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莊嚴長明的極樂淨土,空靈的佛音梵唱回蕩在明燈殿中。


    “……君既已身入沙門,戩身為玄門玉泉一脈,再不敢高攀古佛威嚴,從此師門情義,盡矣。”


    深不可測的古佛燃燈,心中默念著這封專門送至明燈殿的斷交書,讀罷,卻是看著無盡的虛空長歎一聲:


    “世間自是有癡人,枉費我度化之功。”


    他將信箋平平一揮,那信箋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送到日夜長明的琉璃燈座上,須臾間燃燒成了一團虛無。


    “老師,金鵬辦事不利,累老師與楊戩斷情決義,妨害老師的大計,還請老師懲罰!”


    高台之下的金甲青年單膝跪地請罪。


    “無妨。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台上之人沉吟一聲:


    “二郎真君楊戩不愧為玉清尊者座下三代弟子中的最強者,其實力堪比十二金仙。想不到年紀輕輕,不但術法高強,這推演一法亦不可小覷。即使這次功虧一簣,但楊戩心高氣傲,他與玉帝王母之間的隔閡已成,隻要日後稍加注意,未嚐不可再做打算。”


    “但楊戩如今發來此言,顯然是記恨上了老師,保不齊他會將此時告知其他幾位金仙,那樣老師不就……”


    燃燈神色安然:


    “不用擔心,他心高氣傲,目下無塵,必定不屑於將自己的糗事明詔大號。身為司法天神,若是他難得硬氣執行的一次審判,都有背後官司,這樣他這司法天神還有何威信可言?”


    “老師果然思慮周全!”


    那金翅大雕王麵露喜色,躬身讚美。


    “隻是如今畢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總也要收點利息,才能不枉費本座這麽久以來的籌謀。”


    燃燈沉吟片刻,道,“金鵬,那貪戀紅塵的癡兒,巫山神女瑤姬,現在神魄可是在西王母瑤池天?”


    “回老師,理應為她那好友姑射山人韓貅帶去了。”


    “哦?”燃燈麵露驚異之色,掐指一算,臉上浮現出笑容:


    “想不到這後生韓貅,卻是當年那枚先天龍胎,哈哈,看來,的確是頗具佛緣。這兩個癡兒,同為男子,竟然心生不倫之情,當真是魔障魔孽,便讓他們二人,成為我作佛時所度化之第一人!”


    隻見燃燈縱然寶相莊嚴,但卻透著一絲喜意: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當年龍王擋駕,不明佛理,想來如今,這再入佛門之事卻是題中應有之義了,一舉三得,當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師尊?”


    金鵬心中有些複雜,卻不知從何說起。


    每當燃燈如此說,金鵬便知他是又看上了什麽人、什麽東西與佛有緣,想要“請”回西天淨土了。難道這次是瑤姬神女?還有那姑射神人?哎,如今瑤姬神女之神魄被韓貅掌管,但韓貅卻與敖吉私交甚好,想要度化他們,當真有那麽簡單麽?


    等等,一舉三得,還有第三得呢?


    電光火石之間,金鵬便想到了曾經燃燈對自己說過的話,他心中更是驚疑不定,難道過了這麽許多年,師尊還惦念著北海龍王敖吉,還想著有朝一日將其度化?這、這、這……


    俗話說有多大能耐攬多大活兒,不是金鵬不尊師重道,隻是他跟著燃燈這麽久,論起對燃燈的了解,恐怕比燃燈他師父元始天尊都要了解得深。


    真要講起來,金鵬自己也是神獸孔雀之後,心高氣傲,又知機識禮,行事頗有君子之風,講究光明正大的陽謀。而當初燃燈出身時身邊一切光明如燈,智計出眾有蓮花法相,這才心悅誠服,拜他為師。


    隻是……時移世易,卻不知從何時開始,透入沙門本該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的老師,反而執著於這些蠅營狗苟的小道了。


    哎,隻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誰讓他拜了燃燈為師,卻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了。若是可以,他倒是寧願在鷹愁澗中繼續當一個閑雲野鶴、笑傲紅塵的山大王。


    這對師徒比起之間漸行漸遠,但金鵬心中的種種糾葛,卻暫時不曾被燃燈所注意:“徒兒放心便是,此時為師自有把握。這一遭,我親自去。”


    “師父要親自出關?”


    金鵬一驚:“老師,這韓貅乃是先天龍胎,出生便是準聖修為,縱然對上老師不算什麽,但先天之物難保有什麽古怪之處。再者,敖吉這條龍在北海盤踞日久,此行,還當三思,慎重而行!”


    “徒兒放心便是,為師自有辦法。”燃燈露出一個意味悠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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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雪淨天中,韓貅將經過日月滋養、再度綻放的瑤草就著那琉璃淨瓶一同放入太液池中,滋養其中相依相偎的兩顆神魂。


    風吹樹枝,落花紛飛,聽花小築中,依舊是一番繾綣溫柔的景致。


    韓貅捋順發絲,隻覺這日頭天朗氣清,煙水渺茫,正好粘人的敖吉今日不在,正適合坐下來與友人聊天。


    想到就做,他一撩衣袍,盤膝在太液池旁的一方大石上坐下,對著那池水中隱隱浮出幾片花葉的瑤草道:


    “好友,汝不願出來與我一見麽?”


