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驚凡微微眯了眯眼,瞥了捧著茶盞的竇淳一眼,狀似不經意地開口說道:“這茶是前兒個母後特地賞下來的,所以我便讓人煮了些呈上來,若是殿下不喜這個味兒,以後便不喝了罷。”


    “既是母後賞下來的,我自是要喝。”竇淳心裏微微一動,臉上換上一副認真又帶點為難的表情,似乎真是因著皇後娘娘的恩典,所以才勉強自己喝了這茶水。


    待到竇淳和卓驚凡二人喝完茶,點心也吃得差不多了,卓驚凡便使人將碗碟撤下,一旁茯苓和竇淳的內監連忙帶人捧著備好的淨盆、帕子,侍候著二人淨手。


    “行了,都下去罷。”待到眾人服侍完,卓驚凡淡淡地開口,將眾人給遣退了,一下子書房裏,便隻剩下他和竇淳。


    “淳兒,剛才做得很好。你記著,今日我能看出你喜愛紫箏,他日旁人也能看出,你如今已不像從前癡傻,懂得事理也多了,便是我沒有教導你的,你也得自己多琢磨。”卓驚凡走到一旁的軟榻上坐下,開口淡淡地說道。


    “我知曉了,凡凡你的意思是,以後無論我喜歡什麽或討厭什麽,都不能讓人看出,是罷?”竇淳麵上一片純然的天真,心裏卻在暗暗吃驚,沒承想太子妃果真看出自己喜歡紫箏,還利用今兒個的機會,幫自己將這事掩蓋過去了。


    就如太子妃所說的,既然太子妃看得出來自己喜愛喝紫箏茶,難保沒有其他人看出來,今日太子妃和他故意唱了一出戲,顯得他並不是這麽喜愛紫箏,隻是因著母後的賞賜,所以才勉強喝了,日後那起子有心思的,便不會在茶水上做文章。


    思及此,他不免又有些懊惱,他以為自己已經隱藏得很好了,可卻在喜好上漏洞百出,適才不隻茶水,就是桌上的糕點,也大多是他喜愛的,隻他因聞著紫箏茶的香味,便有些思緒不寧,哪裏還顧得上關注桌上的糕點。


    現如今回想起來,卻是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躲在暗處想害自己的人,知曉了今日這一桌糕點和茶水,日後自己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從來隻有千日做賊的,哪裏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若是他淪落到草木皆兵的境地,日夜隻想著保命都來不及,何談爭奪皇位?


    所以太子妃今日的舉動,實是敲響了他心中的警鍾,給了他一個提醒。以往他隻顧著裝瘋賣傻,好迷惑眾人的眼睛,卻疏忽了許多小細節處,若自己的喜好和心思都被敵人給摸透了,他哪裏還有招架之力?


    看來他得適當的再長大些了,八1九歲的幼兒還不懂得防人,那麽十一歲的太子,總該有點樣子了吧?竇淳暗暗琢磨著,看來得找個好時機,再昏迷一次了。……


    卓驚凡倚靠在軟榻上,臉上的神色未變,就好似沒有看見竇淳正陷入沉思似的。他自是不知竇淳的心智不隻八1九歲,還以為對方在努力琢磨他說過的話,因此便體貼地給予對方冷靜思考的時間。


    他知道,要剝奪一個孩子的喜好有多殘忍,可是這一點,卻是竇淳必須經曆的。想他當初六七歲時,就已經知道,但凡他喜歡的,都不能帶入東宮,否則在他沒有足夠的能力之前,是保不住那些人事物的。


    他第一次認識到這一點,是他養的兔子被打死時。那時候的他才六歲多,看著往日很得自己喜愛的大白兔子,因為跑到花園裏,衝撞了懷有身孕的祁貴妃,就被祁貴妃命人活生生打死,他永遠也忘不了,大白兔子那一團血肉模糊的樣子。


    他知道,祁貴妃隻是找借口罷了,就是為了給自己難堪,也為了替惠王出氣。當時年幼的惠王看上了自己的兔子,幾次討要都被自己給拒了,祁貴妃不能明著找自己這個太子的麻煩,便使計讓自己失去兔子。


    往後還有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玩意兒,都是被祁貴妃和惠王用計除去,或是奪了過去,幾次後他就學乖了,再也沒有在旁人麵前露出過自己的喜好和心思,所以直到惠王被封王了,他也再沒有找到自己的弱點,最後隻能用刺殺的方式除掉自己。


    卓驚凡在心裏冷笑一聲,如今自己已來到百年前的大周朝,惠王還不曉得在哪兒呢,若是他把婉貴妃給除了,連著婉貴妃肚子裏的孽種也不留,如此一來,也就沒有老祖宗什麽事了。


    至於大梁朝,他自會想辦法延續,就不勞老祖宗費心了。……


    *


    婉貴妃近日發現肚子時有墜痛感,因此不隻一次找了胡太醫,可胡太醫把脈後都說沒事,也開了不少安胎藥,卻還是無法改善貴妃的不適,最後連聖人都被驚動了。


    這一日下了早朝後,聖人的鑾駕來到紫宸殿,婉貴妃立刻帶著一眾宮人在殿門口恭迎聖駕。


    聖人見了,快步走下鑾輿,來到婉貴妃麵前,將她攙扶起身,“愛妃身子要緊,不用多禮。”聖人的態度語氣親昵得很,似乎一點兒也舍不得婉貴妃受委屈。


    “謝聖人恩典。”婉貴妃嬌柔地說道,然後伴在聖人的身側,一起走進了紫宸殿。


    到了紫宸殿裏,聖人見婉貴妃臉色憔悴,身形似乎也瘦了不少,因此心疼地關心道:“怎麽瘦成這樣?太醫怎麽說?”


