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燕語鶯啼,春光正好,暖意融融。


    韓貅親自提著食盒,走在林蔭路上去看望在府中養病的梁多羅。


    自打那日,梁多羅做主要留下養病之後,他就從原本韓貅的寧致樓中搬到了更加僻靜清幽、適合養病的西苑。


    這決定自然不會是韓貅主動提出來的,而是家主韓昫想著這梁多羅分明身份不凡,恐怕背景十分複雜,看他弟弟的言外之意便可知曉,恐怕這個梁家並沒有多麽重視晉陽韓家。對梁多羅的身份有些猜測之後,一來不希望自己“不諳世事”的兒子在其中有太多牽涉,二來也的確是出於對貴客的禮節,韓昫不用怎麽權衡,就請這梁郎君移駕到了西苑住下。


    然而韓昫雖然是出自一番慈父之心,卻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早就成了一隻披著羊皮的積年老鬼,更不知道自己這年紀大了“留不住”的兒子,早早便有了自己的一番主意。


    此時韓貅腳步輕快,整個人身上都透著一股輕鬆寫意的味道。身後跟著的侍從雪鬆有些好奇:“少爺,你似乎心情很好?”


    韓貅唇角微勾,並不答話,反問道:“你方才不是在嘮叨著府中的瑣碎八卦麽?怎麽不繼續了。”


    雪鬆紅了下臉:“瞧您說的,好似雪鬆我是一個長舌婦一般……隻不過是下人間有的幾番消息罷了。”話是這麽說,但雪鬆剛剛鋪墊完,便興衝衝地打開話匣子,開始嘮起他這幾日聽到的種種。


    “……哦?梁郎君那弟弟這幾日天天登門來看望他?”


    “可不是麽!這勤快勁兒啊,比之那些在爹娘病榻前侍疾的大孝子也不差什麽了!哎,這梁家看著恐怕和咱們韓家一般的富貴,想不到這兄弟倆的感情居然這麽親近。”雪鬆感歎道。


    韓貅白了他一眼:“這有什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姓梁的既想作奸又欲為盜,別說是侍疾,就算是把郎君當做祖宗來供奉都是題中應有之義。”


    “啊?”雪鬆驚奇地睜大眼,作奸為盜?那個謙謙君子模樣的小梁公子?“可是……看著不像是個壞人啊?”


    “倘若世上的壞人都是能夠看出來的,還會有這麽多的糟心事兒麽?”韓貅嗤笑了一聲,“這種人呐,就是所謂的衣冠禽獸,斯文敗類。你往前沒發現,實則這種披著人皮的畜生在這個世道滿地都是,咱們府中就有不少。你往後慢慢瞧著,我自然會一點一點,把這些人的皮囊給扒下來。”


    春天暖暖的陽光底下,韓貅笑容甜蜜蜜的,說出口的話卻讓雪鬆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他哆嗦地摸了摸胳膊上浮起的小疙瘩,支支吾吾道:“少爺,你說的好嚇人呐!”


    “那你是願意被少爺我嚇呢,還是願意被那些禽獸害呢?”韓貅睨他一眼。


    雪鬆慌忙搖頭,呐呐道:“少爺總歸不會害我,我都聽少爺的便是。”


    韓貅臉上原本那有些戾氣的邪笑,方才轉變成清爽幹淨的笑意,他拍了拍雪鬆憨憨的腦袋,廣袖輕揚間步履悠閑:“行了,你繼續說罷……”


    雪鬆看著那修長的身影,眼神有片刻的恍惚,猛地驚醒,才發現自己居然又看少爺看得走神了。他微微咂舌,慌忙跟上去:“……別的倒也還好,隻有兩樁,一是二老爺府上的那個庶子秋,聽說這兩天跟撞了邪似的,模樣一天一變,忽然變得十分靈秀,當然和少爺你鍾靈毓秀天賦卓絕不能比,不過這麽大的變化,卻是聽滲人的。之前老爺派去調.教他的那個嬤嬤都覺得這事兒冒著股邪氣呢!還別說,說不準這位秋哥兒還真是有什麽不可言說的門道,這兩天他見天尋著機會往咱們這邊跑,和那位小梁公子撞上了好幾回,看著就像是故意在等的。……少爺你說,他是不是被狐狸精附體了,這時看上小梁公子,來吸人精氣了?”


