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承恩殿


    卓驚凡倚靠在軟榻上,和茯苓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他從茯苓口中得知,如今竇淳的病情已經比以前好多了,自從半年前竇淳昏迷後再清醒,他的神智也在慢慢恢複,如今已有八1九歲小兒的智力。


    也就是說,他現在所看見的竇淳,癡傻的程度已經有改善了,難怪竇淳現在每日都要到崇文館啟蒙,原來是心智開始恢複了。


    卓驚凡眯了眯眼,他記得上輩子的史書記載,竇淳是在五歲時中毒,雖然宮裏太醫救得及時,卻也隻是保住了他的一命,對於被餘毒侵蝕的腦子,太醫們束手無策。


    竇淳中毒前幾日才剛被封為太子,而他中毒後,聖人並沒有因為他變傻了,就奪了他的太子之位,反而是對他更為寵愛,賞賜流水般不斷送入東宮。


    聖人和皇後費盡心力,就想護住竇淳,可惜竇淳最後還是死了,但是史書上對他的死亡記載不多。況且就他所記得的,竇淳直到死前,都沒有恢複神智,更是沒有任何關於太子可能病愈的記載。


    這和現在的情況似乎有些不符,卓驚凡皺了皺眉,難道是這一段曆史被抹掉了?


    大周朝的曆史是由大梁朝史館中的史官所編修的,大梁朝的史官為何要獨獨把這一段曆史抹掉?他記得竇淳死後沒多久,皇後就被廢了,然後短短一年後,文帝也死了,大周朝就此覆滅。


    難道說竇淳的死有什麽隱情?


    若說竇淳的死被抹掉,真是大梁朝的史官所為,那麽他大概可以猜到,這事恐怕牽扯到了大梁朝開國皇帝的皇後——端慧仁皇後。


    畢竟端慧仁皇後成為大梁朝的皇後之前,可是大周朝文帝後宮的寵妃。


    他抿了抿唇,仔細回想著史書上的記載,若是他記得沒錯,現在這個時候,宮裏的第一寵妃應是婉貴妃,而婉貴妃最後會誕下一名皇子,這名皇子的身份可不得了,是大梁朝開國皇帝的親兒子。


    這段曆史沒有多少人知道,畢竟這是皇家秘辛,但是他身為大梁朝的太子,自然能夠翻閱記載了大梁朝皇室曆史的卷宗。


    大梁朝之所以能夠滅掉大周朝,婉貴妃可說是功不可沒。


    卓驚凡在心裏冷笑一聲,婉貴妃膽大包天,早在采選進宮前就和淮王勾結在一起,進了宮之後還不斷替淮王傳遞消息,最後和淮王裏應外合,殺掉了文帝,奪了皇位。


    可憐淮王以為能就此登上帝位,卻在最後關頭,被自己的心腹大將梁仲軒一刀給捅死了,梁仲軒屠盡大周朝皇室,然後順勢登基,改國號大梁。


    他和婉貴妃的兒子被立為太子,婉貴妃則被冊封為皇後,就是大梁朝的端慧仁皇後。……


    一思及此,卓驚凡的心裏猛然一跳,他連忙讓茯苓靠近一些,然後在她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話,茯苓聽罷點了點頭,然後便退出了承恩殿。


    不多時,茯苓又回來了,在他麵前低聲說道:“稟太子妃,婉貴妃娘娘確實有孕了,前幾日才傳出來的消息。”


    “嗯,日後舉凡這宮裏有事,無論大小,都要立刻來報予我知道,聽見了麽?”卓驚凡臉色冷了冷,沉聲叮嚀了一句。


    “諾。”茯苓恭敬應下。


    卓驚凡揮了揮手,讓她先退下,他需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好平複激動的情緒。


    他支著額頭靠在軟榻上,心裏亂糟糟一片,看來現在婉貴妃的肚子裏,已經有了梁家人的血脈了,他的心情實在很複雜。


    再者,這樣大的事情,他在東宮竟然一點兒也沒聽說,看來這東宮確實需要好好整頓一番。


    前一些時日是因為他剛醒,還沒摸清整個局勢,不好貿然出手,所以任由傅良娣執掌著宮務,現如今他的心裏已經有了章程,斷不會再讓一個良娣拿著宮務狐假虎威。


    因此他在心裏謀劃了一番,便打算從明日開始恢複晨昏定省,這東宮的規矩,是該好好的立起來了。……


    *


    東宮崇仁殿


    竇淳放學後,並沒有馬上衝到太子妃所在的承恩殿,而是回到崇仁殿的書房,乖乖地練了好幾張大字,直到要用晚膳了,才準備前往承恩殿。


    他先回了寢殿,臉上帶著傻傻的笑容,任由宮人幫他更衣,然後在離開崇仁殿時,留下了泰半的宮人,隻帶著幾個內侍。在半路上,他又使計甩掉了幾個內侍,最後隻剩下一個貼身內侍。


    竇淳帶著內侍來到承恩殿附近,卻沒有馬上進去,而是一拐彎閃進了旁邊的一條小道,小道裏人煙稀少,外加兩旁樹木叢立,光線昏暗,顯得有些陰森。


    走在小道上,竇淳的舉止行為已經和剛才不太一樣,臉上癡傻的笑容也收了起來,他帶著貼身內侍疾步向前,最後來到小道盡頭。


    小道盡頭是通往典膳局的一個小門,竇淳到的時候,已經有個內侍等在那裏。


    “小的見過太子殿下,殿下萬福。”內侍見到竇淳,立刻行了一個大禮,低聲問安。


    “嗯,起。”此時的竇淳絲毫沒有平日的稚氣,他的嗓音低沉,隱隱透著一股威嚴,和眾人印象中的癡傻太子完全不同。


    內侍站起身,低垂著頭恭敬說道:“稟殿下,小的確實見到典膳郎在膳食裏添加了其他東西。”


    竇淳瞳孔驟縮,沉聲問道:“添加了什麽?”