    風起了,花顫了,點點葉片輕輕晃動,空中慢慢凝出一個絕色佳人的形容。


    “阿貅,怎麽今日那隻貪婪的老龍不在?你竟然有閑情逸致要與我說話。”


    “哎呦呦,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有多麽的重色輕義。我這個人,這麽隨和,性格又那麽重義氣,老攻如衣服,姐姐如手足,和你比起來,小吉不算什麽啦。”


    瑤姬扶額,搖頭歎息:“隨和呢是沒看出來,不過這個厚臉皮是真的有,你能說點讓人願意相信的話麽?”


    “噫,那我說,小吉是我今生摯愛,此生不舍,為了他我可以寡情決義,這就是你要的真心話了?”


    “諾諾諾,真心話說出來了。”瑤姬掩唇輕笑,“這話要是被那位聽到,不知道有多開心,他可要好好謝謝我,別的我也不多要,給我一方凝玉靈筍呢,我就心滿意足了,這好歹也算是給我這個娘家人的彩禮吧。”


    韓貅擺擺手:“哎呦呦,這說的是什麽話,你算我哪門子的娘家人,不對,憑什麽我是收彩禮的一方,好歹也是新媳婦進門,要給婆家的見麵禮吧。”


    “哦,你慢慢新媳婦,慢慢婆家,龍王這樣沒眉角的人,恐怕隻要你給他點甜頭,要他承認自己是小媳婦也不難。”


    說著瑤姬笑容愈發明顯,韓貅也笑。看到有人逐漸走出陰影,重新開始和自己拌嘴、挖苦、插科打諢,他心中的喜悅源源而出——


    恩,其中當然也有一份來源於友人對自己和敖吉兩人感情的認可的欣喜。


    換句話說就是:


    又塞給一個人狗糧了,好嘚瑟。


    “所以說,那個粘人的老龍,為什麽今天不陪在你身邊?他前兩天,不還因為你整天來看我而憂慮麽?”瑤姬隨口問道。


    “這不是兩天前那回,我告訴他你不會化形,根本無需憂慮麽?所以現在,他對我看得不是那麽嚴了啊。”


    瑤姬冷漠臉:“哦~果然十句話裏麵有八句信不得,我就算不會化形,但有太液池的供給,卻能維持這個靈魄虛影,這件事你告訴他了嗎?哎呀,可憐他這麽相信你,卻不知道你在家裏麵就開始拈花惹草,招蜂引蝶。”


    “哦,那麽這位花、草、蜂、蝶、身兼數職的姑娘,我就老實告訴你,他去東海會見他家裏人了,隻是他那三位哥哥食古不化,我這個人醜媳婦不好意思見公婆,所以被留在家裏啦。”


    “哦,這會兒就又是媳婦了?阿貅啊,你這用詞可真是不講究……”


    兩個友人互相你來我往,打著機鋒,卻並不防,這一切都被另一個人聽到。


    忽然之間,異變突生!


    天外梵音忽至,一瞬間的心神失守,一瞬間便攻破心房。


    隻短短一瞬,韓貅就發現自己從風景秀麗神奇的雪地桃林中,出現在一片空寂的荒原之上。


    再一回首,荒原變成了了華貴的亭台樓閣,才子佳人紛紛現身。


    又不過短短刹那,紅粉枯骨,藍顏塵土,滄海桑田,金碧輝煌的宮闕化為齏粉,一切又回到了原點,變成了一片荒原。


    短短片刻,便仿佛經曆了人事種種。


    韓貅一低頭,便發現自己麵前出現了一個碧藍如水的湖泊,而倒影在湖泊中的人,卻已經是皺紋密布,不複昔時的年輕貌美。……而身畔出現的敖吉,依舊是英俊逼人。


    韓貅心中一動,定定看著敖吉,敖吉也定定看著他。


    透過敖吉的眼睛,他看見的依舊是容貌昳麗無雙的自己:


    “師兒,你放心,就算你無法修到聖人之境,無法與天地同壽,終有一日會遇到天人五衰,我也會護著你,守著你。”


    刹那間,湖中倒影再變,這次的影像中韓貅已經爛成了一具森然白骨,就像之前的紅粉骷髏一樣,點點腐爛的皮肉掛在白骨之上。


    韓貅轉向敖吉,在敖吉的眼中看到的也是自己骷髏的模樣,下一刻,便見敖吉伸出雙手,點在韓貅眉心,柔聲道:


    “師兒,我為你尋來了百世之芯,既然你化為骷髏,那我們就轉修鬼修如何?”


    隨著百世之芯融入白骨眉心,便看見原本空洞的眼眶處冒出兩團盈綠的鬼火。


    又一刹那,湖中倒影再變!


    這次的倒影中,韓貅周身魔氣四溢,原本一頭如雪長發,盡皆化為濃黑,這是比夜色更加深沉的濃黑色,仿佛是被阿修羅還的汙穢之氣汙染,血色聚集到了至深凝成的黑色。他眼白完全被濃黑浸染,顯得可怖可怕。一張如玉的臉上,更是不知何時爬滿似紅似黑的花紋,帶著詭異的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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