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婉倩跟著王姑姑來到立政殿,一進入正殿,皇後娘娘已經坐在主位上,臉色冷凝,殿中一片寂靜,靜得彷佛就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也能聽得見。


    傅婉倩心裏一跳,低垂著頭,恭敬地向皇後問安,“妾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殿中回蕩著她的問安聲,此外其餘聲音都沒有,她隻能維持行禮的姿勢,忐忑地等著皇後娘娘開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傅婉倩覺著自己的腿都已經沒了知覺,連額角都開始冒著細汗時,終於聽見皇後娘娘淡淡地叫了聲起。她強撐著雙腿,顫巍巍地站直了身子,心裏卻是越發的驚惶,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何事,竟惹得皇後娘娘絲毫不顧忌自己是她的親侄女兒,就要如此地搓磨自己。


    皇後看著眼前的侄女兒,心裏也是窩著一團火,昨兒個太子妃發作夏香的事,已經傳入她耳中,她還沒上東宮找太子妃問問,適才東宮承恩殿就遣了人來,委婉地告了傅良娣一狀。


    承恩殿那宮人說話極有技巧,隻字不提宮務,隻說傅良娣行事猖狂,蔑視太子妃,還張口閉口便是將皇後娘娘放在嘴邊,在外詆毀皇後娘娘的聲譽。


    皇後聽了自是不信,可宮人言之鑿鑿,先是將傅良娣搬出皇後娘娘當後盾,敲打太子妃的一席話複述一遍,又說今兒個傅良娣來向太子妃問安時,頭戴逾製的花釵,明晃晃地打了太子妃的臉。


    可太子妃顧忌著傅良娣是傅家娘子,就算再怎麽著,也得顧著幾分皇後娘娘的麵子,因此便沒有當場發作,隻給了良娣一個小小的警告。


    皇後坐在上位聽得臉是一陣紅一陣白,心裏恨不能好好整治侄女兒一番,因此承恩殿的宮人一走,立刻遣了王姑姑去秋華閣,把傅良娣給“請”了過來。


    按說,這後宮妃嬪的衣飾花釵雖有一定的規矩,可偶爾有逾製者,皇後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那些膽敢逾製的妃嬪,自是仗著聖人的恩寵,既是聖人喜歡,她也不好拂了聖人的意。


    以往傅婉倩仗著背後有皇後,在東宮裏雖不至於作威作福,但是拿喬顯擺還是有的,衣飾花釵上也常有逾製,可太子妃不管,皇後也樂得當沒看見。


    但現在太子妃直接把事情擺到明麵上來了,那就是傅婉倩的錯,一個蔑視宮規,視規矩為無物的良娣,如何能掌管一宮之務?尤其還是太子殿下的東宮。因此就算皇後心裏再不情願,也不得不鬆口,親自傳了口喻,將宮務還給了太子妃,並著東宮詹事府的詹事和少詹事協管。


    此時見了在眼前的傅婉倩,憋了一股子氣的皇後自是衝著她撒火,“傅良娣,前些時候因著太子妃身體不適,故而本宮將東宮的宮務交給你,是想著你好歹也是傅家出來的娘子,懂得分寸和進退,可如今,你竟是辜負了本宮的厚望!”


    “皇後娘娘息怒,妾知罪,懇請皇後娘娘恕罪。”皇後姑母這番這樣重的話壓下來,傅婉倩臉色都白了,雙腿一軟立刻就跪了下來。


    “知罪?!你要是真的知罪,如何敢著一身大紅的鳳尾裙,還簪著九樹花鈿,你這是想做什麽?!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惦記著太子妃的位置?”皇後氣得狠了,絲毫不顧及侄女兒的臉麵,劈頭就是一頓責罵。


    “妾知罪,皇後娘娘息怒……”傅婉倩聽罷臉色又白上了幾分,她隻能不斷重複著請罪的話語,額上不斷冒汗,心裏生出一股又一股的涼氣。


    打從她進宮以來,還未曾見過皇後姑母如此大怒的模樣,再怎麽說,皇後就是皇後,端起架勢時,身上的威壓自不是傅婉倩這種小娘子頂得住的。


    以往她仗著自己是皇後的侄女兒,在東宮橫行無忌,左右太子妃懦弱不管事,太子殿下又是個傻的,行事便越發猖狂,沒有了章法。


    現如今被皇後姑母狠狠斥責一番,倒是讓她的腦子清醒了些,也暗暗後悔之前行事不夠謹慎,被人逮著了小辮子。她自是還算聰慧,否則不會被傅家送入宮來,馬上就反應過來,怕是太子妃利用這一點,逼皇後姑母答應交還了東宮的宮務。


