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這樣被她的家人強製性約見,而且還這麽突然,可真不是什麽讓人愉快的事情,可是,這卻又是必須要麵對的事。斯雨的母親跟斯雨有七八分相似,五官很美,化著很精致的妝容,依稀可以想見年輕時的動人,就算現在,也完全看不出真實的年紀。她並不倨傲,也不咄咄逼人,隻是,她的目光淡淡的掃過你,那樣子,仿佛把你臉上的一個毛細孔都看清楚了,又仿佛,坐在她對麵的你,輕若塵埃。我雙手放下膝蓋上,正襟危坐,隻能不停的想著斯雨,她能給予我一種神奇的力量,讓我可以盡量裝得鎮定自若。


    “我的時間很珍貴。”


    這是她進了這間私人會所之後講的第一句話,見她暫時沒有要再往下說的意思,我隻得點頭,打破空氣中的冷凝:“是。”


    “你該知道我今天找你是為了什麽事,以及這事對我的份量。”


    我開始覺得這裏的冷氣似乎並不那麽充足了,遲疑了一下,再次道:“我知道。”


    “離開她。”


    態度遠沒我想象中可怕,語言卻是言簡意賅,我迎視她的目光,鼓起了勇氣:“對不起,我做不到。”


    她嘴角揚起了短短的一秒鍾,又垂下來:“這件事其實很容易做到。”


    我有點被她的態度激到,稍微加重了一點點聲音:“我愛她。”


    “愛?”


    她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隻是那笑容出現得很短暫:“愛隻是諸多感覺中的一種,你被刀劃傷時會痛,吃楊梅時會酸,這些都是感覺,隻是,那痛不會持久,那酸味也會淡去,愛也沒什麽不同。”


    “時間不同。”


    “也不過久那麽一點點。”她優雅的端起杯子喝茶,沒到唇邊,卻又放下去:“說吧,你想要什麽?”


    我下意識重複一遍:“我想要什麽?”


    “我始終相信,這世界上沒有不可交換的東西。”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底已經憤怒起來,麵上卻依然維持著禮貌:“斯雨是人,她對於我來說不可交換。”


    她的眼神冷了下來:“對於我來說,我的女兒不可以離經背道,也不可以與無法與之相匹配的平庸之人在一起。”


    這句話確實非常準確的刺到了我,因為在我心裏,斯雨那麽優秀的女人的確遙不可及,我也的確是平庸之人,能走到一起,我始終認為是老天對我的眷顧,而非我本人有什麽閃光之處。我沒有說話,斯雨的母親可能把我的沉默當成了退縮,緩緩的道:“既然你不說你想要什麽,我不妨更直接一點,你說吧,多少錢足夠讓你離開她和這座城市?”


    我看著她,反問道:“你覺得你女兒值多少錢?”


    她臉色一寒:“別挑戰我的耐心。”


    “她在我心裏無價。”我雙手暗中抓緊自己的膝蓋,緩慢卻清晰的道:“在這世界上,唯一能讓我主動離開她的理由,便是她不再愛我了。”


    她居然沒動怒,隻是冷冷的看著我,像是要從頭至尾再審視我一遍,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表情漸漸變了,變得如當初般平靜無波,聲音亦是輕而從容:“斯雨出差了,還有三天的時間,你可以慢慢考慮。”


    “我不用考慮。”


    “我都不急,你也不用急著在這一刻回複我。我會再聯係你,如果這三天內你想通了,離開了,那應該會是個完美的結局,對我們所有人而言都是。”


    我以為接下來她要說些威脅我之類的話,誰知道她卻優雅起身:“蕭小姐,這是我們私下的一次會麵,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對斯雨保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可以在這裏等著享用一頓豐盛的午餐,會有人安排好的。”


    許久沒有在這樣的深夜裏敲阿貓的門,花貓打開門時,先是麵露驚喜之色,隨即卻雙手抱肩,倚著門冷冷的斜視我:“喲,這誰呀?好生麵生啊。”


    我苦笑:“別玩這套了,幼稚不幼稚。”


    “那成熟的人請離開吧,恕不招待。”


    我眼疾手快,連忙抵住了門:“好了好了,我錯了,這不登門謝罪來了嗎?”


    “哼。”


    她扔下我徑直走進房了,我關了門,跟上去,眼睛迅速四處掃視了一遍:“還好,我生怕喬瀚宇在這裏。”


    “我們又不是連體嬰,也比不上你跟喬斯雨甜蜜恩愛。”


    “你這算是在吃醋嗎?”我在沙發上坐下來,卻看見茶幾上擺放著幾個碗碟,裝著蝦尾鴨舌之類,不由笑道:“大晚上的一個人吃宵夜,我們阿貓這小日子過得一直是這麽的好啊。”


    “要你管,重色輕友的人!”


