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不遠處一家咖啡館裏坐著三三兩兩的人,顯得有些空落。喬斯雨坐在我對麵,纖手輕輕攪動著銀色的小勺,美麗的臉上有種漫不經心的神色,叫人摸不透她心裏在想什麽。我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中特有的咖啡的苦香,側過頭,將目光移向了窗外。


    “下午沒課了?”她端起杯啜飲了一小口咖啡,又優雅的放下。


    “嗯。”


    “你為什麽不看我?不想?或是不敢?”


    她聲音一如既往的清脆甜美,我知道自己此時應該保持理智,轉過頭來,漠然的望著她,她與我對視了一會兒,輕輕一歎:“如果不是因為你將那件衣服放在那裏,如果不是因為你又往我卡裏多打了一筆錢。。。。。。也許,我今天不會來找你。”


    “你本不必來的,我跟你本是兩個毫無瓜葛的陌生人,這樣毫不相欠是最好。”


    “毫不相欠?難道在你心裏,你沒有認為我是欠你的?”


    我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堵,她淡淡一笑,繼續道:“難道你沒有覺得自己對我傾注了感情,而我卻欺騙了你,玩弄了你?”


    我沒有接她的話,也不知道要如何接。


    “在你回信息說很想我之後,我再也聯係不到你,房子裏人去樓空。”


    “在我跟你上床之後,我滿心熱切的回去,房子裏一樣的人去樓空。”我想起那段失魂落魄的時光,心裏出奇的冷靜:“有陣子我幾乎以為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你這樣一個人,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想象。”


    她輕撫著咖啡杯環,眼睛望著我:“所以,這算是報複了?”


    我伸出手,下意識的想去端東西喝,這才發現我點的鮮榨果汁還沒有上,我回頭看了看遠處的服務生,卻又臨時打消了念頭,轉而端起那杯水喝了口,嗓子覺得稍微舒服了點。


    “你有沒有注意到一件事情?”她嘴角微微揚起,眼神卻澄淨無波:“每次跟你一起吃飯或者喝茶,如果你點的東西還沒有上來,你隻會坐在那裏等,哪怕你渴得很了,餓得很了,你隻會等著服務生送上來。”


    “那又怎樣?”我不知道她突然講這個是什麽意思,但我現在沒心思去弄清楚她是否意有所指。


    她揚了揚眉:“沒怎樣,我隻是覺得你該催一催,若是太久,甚至不妨發點脾氣。”


    我膽子不知怎麽的突然大了起來:“我也覺得,你既然有了男朋友,是應該告訴我一聲的,甚至不妨早點告訴我。”


    空氣裏突然變得安靜下來,我眼睛緊緊的盯著喬斯雨,唯恐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可是她似乎天生有著處驚不變的本事,又或者說,這話對於她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驚,她神色不變,甚至連睫毛都沒有多動一下,泰然自若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咖啡。


    “花真真告訴你的?”


    “不錯。”


    “我原以為你會早些知道的。”


    我抿緊了唇,許久才道:“她並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甚至連我們最開始的見麵也不知道。”


    她掠了掠鬢邊的發絲,一副了然的樣子:“她對我沒什麽好感。”


    雖然她很直接,但畢竟花貓跟她是下屬與上司的關係,我對這個話題還是有些避忌。


    “她應該沒告訴你原因吧?”


    “沒有。”


    她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確實是有男朋友。”


    雖然我從花貓嘴裏知道了這個事實,也篤定花貓沒有對我說謊話,但是當她親口向我承認,我胸口仍是受到了沉重一擊,過了好久好久,我才緩過勁來,僵硬的道:“既然這樣,你就不應該跟我。。。。。。”


    “蕭一諾,你曾經問過我,我喜歡你什麽,你很想知道,是嗎?”


    “嗯。”


    “當時我說我喜歡你傻,你很生氣,可是這傻不是帶貶義的,我認為這點很可愛。一諾,你是個很單純的人,其實我不用跟你接觸就知道,人的經曆都寫在臉上,心思折射在眼睛裏。你有張很年輕的臉,有雙很純淨的眼,看到你,我會想到曾經的自己。”她聲音輕而緩慢,兩排濃密烏黑有如扇形長睫的低垂下來,像是陷入了對往昔時光的追憶裏,半晌,又抬眼看我:“一開始,引起我注意的是你這張臉,還有你散發出的幹淨氣質,在飛機上,你伸手捂住我的耳朵,你的呼吸輕輕撲在我臉上,我感覺我被一種清新溫暖的氣息所包圍了,那一刹那,我動了心。。。”


