視線中漸漸遠去,冷風順著窗子灌進來,明微撩著簾子,卻久久不願放下。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對這座宮城有著這樣深的牽掛與不舍。


    “當心身子。”皇帝把那氈簾壓下,伸臂攬過她,捉了她的手渥在掌心,“我近些日子想過,太後這回發難,無非是嫌我行事出格,等過些日子……”他拈著她的下巴笑了笑,“過段日子你想回宮必是可以回來,我隻怕你不願意……”


    “正說得是。”明微靠在他懷裏笑了笑,“沒得我與你在一起,鎮日醉生夢死,不知今夕何夕。我月前應承長公主的事,至今還沒辦完……”


    聖上隻笑:“那你緊著些,等過了年,合惠要上書房恐離不開,喜兒見天沒事兒,我倒想叫她過來住段日子,沒得要耽擱你。”


    分別在即,兩個事主兒這邊絮絮低語,安恬祥和,不見半分難過,倒是外頭扶車的滿福兒公公灑了一路的眼淚。吳宗保坐在他旁邊駕車原沒在意,後頭見他肩膀一抽一抽的,定睛瞧了一會兒才一巴掌郭在了他腦袋上,壓低了聲音斥道:“你小子是頭天進宮怎的?主子爺跟前兒,嚎什麽喪!”


    陸滿福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哭得死了娘一樣,叫他打了一巴掌還蹭著眼淚抽搭,“我就是心疼咱們萬歲爺爺,心疼李主兒,您老叫我再哭兩聲兒,您兒子這會兒忍不住……”


    “呦嗬!”吳宗保拿眼一瞟他,毫不給他麵子的嘲諷,“你這會兒知道心疼李主兒了,頭先埋怨她的是哪個?”


    陸滿福難得駁他,抹著眼淚不忿,“我那是瞧著咱們萬歲爺可憐,您老也不是沒瞧見,當時咱們主子爺都給逼成什麽樣兒了,要不是有小主子……”


    “好好看路,甭淨扯寫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吳宗保瞧他說得不像,一扯韁繩打斷了他。


    陸滿福咯噔閉了口,轉眼卻猶在那裏抱怨,“您老說老天爺怎麽就這麽捉弄人呢?好容易好了好了,轉眼又得作對兒牛郎織女……”


    說著就唉聲歎氣,好像要分開的不是裏麵那一對兒,而是他與哪個姑娘似的。


    “行了!”見他是真難過的不行,吳宗保才騰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軟下聲兒道:“你是沒聽戲文裏頭唱‘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但凡萬歲爺與李主兒同心,在一處不在一處,又有什麽差別?這就到了,快把臉擦擦,甭叫主子看見你一張哭喪臉……”


    京郊天冷,方揭開門簾就一股冷風灌進,皇帝慌忙一擋,將她身上的裘衣裹好,才扶了她下車,放眼打望周遭的環境。


    這是梅林深處的一所院子,高低錯落的竹籬笆圍出了數間精舍,外頭一條小溪繞院而過,兩旁種著各色各樣瘦骨嶙峋的梅樹,此時尚未開花,隻門口處兩株臘梅吐了嫩黃的骨朵,透出屢屢沁人心脾的清香。那臘梅樹旁,卻還置了一個小小的秋千架。


    明微一下子就呆住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這是……白水莊?”


    白水莊乃是李府的一處莊園,李相夫婦喜莊子裏的田園風光,又愛山下的這片梅林,就簡單修了幾間屋子。因圖一個質樸自然,故全無雕琢,不比旁出,極好辨認。


    她回頭看他,皇帝隻一笑牽了她進門,一麵道:“聽珍兒說你小時候愛來這裏玩兒,進去瞧瞧可還喜歡……”


    “姑娘——”說話間珍兒正推門出來,一見他們就欣喜的迎了上來,“姑娘可算來了,母親在前頭煮飯,我去喚了她來……”


    她是風風火火不減當年,盼了半日姑娘,就全忘了那位在側,明微但縱著她不言語,到底皇上親自笑著阻了她,囑咐道:“且不必叫他們過來。我陪你們姑娘看看,一會子就過來前頭。”


    眼見得珍兒遲疑,就又指了吳宗保吩咐:“你跟過去照應。”


    吳宗保自是知曉那廂還有話說,便一哈腰,不著痕跡的忽悠著珍兒走了。


    二個攜手進門,陸滿福極有眼色的等在了門外,合門一刹,隻聽得李主兒隱隱帶了哽咽的聲音:“不是叫我去靜宜園麽?”


    “我怎麽舍得把你拘到那裏?”皇帝點著她的鼻尖笑了笑,伸臂摟過了她,“這裏多好,顧嬤嬤可與你同住,他一雙兒女也可在莊子裏照顧。你想熱鬧,這老老少少十幾口子總也夠陪你;想清淨,就在這裏讀讀書寫寫字;想出去走走,就知會顧家小子去安排,隻要不走丟,去哪兒都行……”


    “出去?”明微下意識的抬眼看他,一時已經有些反應不出這個詞的意思,隻怔怔的看著他。


    “出去。”他點頭確定,細細摩挲她的臉頰,“明微,白水莊不是另一個靜宜園,我給不了你別的,唯有叫你從此以後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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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頂鍋蓋說,還有番外,故事繼續,沒撒的糖通通補上,不過因為時間跨度會比較大,就不列在正文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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