    婉貴妃一手撫在肚子上,柔聲說道:“回聖人,太醫說沒有大礙,精心養著便是,聖人不用擔心,這點兒辛苦不算什麽,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妾就是吃點兒苦也是值得的。”


    “愛妃能這樣想,朕就放心了。”聖人自是被婉貴妃這一席話哄得心裏熨貼不已,先前那一點子的不悅早就被拋到了犄角旮旯去了。


    婉貴妃也知先前貿然闖到通訓門求見的行為不妥,怕是在聖人的心裏落下了疙瘩,因此早就想著要找機會挽回聖人的恩寵,好容易聖人終於又來看她了,她自是得趕緊把握住了,再度把聖人的心攏在身邊。


    她知道往日裏聖人看重的,無非是自己程家女的身份和容貌,如今程家照著聖人的心意,留在了京都,阿耶**的形象肯定讓聖人放心得很,所以自己才能再度懷上龍嗣。現如今聖人看重的,便是自己的肚子,所以婉貴妃自是得好好利用這個籌碼,在聖人麵前扮柔弱、裝憔悴,好藉此引起聖人的憐惜才是。


    隻婉貴妃眼看著聖人果真被自己給哄住了,心裏卻是嗤笑一聲,竇淵這老賊,絕對不會想到,他千盼萬盼的孩子,其實不是他的種。……


    聖人去過一次紫宸殿後,便恢複了往日對貴妃的寵愛,就算如今貴妃身體不方便無法侍寢,聖人竟還是每日都會去一趟紫宸殿,陪著婉貴妃用膳或是散步,如此的恩寵,實是讓後宮裏一眾妃嬪妒紅了眼。


    不過聖人每日去了紫宸殿,十次總有個四五次會召人侍寢,既然婉貴妃身子不方便,自是住在附近的妃嬪得利了。因此住在紫宸殿旁的妃嬪們,可說是沾了婉貴妃的光,使得她們也有了機會侍寢承恩。


    住在紫宸殿旁的妃嬪並不多,不過也都是位列九嬪的品級,這段時日以來,有幾個妃嬪都順利承恩了,並且再度入了聖人的眼,其中要屬葉昭媛最出風頭,聖人曾經一連好幾日,都是宿在她的宛楓閣。


    往日裏婉貴妃未有身孕時,仗著聖人寵愛,把其餘妃嬪都打壓下去,不隻將聖人攏在自己的紫宸殿中,就是聖人去了旁處,她也使人去將聖人截過來。住在紫宸殿旁的妃嬪們,都曾經受過這等屈辱,明明聖人點名了自個兒侍寢,最後卻都被婉貴妃給破壞了。


    因此現在婉貴妃不能侍寢,其餘妃嬪們的心思自然活絡開來,都想著捉緊機會,想法子侍寢,最好是能懷上龍嗣,如此在宮中的地位也能更加牢固。


    其中蹦躂得最歡的,除了葉昭媛之外,便是和婉貴妃同位於四妃品級的德妃。隻婉貴妃是四妃之首,又有聖人所賜的封號,雖和德妃同為四妃之一,卻是比德妃的地位要高,因此就算是德妃見了她,也得行禮問安。


    往日裏由於婉貴妃受寵,四妃中的其餘三妃便都避開了她的鋒芒,不與她正麵爭鋒相對,隻背地裏也是使了不少手段,卻都無法撼動婉貴妃的地位。其實莫說是三妃爭不過婉貴妃,就連皇後在婉貴妃的麵前,往往也討不了什麽好。


    現如今好容易又碰到了婉貴妃無法侍寢,其餘妃嬪們自是得趕緊把握機會,因此眾人無不使出渾身解數,就想在聖人麵前留下個好印象,引得聖人喜歡,最好是能點自己侍寢。……


    後宮一眾妃嬪的動作頻頻,皇後的立政殿卻是一如既往的安靜。


    皇後歪在軟榻上,木著一張臉沉默不語。


    身後的王姑姑見狀心裏有些發酸,她自是知道主子肯定心裏難受,這段時日的晨昏定省時,那些個賤婢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眼角眉梢滿含春意,就怕旁人看不出承過寵似的。


    那一張張嬌媚的臉蛋,語氣中的炫耀,都像一把利刃插向皇後的心口,隻皇後是一國之母,怎能和妃嬪們爭風吃醋?她不僅不能計較,還得做出一副大度賢惠的樣子來,所以就算她恨得要命,也得將這苦楚打落牙齒和血吞下去。


    傅皇後安慰自己,且讓那些賤人再猖狂一段時日,待到她的淳兒完全康複了,真正坐穩了太子之位之後,日後誰哭誰笑還不一定呢!程柔那個賤人,想要生下皇子和太子一爭高下,簡直是作夢!


    傅皇後惡狠狠地想著,本宮絕不會讓你順利誕下龍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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