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宣武四十年


    崇仁殿裏一片寂靜。


    殿中負責上夜的宮女守在自己的位置,安靜本份地值班當差。


    寢室裏上夜的宮女則是歪坐在腳踏上,麵朝著寢室門口守著,背後床榻上,大梁朝的太子殿下正睡得香甜。


    寅時剛過,崇仁殿裏的宮女便開始忙碌起來,水房、茶房和小膳房裏值班的宮人們也跟著忙碌。


    不多時,寢室內便傳來動靜,站在門外候著的領班的管事姑姑一努嘴,一旁捧著托盤的小宮女們立刻魚貫地進入寢室。


    坐在腳踏上的上夜宮女已經站在床榻邊,正在將床帳係好,另一邊有幾個宮女低垂著頭安靜地站著,等著太子殿下離開之後再去鋪床。


    小宮女們進入寢室後分成兩列,第一列手裏的托盤上捧著的是漱洗的用具,其中一個上前一步,恭敬地將托盤遞到床榻邊。


    太子殿下此時已經坐在床榻邊,兩旁各站一個服侍的貼身宮女,宮女們侍候太子殿下漱洗之後,便有另外幾個小宮女捧著放著太子服飾的托盤上前。


    太子殿下站起身來,平舉著雙手讓宮女侍候他穿衣。宮女們的動作迅速,而且一點兒也沒發出聲音。一行人快速地服侍好太子殿下穿衣漱洗後,外間的宮人則已經將膳食擺好了,就等著太子殿下用膳。


    太子殿下洗了臉,精神好些了之後,便揮退了身旁的宮女,徑自往寢室外走去。站在寢室門口的宮女見到太子殿下來了,立刻替他打簾子。


    太子殿下來到外間,用完膳之後,便離開了崇仁殿,前往崇文館。


    等到太子殿下離開,崇仁殿裏的宮女又是一陣忙碌,不過眾宮人極有秩序,手中動作不停,嘴巴閉得牢牢的,顯然受過嚴格的管教。


    管事姑姑領著宮女將崇仁殿打理一遍,確定沒有疏忽後,才打發昨晚上夜的宮女們回下房休息,換另一批宮女來輪值。


    上夜的宮女回到下房後,終於可以吐出一口大氣。


    “冬梅姐姐,太子殿下好嚴肅啊。”一個宮女吐吐舌頭,對著同住一間房的另一個宮女說道。


    “噓!不要命了嗎?太子殿下豈是你我可以非議的?”冬梅一聽,立刻冷下臉來,狠狠地瞪了宮女一眼,並且低聲啐了一口。


    宮女被冬梅一凶,愣愣地閉上嘴不敢再說話。……


    當晚宮中宴客,太子殿下從崇文館回到崇仁殿後,立刻更衣準備赴宴。


    這一場宴會是聖人為了打勝仗凱旋而歸的二弟準備的。


    太子殿下的二弟被封為惠王,是聖人非常寵愛的祁貴妃所出。這一次因為邊境番邦來犯,所以惠王領兵出征,一路大捷,不久前才剛班師回朝。


    對於惠王打了大勝仗的消息,對皇後和太子殿下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畢竟惠王年紀和太子殿下相當,如今手握了兵權,豈不和太子殿下有了抗衡之力?