    他等了許久,卻都沒等到回音,一抬頭,發現自家少爺已經站定了,視線專注地盯著前方。


    前頭挺遠的地方,正式剛剛雪鬆八卦的那兩個人,正笑語晏晏地在一塊兒說話。


    恩……要不是有了心理準備,雪鬆還真沒認出來這裏頭那人是韓亦秋。才幾日功夫呐,他吃了仙丹還是靈藥,變化這麽大!


    不過……就算真是狐狸精,那模樣也還是沒有自家少爺來的人靚條順,少爺才是根正苗紅的正經大美人!


    呸呸呸,自家少爺是多麽芝蘭玉樹的人物,怎麽能跟這種不知從哪個山洞裏爬出來的精靈鬼怪相提並論!


    雪鬆這麽想著,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化,時而驚愕,時而欣慰,時而又懊悔不迭,當真是變化多端,十分有趣。


    韓貅眼角瞥見,情知是這傻小子的腦洞不知道開到了何方,也並不點破。


    對雪鬆,他總是比常人更加縱容些。當年家變之後,雪鬆被他早早地放了身契,還特意提前去府衙,將他和管家韓林等忠仆銷了奴籍,以免再受牽連。然而雪鬆和韓林兩人並沒有回鄉,反而仍舊滯留在洛陽,先是照顧娘親,後來在自己受刑發往樂坊之後又照顧養傷的自己。他們念了舊情,韓貅這一世自然不會忘記,總也要許他們一個康健圓滿。


    正胡思亂想著,便看到那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麽,挨得緊緊的,這楊花輕拂,暖風微醺,這兩個人長身立於樹下,若是一個不知情的人遠遠看著,恐怕還當真覺得這一切宛如一幅純潔美好的畫作一般。


    隻可惜,韓貅卻不是“不知情的人”,這一幕在他眼中非但一點不美好,反而透著一股狼狽為奸、同流合汙的肮髒汙穢,讓他棄之如履!


    這時隻聽雪鬆咂舌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這麽巧就遇到這兩人,瞧著那歡喜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情人見麵呢。”


    韓貅低低笑道:“這若當真是情人見麵,又有什麽不好?一個偽君子,一個假美人,王八配綠豆可不就是絕配?”


    他的笑容越發燦爛,還是格外真切的那種——


    很好很好,這韓亦秋若是真像之前表現出來的那樣撞了邪喜歡梁多羅,那才真要讓韓貅吃了翔一般難受別扭呢!雖說他對愛人的感情自然不會如此淺薄、輕易就被動搖,但和自己鄙夷的人一個喜好,難免有些尷尬。現在他依舊像原劇情那樣“癡迷”梁刈,便是最皆大歡喜的局麵。不管這是因為穿書的癡迷,還是對梁刈那皮相的沉醉,他都能淡定地下手了。


    哎呀,韓亦秋,梁刈,你們兩個,可要好好地“真愛”彼此,不說能一生一世一雙人,起碼也要如膠似漆情濃意密呀!


    不然,他還要分別對付,好累的。


    雪鬆抬眼瞧著,發現自家少爺雖然笑著,但那眼神怎麽看怎麽冰冷,連忙噤聲不敢再絮叨什麽。


    其實他心中也不是沒有疑惑的。打從幾個月前開始,少爺似乎就迅速地成熟起來,伴隨著他那一身仿佛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脈般的好武藝的,就是他身上的氣質似乎也不同了。雖說在人前還是那樣驕傲肆意,但雪鬆日日伺候在他身邊,怎麽說也是一個粗中有細的人,自然隱約能感受到他的不同。