    我躲過她扔過來的抱枕,去冰箱裏拿了罐雪碧,又給自己取了一副碗筷,回到原座,便弄了一條鴨舌放到嘴裏,花貓終究是嘴硬心軟,見我迫不及待的樣子,瞟著我道:“沒吃晚飯?”


    “嗯。”


    “為什麽不吃?喬斯雨不管你啊?”


    “她出差去了。”


    花貓滿臉鄙夷:“難怪跑我這來了,不過你不會告訴我,因為她出差去了所以你就吃不下飯吧?”


    我歎口氣:“當然沒有,但確實吃不下飯。”


    “吵架了?”


    “沒有,比吵架嚴重得多。”


    “怎麽了?”花貓坐直了身子。


    我放下筷子,問道:“阿貓,要是別人願意給你一大筆錢,你願意離開你愛的人嗎?”


    她想了一想,答道:“因為錢實在是個很有用很可愛的東西,所以我要看我愛那個人到什麽程度。”接著就看著我幸災樂禍的笑:“言情劇上演了是不是,喬斯雨的家人讓你離開她?”


    “嗯。”


    “你當然是不願意了。”


    “當然。”


    “他們怎麽找你的,怎麽說的?”


    我大略把跟斯雨母親見麵的情景講了講,花貓皺了眉:“有錢人嘴臉都這樣可厭麽?”又笑道:“還好你不願意,謝天謝地!”


    我不解她的語氣,她笑著解釋:“雖然我很希望你稱為一個富翁,但我卻不希望你付出失戀的代價,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怕你失戀。”


    我幾乎就被感動到了:“阿貓,你待我真好,僅次於我媽。”


    “你知道吧,人一失戀,基本上會變成兩種人,一種變自閉症,一種變祥林嫂。”她看著我,無奈的搖頭:“很不幸,你屬於後者。”


    我不服氣:“我隻在你麵前變祥林嫂而已。”


    “所以我也很不幸。”


    “你怎麽能這樣?”我被她說得又急,又有點慚愧:“因為把你當最親的人,所以在你麵前才可以露出真實的一麵,才可以不顧自尊,給你看我的痛處的!”


    “我知道。”她眼神變得有些溫柔,輕聲道:“我也隻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還有心疼自己的朋友而已。”


    我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背靠進沙發裏,回想往事,神色黯淡:“阿貓,跟暖晴分手的那段時間,我心情很慘。”


    “我知道。”


    “心痛得無法形容,無比絕望,卻在人前裝若無其事,每天必做的功課就是回憶,然後回憶中每一個清晰的片斷,每一句甜蜜的話語,都可以化作利劍刺穿我自己。我一次次在你麵前發誓般的說,我不會再想她,不會再聯係她!事實上,我從來沒停止過想她,一邊想著,一邊恨著,一邊愛著,然後自虐的去關注她的qq,她的微博微信,她每換一條簽名,每發表一個心情,我都要去猜測其中的意思,都要費盡心思去尋找與自己有關的蛛絲馬跡,我的心情甚至因為她的一個標點符號而大起大落。。。。。。那陣子,我就像一個瘋子,白天沉默,機械,麻木不仁,晚上狂躁,疼痛,反複無常。。。。。。現在回過頭去看,我覺得那時的自己好陌生,那樣的狀態太可怕,我怎麽會變成那樣子?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此生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


    “可是你遇到了喬斯雨,不是嗎?你熬過來了。”


    “不,不是我熬過來了,而是斯雨救了我。”我搖搖頭:“斯雨對我的意義重大,她讓我重拾了對自己和生活,以及愛情的信心,那種感覺,就像在茫茫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亮,忍不住去靠近時,卻發現,整個天地都亮了。”


    花貓注視著我:“我雖然跟喬斯雨關係不怎樣,但我一直覺得,叫你來s城,是我近幾年做過得最好的事情。”


    我鼻子有些發酸,想說些什麽,卻又忍住,半晌才道:“我比從前更懂得珍惜,我珍惜跟她相處的每時每刻,可是,我心裏還是很怕,怕那樣的事情再降臨到我頭上,怕自己再變成那可怕的樣子,不,這次肯定會更可怕。。。”


    “喬斯雨的性格不比梁暖晴,我覺得她愛你,是能跟你一直走下去的。”花貓想了想,道:“不過她家人的一關,可能會不怎麽好過,我一直有點替你擔心,但隻要你們堅定,那。。。最終還是沒問題的。”


    我呆呆的看著前麵某個虛無的地方,忽然道:“阿貓,你說哪天我會不會出什麽事?”


    “神經病!”花貓道:“出什麽事?你想什麽呢你!”


    “就是有些不好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比如傷了啊,殘了啊。。。”說到這裏我心裏真的顫抖起來,有點說不下去。”


    花貓從沙發上跳下來,一把揪住我的衣領:“你今天很不正常,說!是不是還有什麽瞞著我?她媽威脅你了嗎?”


    “沒有。”我垂下眼瞼,低聲道:“隻是,別人說她媽媽是個很可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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