    “回殿下,小的認不出,不過小的想辦法偷到了一些。”那個內侍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掏出個小紙包。


    竇淳身後的內侍立刻上前一步,接過紙包後,小心地打開一看,隻見紙張上頭是一小搓白色的粉末,內侍正想伸出手指沾一點嚐嚐,就被竇淳給阻止了。


    “收起來,找個機會把東西給太醫署的嚴太醫,讓他查查那裏麵是什麽。”竇淳淡淡地說道。


    “諾。”內侍把紙張包好,收進了袖子裏的暗袋。


    “繼續盯著典膳郎,還有,太子妃的膳食也要仔細盯著。”竇淳離開前,又仔細叮嚀了一句,這一次把太子妃也一並稍上了。


    吩咐完後,竇淳帶著內侍匆匆地離開了小道,然後進了承恩殿。……


    承恩殿的側殿中,宮人們已經準備好膳食,正要去請太子妃來用膳時,就聽殿外內侍高聲唱道,“太子殿下到——”


    這時正好剛來到側殿的卓驚凡一聽,趕緊領著一眾宮人來到門口,還沒來得及到正殿迎接,太子殿下帶著貼身內侍已經走了進來。


    “凡凡!”竇淳一看見卓驚凡,雙眼一亮,欣喜地叫道。


    “見過殿下,殿下萬福。”盡管竇淳的智力隻如同八歲小兒一般,但是該有的禮數卓驚凡從來都沒有落下。


    “凡凡,我來陪你用膳了。”竇淳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直勾勾地盯著卓驚凡瞧。


    “嗯,謝謝殿下,我很高興。”卓驚凡微笑著說道,然後帶著竇淳走到食案旁坐下,並且親自替竇淳淨手,布菜。


    席間,卓驚凡極有耐心,侍候著竇淳用完晚膳了,這才開始進食。


    竇淳乖乖地坐在卓驚凡身邊,捧著一個茶盞慢慢地喝著茶,直等到卓驚凡放下食箸,他才開口說道:“凡凡,我們去走一走。”


    說完便放下茶盞,伸手去拉卓驚凡。


    卓驚凡溫聲說道:“殿下您別急,待我淨手漱口完。”


    竇淳隻好等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一眾宮人湧上前,端盆子、遞帕子、端水瓶,一群人簇擁著他的太子妃,隻見他的太子妃舉止流暢,很快地就完成了淨手和漱口的動作。


    竇淳的眼神閃了閃,臉上仍然掛著傻傻的笑容,待到卓驚凡走上前牽起他的手時,他的眉心微微一皺,快得沒有讓任何人察覺。


    卓驚凡牽著竇淳走出承恩殿,在殿前的小園子裏慢步走著。


    一路上竇淳看見什麽都很好奇,指著問東問西,卓驚凡不厭其煩的一一回答,兩人一問一答間,氣氛越來越融洽。


    就在這時,前方遠遠的有另一群人迎麵走來。


    卓驚凡的眉心跳了跳,已經猜出來者是何人了。


    果不其然,那群人走到麵前時,當前領頭的傅良娣盈盈下拜,嬌柔的嗓音婉轉動人,似是能滴出水來,“妾見過太子殿下,殿下萬福。”


    “我和凡凡在走路消食,你擋著我們的路了。”竇淳看看眼前的女人,又看看身旁噙著一抹微笑的卓驚凡,撇了撇嘴不高興地說道。


    卓驚凡一聽差點沒笑出聲來,他輕咳了一聲,壓下嘴角的笑意,然後才淡淡地說道:“傅良娣不用多禮,起罷。”


    傅婉倩低垂著頭,臉上閃過一絲憤恨,她咬牙忍下心中的怒氣,嬌柔地說道:“太子殿下未說起,妾不敢起。”


    “那你便在這裏蹲著罷。”卓驚凡也懶怠理會她,愛蹲就蹲著罷,難道這個傅良娣以為,自己這個太子妃會為了她一個良娣,向太子殿下開口求情?


    宮裏誰人不知太子殿下心智如同小兒,你向他問安沒被叫起,自己這個太子妃都已經叫起了,你還拿喬不起來,莫不是還要太子再說一遍不成?


    這也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因此卓驚凡甩下一句話,便帶著竇淳繞過傅良娣,繼續往前走去,一行人根本沒人關心身後傅良娣的身影有多僵硬,更不會知道傅良娣的臉色有多難看。……


    而此時的竇淳雖是一副癡傻的模樣,心裏卻是閃過許多思緒。他早就發現了,自己這個太子妃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樣。


    若要說從何時開始改變的,好像是從對方吃了自己的點心中毒後再醒來,就褪去了往日的懦弱和優柔寡斷,氣質和手段更是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要是從前太子妃遇到了傅婉倩,隻有退讓的份兒,更別說讓對方吃癟了。可就他所知,打從太子妃醒來後,傅婉倩就再也沒在太子妃這裏占到上風。


    上一回問安時,更是被太子妃綿裏藏針的話嘲諷了一頓,可憐傅婉倩卻連聽都沒聽出來,還喜孜孜地回報給了母後身邊的王姑姑。


    竇淳隻要一想到傅婉倩是如此的愚蠢,心裏便是又喜又憂。喜的是他不用擔心東宮被傅婉倩把持住,憂的是他的母後竟如此扯他的後腿,把這麽個上不得台麵的蠢東西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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