    我想,任何一個人在麵對著一個像喬斯雨這樣美麗而出類拔萃的女人,以這樣的方式細致描述著和你的相處,都沒有辦法不動容,她溫婉動聽的聲音,就如汩汩的溫泉,淌過我因為冰冷而有些堅硬的心,她從不曾跟我說過這樣的話,我看著她,不自覺是屏住了呼吸,可是,她的下一句話,馬上又把我打入了冰天雪地。


    “可是一諾,我跟你終究是沒有什麽可能的。”


    我咬了咬牙,努力讓自己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當然,你有男朋友,你跟我之間,嗬嗬。。。”我沒有接著說下去,因為我怕我會說出很難聽的話來,那樣的話說出口會是一把雙刃劍,我心裏很清楚這點。


    “這跟男朋友沒有關係,當然,我承認我有男朋友又跟你這樣,這樣很不好,可是除了對你,我並不對任何人感到抱歉。”她身子向後靠進沙發裏,眉眼間十分平靜:“這世界不會是你所想要的那麽簡單,在一起的人並不一定相愛,相愛的人並不一定會在一起,很多時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當你累了,你會想,就在這裏停下來吧,休息算了,可是當你看到喜歡的風景,你還是會想要去追逐的。”


    我細細咀嚼著“在一起的人並不一定相愛,相愛的人並不一定會在一起”這句話,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想到了梁暖晴。喬斯雨卻打開了手提包,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來放在桌上。


    “這個你拿去。”


    “這是什麽?”我是明知故問,我覺得自己額頭上的青筋都要跳起來了。


    “你放心,我絕不會因為對你抱歉而給予你精神賠償費。”她不鹹不淡的開著玩笑,眼裏將信封推過來:“這是你多給我的房租。”


    “本來就應該給你這麽多的。”


    “我既然說了二千一個月,就絕對不會多收你一分錢。”


    她的語氣似乎不容我拒絕,若再跟她推來推去,未免顯得過於矯情了,我垂下頭不再作聲,所以,這就是我跟她的結束了,說不清楚是否該覺得解脫,我咬緊唇,拚命抑製著想要流淚的衝動,她清冷的語聲卻再度傳入耳朵:“蕭一諾,我跟你不可能在一起,不是因為對你沒感覺,也不是因為男朋友,而是因為你自身的性格。”


    我倏然抬起頭來,她注視著我的眼睛,輕聲問:“其實你跟我在一起的時間裏,你心裏有很多疑問,有很多不確定,尤其是在我失蹤又回來之後,是嗎?”


    我遲疑了一下,道:“是的。”


    “你為什麽沒有開口問我?”


    我咽了咽口水,想著怎麽回答,她卻接著道:“因為你不敢,因為你擔心,因為你怕聽到你不想要的答案,因為你不敢去想和我的未來,是嗎?”


    她的話無疑戳中了我的心病,我無法否認,她看了我許久,忽然輕輕一歎:“除了喜歡你哪裏,你不敢問我任何問題,你不敢自己去探究我,了解我,卻能因為花真真告訴你我有男朋友,就這麽幹脆利落的遠離了我。”


    “我。。。我。。。”明明是她有男朋友,她卻在指責我,而更可笑的是,我還說不出一句為自己辯護的話來。


    “一諾,我不知道是你天生這樣的性格,還是因為你前女友離開你,帶給你的傷害和陰影太大,你太懦弱,太不主動,太畏縮不前,你總是下意識在保護自己。”喬斯雨神色沉靜,眼裏似乎帶著一絲悲憫之色:“我說過,你有一種吸引人靠近的氣質,你單純善良,傻得可愛,跟你在一起,我的心裏總是寧靜而快樂,可是光有這些,那是不夠的。我的愛人,並不一定需要她物質優裕,或是學富五車,可是,她精神上必須強大,而且比一般人還要強大,能強悍得讓我欣賞,讓我依靠,能足以抵禦一切外在的幹擾,可是一諾,你不是那個合格的人選。我知道我傷害了你,可是同時,其實你也讓我失望了,所以,我們就這樣吧,下次再見也許就是陌路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當她說到最後一句,眼神裏似乎多了一絲憂傷,然後,她拿著包站起身來:“我走了,你來買單。”


    我看著她,各種情緒在心裏交織著,激烈的撞擊著我的胸腔,可是美麗的臉龐又回複了素日冰冷冷的樣子,使得我想留下她的衝動再度低了頭。


    她將外套搭在手上,似是想起了什麽,臨走時又轉過頭來,衝我笑了一笑:“看吧,你的果汁還是沒有上來,太久了,又沒人催,人家可能已經把你給忘了。”


    喬斯雨走後,我如一個木頭人一般,一個人在咖啡廳坐了幾個小時,連不時響起的電話都懶得去看,懶得去接,直到天色暗了下來,才買了單,坐上了回家的車。


    車快到家的時候,我突然不知道犯了什麽神經,突然衝司機大喊一聲:“停車,到了!”