    再者聖人非常寵愛祁貴妃和惠王,若不是大梁朝曆來有“立嫡立長”的規矩,聖人頗有幾分要立惠王為太子的意思。


    可盡管如今太子殿下的位置還算牢靠,但眼看著聖人一日一日疏遠皇後,心被祁貴妃拉攏過去,還是讓皇後和太子殿下有些心焦。


    偏又在這個當口,皇後的娘家犯了事,惹得聖人大怒,也更襯托出祁貴妃和惠王的好。


    因此這幾日太子殿下心情很不好,今晚又要出席惠王的宴會,讓他從早晨起臉色就非常嚴肅,難怪會嚇壞了到崇仁殿當差的小宮女。……


    不管太子殿下的情緒為何,晚上的宮宴還是照常舉行。


    晚宴上杯觥交錯,聖人樂嗬嗬地賞賜了惠王許多珍品,甚至說出“不愧是吾兒”這番話來,讓坐在身旁的皇後表情微僵。


    就連坐在下首的太子殿下聽了也有些不是滋味。


    不過太子殿下自是不會讓人看出自己的情緒,他舉起手中的酒盞,借著喝酒的姿勢,擋住了眾人偷覷的視線。


    宴會上自然有歌舞助興,內教坊調1教出來的樂伎舞姿曼妙,立部伎在院中的表演完後,有一名臉蒙輕紗,身著輕盈長袖舞衣的舞伎曼步而出。


    舞伎輕扭著纖細的腰支,一抬手一投足間都是風情。她慢慢地走進殿中,隨著琵琶聲起,開始舞著《綠腰》。


    殿中眾人的眼光都被她吸引住了,隻見舞伎甩著長袖,隨著音樂聲越舞越快,舞姿輕盈柔美,仿若下一瞬間便會像蝴蝶展翅般,翩然而去。


    就在眾人心醉神迷時,一聲鼓聲突兀地響起,眾人恍若被驚醒一般,往殿門口看去。此時有四名舞伎身穿紅色舞衣,兩手各執一柄短劍,隨著鼓聲有節奏地舞進殿裏。


    先前那名跳著軟舞的舞伎,踩著鼓聲旋轉,在最後一聲“咚!”裏,倏然倒下,就像狂風驟雨中的一隻彩蝶,被打落了翅跌落在地。


    長袖舞衣的舞伎倒下後,紅色舞衣的舞伎們旋轉短劍,隨著音樂起舞,在眾人沒有注意到時,其中一名舞伎藉由陣勢的變換,突然靠近了坐於堂下的太子殿下。


    舞伎手中的短劍突地伸長,在眾人猝不及防之下,劍的另一端已經沒入了太子殿下的胸膛。


    眾人驚呼,聖人更是失態地猛站起身,口中狂喝道:“來人!把這個大膽狂徒給朕拿下!太醫呢?!快傳太醫!”


    太子殿下昏迷前,眼神掃過祁貴妃和惠王,隻見兩人的眼中都是一絲幸災樂禍,嘴角更是隱隱含著得意的笑容。……


    *


    太子殿下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全身上下更是酸軟無力,他的意識還有些迷糊,一時之間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想起昏迷前的一切,他猛然睜開眼睛,卻見自己躺在崇仁殿的床榻上。


    “來人……”他嘶啞著開口,聲音卻低如蚊蚋。


    幸而床榻邊就守著一個宮女,一下子就發現了他的動靜,趕緊撲過來低聲啜泣道:“太子妃,您終於醒了。”


    太子殿下本來混沌的腦子,因為這一聲稱呼倏地清醒了,他瞪大眼睛,開口問道:“你喊吾什麽?”話音剛落,他頓覺不對。


    適才剛清醒沒注意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怎麽變了?


    一旁的宮女沒聽清楚他的問話,隻是抹著眼淚說道:“太子妃您醒了就好,奴婢立刻去通知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微愣,還沒反應過來宮女已經跑了,他心裏驚疑萬分,明明自己才是太子殿下,這個宮女卻要去通知另一個太子殿下?


    難道……聖人已經另立惠王為太子?


    一思及此,太子殿下的臉色一沉,還在思索著對策時,崇仁殿外傳來一陣吵雜聲。


    太子殿下鐵青著臉,心裏不禁有幾分狂怒,看來惠王當真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竟然敢在自己的寢殿外大肆喧嘩。


    還沒想完呢,突然有一名年約二十的男子闖進寢室。


    “凡凡,你醒了!”男子明明已是成年人,身上的衣著卻有些淩亂,頭發也未綰起,長長的烏絲披散在背後,眼中閃爍著天真,語氣更似稚兒。


    太子殿下一怔,正要出口喝斥,卻見隨後好幾名宮女掀起簾子入內,湊到那名男子身邊輕聲哄著,“太子殿下您別急,太子妃剛醒來,想必還很虛弱,您別擾著太子妃了。”


    太子殿下?!眼前這個動作語氣都猶如癡兒的男子是太子殿下?!


    大梁朝的太子殿下眼前一黑,心裏對聖人的埋怨更深了。父皇您寧願立個癡兒,也不要兒臣這個太子嗎……


    不對!祁貴妃和惠王如何會讓聖人立個癡兒為太子?


    太子殿下猛地清醒過來,沉下心來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隻是越是打量越是心驚。


    他適才剛清醒時,沒有注意殿內的擺設,隻是見著和崇仁殿相似,便以為自己身在崇仁殿。可是此刻仔細打量才知道,這裏根本不是崇仁殿。


    而且殿中的擺設竟然有許多是前朝舊物,大梁的前朝是大周,當初大周最後一位皇帝,就是死在大梁朝開國皇帝手中,可以說大周就是被大梁給滅了。


    盡管大梁朝沿用了許多大周的舊例,但是在大梁的皇宮中,卻鮮少見到大周朝的物品,似乎是因為大梁的開國皇帝把宮中所有的大周文物都鎖入了私庫中。


    太子殿下不知道老祖宗的用意,隻能猜測老祖宗這是“眼不見為淨”?


    所以此刻見著大周的物品,讓太子殿下的心中大震。


    就在眾宮女忙著安撫那名猶如稚兒的太子殿下時,宮外傳來一聲通稟,“皇後駕到──”


    大梁朝的太子殿下心下一凜,眼巴巴地望著寢室門口,隻見走進來的皇後姿容秀美,儀態端莊,氣質高貴,讓人不由得心生折服。


    但是皇後再雍容華貴也好,氣質再高貴也好,都與大梁朝的太子殿下無關。


    他看著皇後一步步走向他,心裏是滿滿的絕望。這個皇後是誰?他的母後呢?


    太子殿下不是他,皇後也不是他的母後,他到底在哪裏?這裏還是他熟知的大梁嗎?


    就在太子殿下滿心絕望時,皇後開口輕喚一旁呆傻的癡兒,並且對他招招手,“淳兒,過來母後的身邊。”


    被喚作“淳兒”的男子立刻撲到皇後身旁,依戀地膩著皇後。


    而太子殿下卻是被皇後口中的“淳兒”給驚到了。


    據他所知,太子名諱為“淳”的並不多,但是大周朝恰恰好就有一個太子名諱為“淳”,而且還是個癡傻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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