    少爺在獨處的時候,似乎變得深不可測了。


    不過,雪鬆卻不會懷疑,少爺是不是像那韓亦秋一樣,也是被什麽精怪上了身。少爺還是少爺,這個感覺是不會錯的,隻是、隻是像是少爺忽然間長大了許多一般。


    也是這樣,麵對同齡的少爺,雪鬆卻有一種麵對老爺的壓迫感,讓他總有些惶恐,從前的許多絮絮叨叨,現在就算少爺願意聽,他也知道收斂了。


    看雪鬆的神色作態,韓貅在心中露出了一個笑容。扮演一個年少氣盛的富家公子,即使這就是曾經的自己,但也不可能麵麵俱到,旁人也就算了,但像雪鬆這樣的貼身小廝等人,難免會發現一些不妥之處。倘若雪鬆不能接受也就罷了,看在當年的情分上,他自然會將雪鬆下半輩子安排得妥妥當當。最怕就是雪鬆口無遮攔,粗枝大葉。好在這段時間的潛移默化下,雪鬆這跳脫的性子被磨得圓滑不少。


    這時已經看見了西苑門口,走過半月門就是西苑中那低矮而四下敞亮的建築。


    西苑旨在清幽閑雅,偶有貴客臨門,或是族中德高望重之輩想要求一個清淨隱逸,便會搬到這裏居住。之前在建造之時,便特意圍繞著院子建了最是清雅不過的曲水流觴,水榭小亭遙遙相對,假山奇石錯落有致,亭台樓閣不一而足。


    伴著水車淙淙,主仆二人踩過水流中間的石磯。說來這石磯也是別有一番機巧。小時候韓貅便跟著爺爺住在這裏,老人家是來頤養天年了,而他那時候年紀還小耐不住寂寞,而父親韓昫如何疼愛他,便想了個法子:


    六安淠水中一段名為醒聲湖的水域邊上藏著一些特殊的石頭,表麵被周圍同色沙土覆蓋,泯然不顯,切開內裏墨蘭,宛如星空。這種被人稱為墨空石的東西大多個頭圓小而分散,十分難尋。這墨空石在尋常富貴人家,可是能夠成為石雕來賞玩的,但在這韓家西苑,卻隻能供人踩踏。因為韓昫愛子心切,硬是派人找到了兩車個頭碩大可做石磯的墨空石塊,鋪在此處。幼年韓貅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這墨藍色的石碣上麵走來走去,聽著木履踩在上麵,發出金屬敲擊般清脆悅耳的聲音。


    後來這一處在韓家主辦汜春遊會曲水流觴的時候,還成為晉陽最富盛名的一景。


    韓家如何奢侈暫且不論,但韓父的拳拳愛子之卻是顯而易見。韓貅走在這石磯上想到年少的日子,臉上不由露出輕快的笑意,一時童心大起,忍不住在上頭像小時候那樣,輕跳著踩過石磯,聽那上頭越發清越圓潤的聲音。


    “哈,韓小郎倒是童心未泯,讓我好生羨慕。”忽然響起的戲謔輕笑,打斷了韓貅的動作,他循聲看去,隻見梁氏兄弟二人正立在門邊看著他,兩人的臉上都帶著笑意,隻是梁多羅的清淺細微,而梁刈的則更顯謙和溫柔些。


    若是不了解他們的人,對此恐怕都會更注意梁刈的笑容,這笑容既真切又帶著善意,雖然略帶戲虐卻又含著親近。而梁多羅那張冰冷的臉龐上,即使嘴角帶著一絲弧度卻也改變不了冰霜的實質。


    然而,韓貅卻並不是不了解他們的人,他哼了一聲,假作輕慢跋扈地微抬下顎,腳步一轉由輕快的跳躍並成平穩地走路,幾步邁過這段水上石磯,似乎對出言調笑他的梁刈十分不對頭一般:“我韓家的‘循聲探境’整個冀北都知道,你沒見識,我懶得和你講。”