    她暗自咬牙,這一次是她太過輕視了太子妃,以為隻不過是個懦弱的,便沒有放在心上,放鬆了警戒的結果,就是她丟了東宮的宮務。這一次的教訓,足夠讓她記上一輩子了。


    皇後見傅婉倩認錯的態度誠懇,怒氣終於消散了些,她擺擺手,讓一旁的宮人上前把傅婉倩攙扶起來,然後又賜了坐。


    傅婉倩戰戰兢兢地坐了下來,皇後見她頗有悔改之意,心裏這才又滿意了幾分。就算適才氣得狠了,再怎麽說,傅婉倩也是她的侄女兒,她並沒有放棄對方的打算。隻是傅婉倩也確實需要一番敲打,想當初對方剛進宮那會,規矩和儀態也是好的,可就是後來被富貴權力迷了眼,失了心,才會越發地不知收斂。


    皇後本也打算這幾日便召見傅婉倩,提點她幾句,可卻沒想到太子妃的動作這麽快,竟是今日就發難,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想起昨兒個被發作的夏香,皇後的臉色又冷了幾分,看來這太子妃是打定主意和她過不去了,連她派到淳兒身邊的宮婢,也是說杖責就杖責,這是不給她臉了。


    就在此時,立政殿外,王姑姑派去打探夏香一事的宮人回來了,宮人在王姑姑身邊輕聲嘀咕幾句,王姑姑的臉色頓時大變。


    “你問仔細了?確實是因著怠慢了殿下,才會受罰?”王姑姑壓低音量,厲聲問道。


    “姑姑,這事兒奴婢怎麽敢亂說,奴婢聽說,那夏香可是膽子大得很,不隻扯疼了殿下的頭發,就是侍候殿下沐浴時,力道也沒拿捏好呢。”宮人信誓旦旦地說道。


    昨晚上竇淳在浴間裏和卓驚凡告狀的音量不小,裏外兩間侍候的宮人和內侍都聽見了,卓驚凡也沒有下封口令,就是要讓消息傳出去。


    他早料到,皇後必會為了夏香受罰一事來找他晦氣,那麽他便事先讓人將消息散布出去,也好讓皇後瞧瞧,她挑出來的好宮婢,是如何“侍候”太子殿下的。……


    傅良娣被皇後娘娘召去斥責了一頓,連帶著丟了掌管東宮宮務的權力,這一個消息當天下午,便在後宮迅速地傳揚開了。


    而正坐在崇仁殿書房裏練字的竇淳,聽說了之後也挑了挑眉。


    “傅婉倩被母後責罵了?”他手下的動作不停,開口淡淡地問道。


    “回殿下,是的。”他的貼身內侍站在書案前,恭敬地答道。


    “你把事情詳細說說。”竇淳說道。


    “諾。”貼身內侍應下,然後便將事情快速地說了一遍。


    “你說太子妃的宮人今兒個上立政殿告狀去了?”竇淳聽罷,終於停下寫字的動作,抬起頭語氣頗為驚訝的問道。


    “諾,太子妃用傅良娣蔑視宮規的緣由,讓皇後娘娘鬆口答應交還了宮務。”貼身內侍打探事情很有一套,打探得清清楚楚,沒有一絲遺漏。


    “你瞧著太子妃是不是硬氣了許多?”太子殿下擱下羊毫筆,在一旁的水盆裏淨手。


    “恕小的說句大不敬的,小的瞧著太子妃如今是明事理了,日後殿下也不用這麽累了。”貼身內侍立刻上前侍候竇淳淨手,然後輕聲說道。


    “確實像是明事理了,知道這東宮的權力得攥在自己的手裏。”竇淳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聽不出是褒還是貶。


    “殿下別怪小的再多嘴一句,畢竟再怎麽說,太子妃也是這東宮的主子,哪裏有主子不管事,讓個侍妾耀武揚威的道理?”貼身內侍垂著眼,細細地將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行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子妃給了你多少好處,你的嘴裏就沒太子妃一句不好。”竇淳瞥了內侍一眼,淡淡地問道。


    “隻要殿下相信小的就成,旁的人怎麽想,小的也管不著。”貼身內侍並沒有被竇淳嚇到,反而笑嘻嘻地開口說道。


    “油嘴滑舌。”竇淳見他這副皮樣,又笑罵了一句,待到貼身內侍正在替他收拾字帖時,他才又開口說道:“對了,婉貴妃那裏盯緊些,必要的時候,讓她忙一點,省得她又來找吾的麻煩。”


    “諾,小的省得。”貼身內侍恢複了恭敬,立刻應下。


    “行了,下去罷。”竇淳揮揮手,不過在貼身內侍要退下前,又補了一句,“別忘了走一趟承恩殿。”內侍退出去後,竇淳仍舊坐在書案後,他右手的手指輕敲著書案,腦中琢磨著太子妃的用意,看來太子妃是打算掌權了。


    也好,就讓他看看,太子妃把東宮握在手裏後,會不會像傅婉倩那個蠢女人一樣,被權力迷了眼,忘了自己的身份,生出些不好的心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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