    司機顯然被嚇了一跳,莫名其妙的道:“不是還沒到嗎?”


    “就是這裏了。”


    我數了錢,匆匆下了車,喬斯雨走了,我們的關係徹底結束了,我的心裏卻突然住了一頭困獸,與她有關的回憶,還有她所說的那些話,讓我的心無法得到片刻的寧靜,此時此刻,我最害怕的就是回家,一個人去麵對著那空蕩蕩的房間,那雪白的四扇牆壁。


    我冒冒失失,心神不屬的在街上走著,當一幢熟悉的高樓進入我的視線時,我停下了腳步,撥通了一個電話:“何曉溪,我在你家樓下,你現在能不能下來?我想跟你聊聊。”


    何曉溪在家裏,在接到我的電話後,她很夠朋友的在五分鍾之內下樓,我們一起走進了旁邊的一家肯德基。


    “你要跟我說什麽?女人?”


    我苦笑了一下:“答對了。”


    “我就知道。”何曉溪揚了揚手中的薯條,得意的道:“你聲音半死不活的嗎,除了感情,還能有什麽事。”


    “這個故事不長,但是有點複雜,你先不要說話,聽我講完。”


    何曉溪點點頭,我開始講我和喬斯雨之間發生的事情,從機場那驚豔的一眼,到後來的相識,以及今天她來找我的情景,我們之間的對話,點點滴滴,一件都沒落下,等我講完這些,何曉溪已經吃完了兩袋薯條,那杯果汁也隻剩下了一小半。


    “還要不要來點薯條?”我好心問她。


    “你想我胖死嗎?”她拿紙巾擦了擦手,然後白了我一眼:“這麽說,你認識我時就喜歡她了咯?”


    我看著她,一時有些尷尬,“算了算了。”她擺了擺手,大方的道:“不跟你計較了,反正我現在也很幸福,反而是你現在比較不幸。”


    “我說何同學,你平時不是那幸災樂禍的人哪?”


    “好吧。”她嘻嘻一笑,一張可愛的臉忽然多了幾分正經:“你告訴我,你現在心情怎樣?”


    “很難受,難受得幾乎要死了。”


    “你愛她麽?”


    我再度苦笑:“還用問嗎?我很愛她,不然也不會這麽受傷,甚至。。。甚至她今天來找我時,我心裏還有幾分欣喜的。”


    “那麽,去重新追她吧。”


    “什麽?她有男朋友的啊!”


    她眉頭一挑:“有男朋友又如何?又沒結婚!結婚了又如何,還可以離婚!”


    沒想到何曉溪外表乖乖巧巧的,思想卻是如此的離經叛道,這確實讓我有些瞠目結舌,她看著她,歎了口氣:“傻瓜,她明顯是喜歡你的啊,你們是有可能的啊,而且她明顯不愛她男朋友啊!”


    “就算不愛,那也是她男朋友啊!那我總還是個第三者啊!”


    “你為什麽要這樣迂腐,總要糾結這一點?我問你,你想知道為什麽她不愛他,卻要跟他在一起嗎?”


    我咬了咬唇,道:“想。”


    “那就去找她問清楚,把一切都問清楚,再重新追她!”


    “我。。。”


    何曉溪烏溜溜的眼睛瞪著我:“你覺得碰到一個很愛的而對方也對自己有感覺的人難嗎?”


    我腦子裏浮起喬斯雨有如精雕細琢般的臉龐,以及她如冰雪乍融的迷人微笑,老實的道:“很難,而且,我知道此生此世,我再也不會碰到這樣讓人動心的女子。經此一次,我是真的不會有想要戀愛的念頭了。”


    “所以,你就這麽放棄麽?”


    “這樣是不對的。”


    何曉溪認真的道:“感情是由心而生,自然萌發,我不認為這件事有什麽對錯可言。”


    我心中天人交戰,猶豫了許久,突然橫下心來:“那我現在就去找她?”


    何曉溪再給了我一記白眼:“你想回去睡覺也可以。”


    “那你呢?”


    “我吃飽了,現在準備回家抱著我的楊睡覺去。”


    我點點頭,再不遲疑,跟何曉溪道了別,飛快的走出肯德基,然後在街邊等了幾分鍾,伸手攔下一輛的士。


    “去江天怡景!”


    我關上車門,靠在座位上,雙目緊閉,在心裏暗暗祈禱著,喬斯雨,你今晚一定要在那裏,一定要在!


    作者有話要說:十一月真不是個更文的好月份啊


    多事之秋


    明天檢查


    更完文才看到收到了那麽多霸王票


    所以再來這裏添句話


    炸暈我了


    感謝感謝,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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