    梁刈一噎,臉上那溫潤如玉的麵孔險些掛不住。


    自打那天之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記恨他當日的懷疑和質問,每次見到他都要拿話來刺。偏偏皇兄還硬要在韓家養傷,對這個少年格外不同——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梁刹主動關注過一個陌生人。而且這個少年不但長得明豔昳麗,還的確有幾分真才實學。


    然而自己幾次想要緩和關係,竟然都被他愛答不理地晃過去!梁刈何等金尊玉貴的人,從小除了父皇和梁刹母子,還從來沒人敢給他氣受,偏偏現在這個韓貅不但給他氣了,他為了表達出“弟弟感激兄長救命恩人”的孝悌模樣,還不得不主動親近他。


    ——這麽說起來,還真有點拿自己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意思。


    呸!想到這裏,梁刈的表情越發不好看了,那謙和的笑容像是一張不合身的麵具,掛在臉上就讓人想要撕掉似的不自然。


    看他不舒服,韓貅就舒坦了。來梁多羅這裏,總是會好巧不巧地遇見這位恭順弟弟,動不動就是這麽一個謙和溫柔、禮賢下士的下人,當真是怪別扭的。現在還不到正經教訓他的時候,韓貅最喜歡的,也就是假作天真率性,看著這笑麵虎被自己的反應憋得渾身難受卻不能出氣的模樣,簡直是大快人心!


    撩了一波,韓貅就扭頭認真看向梁多羅:“梁郎君,你現在身體如何,已經能夠下地了麽?”


    梁多羅點點頭。他雖然表情依舊刻板冷硬,但眼神專注而純粹,倒是透著一種含蓄的溫柔。


    韓貅滿意地笑起來,舉起手邊的食盒:“我給梁郎君帶了今日的藥汁和滋養的藥膳,進去趁熱吃罷。”


    梁多羅點點頭,便率先進了屋。


    這兩人一人說話,一人沉默地回應,竟然透著一股旁人插不進去的和諧溫存來。隻是梁刈還沉浸在韓貅對自己不敬的憤怒中,對此竟然毫無所覺——不,或者說他看到了,隻是他下意識地將之屏蔽了。


    看這兩人已經開始(單方麵)交談甚歡,梁刈有些恨恨地咬牙。他那件事情剛剛起了個話頭,韓貅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原本營造得好好的氣氛就這麽被打破了!如今自己已經“不經意”提了一次,難免要隔開一段時間舊事重提,又要耽擱許久,這韓貅,當真是自己的克星!


    梁刈越想越氣,隻覺得這裏再不能待下去。他眼神陰沉地看了韓貅一眼,然後收斂下來,走到梁刹麵前:“既然韓小郎來陪兄長,那麽弟弟就放心回去處理家中事宜了,兄長,好好保重。”梁刹靜靜的看著他,微微點頭。


    對此,梁刈早就有心理準備,他這個皇兄性情寡淡,癡迷佛學,講究的是出塵脫俗,對紅塵紫陌中的血緣關係都絲毫不在意,他早就習慣了他這樣的冷淡,甚至都算不上是傲慢,隻是在他眼中,梁刈這個親弟弟,恐怕和路邊的乞丐一樣,都隻是他的百姓而已。


    不過,他可以習慣,但卻不能接受。


    他梁刹究竟有何不凡之處?說到底,若非投了個好胎,入了那皇後的腹中,父皇又與皇後伉儷情深,梁刹這麽個乖僻冷肅的性子,又憑什麽能夠成為一國之主?然而這時也命也,無論自己再如何努力,都不過隻能將將入了父皇眼中,最終也隻能落得一個所謂“賢王”的名頭,一輩子注定了隻能當一個富貴閑人,對那梁刹恭順虔敬——他梁刹不是癡迷佛學,大徹大悟麽?不若就當真做個出家人,他來幫梁刹做個六根清淨的出家人,也省得他繼續不情不願地占著個皇位!


    梁刈的種種思緒被他收斂在一張平靜謙和的麵孔之下,離開的步履依舊沉穩優雅,風姿卓然。


    “方才我見他不過比我早進來幾步,見我來了便這麽快趕著回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一隻吃人的大蟲呢。”韓貅輕哼了一聲,一邊將手中食盒提到中間的檀木圓桌上,親自給梁多羅擺飯。


    梁多羅眼神專注地看著他,頗為認真:“自然不會是吃人的大蟲,想來,大約是一頭在水上跳動的小師子吧。”似乎是許久不曾開口說話,梁多羅的聲音中還帶著有些奇怪的沙啞阻塞,開始說的緩慢,但卻十分清楚,到了最後部分,已然流暢自然,與正常人無異。非但無異,那聲音低沉醇厚,仿若醞釀了多年的美酒,含著馥鬱的芳香。


    韓貅手一頓,忍不住橫他一眼:“什麽小師子!我辛苦治好你,你倒是跟著那人一道來欺負我?……不對!你嗓子已經好全了?”梁多羅回複的消息來得突然,他一時來不及再去管梁多羅話裏的調侃戲謔,忙不迭拉過梁多羅的手靜心把脈。雖說他早已


    他凝神診脈,卻不曾注意到另一邊的梁多羅,卻怔怔注視著他認真的眉眼,深濃的眼眸中翻滾湧動著說不清的情愫。直到韓貅鬆開手,梁多羅才連忙將右手收回,雙手微合置於膝上,籠在寬袍廣袖之下的左手卻不住地摩挲著發燙的右手手腕。


    方才韓貅的觸碰,帶著一絲微涼的柔軟,那青蔥的指頭玉雪可愛,輕輕搭在自己手腕上,明明有些如水的冰涼,卻在離開之後轉化成微熱,之後更是不斷發燙,昭示著自己的存在感。


    巋然不動的莊肅外表下,袖中正不斷摸索腕上炙熱發燙之處,然而他此時什麽都沒想,既不迷惘也不驚懼,這個動作帶給他一種奇特的安心,讓他心中一片空明澄靜。


    正是:我執見思,煩惱已破。


    他心下瞬間刹那,仿佛掠過千言萬語,又是一片虛無。


    這種奇異的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每次這個少年的觸碰,都會帶給他這種特殊的安心,堪稱寧靜家園般的歸屬感。


    ‘我佛慈悲淨土,信子了脫生死,見思已斷,塵沙將破,卻為何從未體會過此種歡欣。’他捫心自問,卻給不出一句回答。


    “如何?”他出聲詢問,然而聲音中平靜坦然,不若尋常病人,對大夫的診斷緊張忐忑,那模樣,仿佛隻是在詢問一個無關緊要的旁人。


    韓貅微微一笑:“的確已經大好了,隻須再吃三劑鞏固一番即可。不過此次死裏逃生,還請郎君日後多加注意。”頓了頓,他狀似不經意地提起,“方才看那位的反應,似乎並不知曉你已經傷愈的事,怎麽?你不打算告訴你的好弟弟麽?”


    梁多羅睫羽微顫,黝黑的眼眸被濃長的睫毛遮掩,看不清內裏神色。室中有一刻靜謐,方才響起他略帶奇怪的聲音:“你似乎很在意梁刈。”


    韓貅一噎,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他下意識地想到了一個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想法,一時間那張輕狂年少的麵孔都沒法維持:“開什麽玩笑!”


    梁多羅那認真的模樣忽然一收,下一刻露出一個微微狡黠的笑容:“果然沒錯,你很反感梁刈……所以,才會在一開始,就故意不告訴梁刈和王太醫,我真實的病情和你有治療的方法。”


    韓貅一哽。


    “……不僅如此,你故意做出囂張跋扈的模樣,處處頂撞梁刈,看似任性其實故意地給他難受。”說到此處,梁多羅的眼睛微微彎起,“你又露陷了。”


    “……!”韓貅睜大眼。


    在韓貅驚愕的眼神中,梁多羅略帶得意,笑得仿佛一個成功惡作劇的孩子:“我剛剛提到梁刈的名字,還有王大夫是太醫的身份,你都沒有絲毫的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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