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楚剛出病房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上麵顯示的是‘媽媽’。她接通後,放在耳畔,裏麵傳來了很多人撕心裂肺的哭聲,電話那頭的人好像想說話,但是卻隻傳來嗚咽的隻言片語。


    “外公……”


    “外公……沒了。楚楚……”


    電話,‘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楚楚的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那一瞬間,她的耳畔嗡嗡作響,眼前的陽光飄渺如煙。她怔怔的站在那裏,臉色忽然煞白煞白。而後,她用她最後的理智,慢慢的蹲了下來,顫抖著拿起手機。


    還好,手機沒摔壞。


    她撥通了沈上時的電話。


    在很多很多年之後,楚楚回憶著那天的自己,但她卻發現自己對當時的情況完全失去了記憶和一切的感知。有時候她會做夢,夢見當時很多支離破碎的畫麵,都是黑白而模糊的。


    她跌跌撞撞的奔跑著,好像撞到了很多人,好像有很多人罵她,趕著奔喪去啊!


    那時的她,雙眼很痛很幹,沒有一滴眼淚,手腳都是冰涼而麻木的,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


    當她趕到太平間時,她看見在一束昏暗的白色燈光下,躺著一個人。太平間空空蕩蕩,彌漫著濃鬱的福爾馬林的味道,空調中呼呼湧出的風有刺骨的寒冷。在她踏進房間的一瞬間,她身後所有屬於塵世間的燈光,話語和氣息,都被斬斷了。就是那麽一步之遙,讓她以為自己從陽間踏入到了陰間。


    昏天暗地的哭泣聲充滿了整個房間,隻有沈上時保持著理智,在幫外公換衣服,那不是傳統的壽衣,是一件洗得發白的白襯衫,那件襯衫上還氤氳出了淡淡的芳香,應該是桂花香。那是外公家的味道。


    楚楚以為自己會哭,但是她沒有,盡管周圍的人都在泣不成聲,可是她真的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她隻是怔怔的走了過去,低頭看著躺在一張床,不對,那不算是床,應該就是一張冷硬的水泥台子。


    她顫抖著抬起手,輕輕的撫摸著外公滿是皺紋的臉頰和他發白的胡須,還是柔軟的。她用手梳了梳外公整齊的白發,然後俯□,一直這麽看著他,腦海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他。她想再多看他幾眼。她就是這樣一直看著他,一直看著他。直到她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那時楚楚才明白,為什麽梁音在搶救時,她會感受到一種死亡的氣息。


    她終於明白了。


    後來楚楚才知道,當天楊羽來鬧事,外公的心髒病突發了,他吃了藥,卻無濟於事。當時梁音在搶救,外公隻叫了沈上時過去,但沈上時趕到外公家時,外公已經過世了。


    後來,沈上時將外公送到了附近的醫院。直到梁音脫離危險後,他才告訴了所有人這件事。


    她有點恨外公,為什麽不讓自己見他最後一麵?或者說恨楊羽?他已經得到了報應,他今後無論走到哪裏,都會背上‘罪犯’的愛稱。真好。至於舅舅……梁音被捅的那天晚上,他就中風了,而且很嚴重,一半的身子完全無法動。但是沒有任何一個親人願意照顧他,他隻能用他所有的積蓄去請個護工。這件事,是梁音告訴楚楚的。舅舅曾經求她照顧他,但是——這他媽不是開玩笑呢嗎?


    外公都已經走了,無論恨誰都沒有意義了。楚楚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物是人非事事休。


    對了,梁音沒過多久便知道外公去世的消息,當時大家不告訴她,是怕她剛做完手術,身子太弱,承受不住這樣的消息。但是後來大家又一想,如果梁音不去參加外公的葬禮,不見外公最後一麵,這會成為她一輩子的心結。


    所以在梁音身體好些之後,大姨便去告訴她了外公的事情。


    在楚楚的親戚們剛得知外公的死訊後,哭得天崩地裂,但他們要著手辦葬禮,有許多細小的事情還要一一落實,所以,忙碌便代替了悲傷。也因為外公,楚楚的親戚們再度聚集了一起,這次和往日不一樣,她們不再針鋒相對,話裏藏針,不再冷嘲熱諷,甚至還會互相安慰:爸爸他隻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總有一天我們也會過去,我們是一家人,終究還是要在一起的。


    這句話配合著二姨微紅的眼眶,是那麽的情真意切。


    所有人都認為楚楚被刺激傻了,因為自從外公去世那天開始,楚楚便沒有哭過,並且她沒有再對任何人講一句話。她把自己關在外公的書房裏,每天隻喝少量的水,她吃不下東西,一吃進去就會全部吐出來。沈上時隻能給她熬些菜粥,小米粥。她一動不動的躺在他懷裏,任由他將食物送到她的嘴裏。


    但是,沒有人看見楚楚這個樣子而感到幸災樂禍,他們都試圖去勸慰楚楚,可是楚楚真的好像傻了,不管別人說什麽她也隻是木訥的呆滯在那裏。但是隻有楚楚知道,自己是有理智的,她隻是覺得自己很疲憊,一句話也不想說。


    守靈那天,外公的家裏非常熱鬧,就連總不走動的親戚也前來守靈。大家盡可能的壓製住悲傷,同那些遠親聊天。


    晚上七點,大姐,二姐和梁音陪楚楚坐在外公的小花園裏的台階上,就像她們小時候一樣。潮濕悶熱的雨季將整個北都都籠罩了起來,但是奇怪的是,這麽久以來竟然沒有下過一滴雨。好像老天爺在跟自己生悶氣一樣。


    “大姐,二姐,你們看這兩條情侶圍巾好不好看?我想給外公外婆買——”梁音拿著手機給大姐二姐看,突然間,她難以置信的笑了一下,然後,她拿著手機的手慢慢的垂了下來。


    大姐和二姐也奇怪的看著她。


    “怎麽這樣……我怎麽突然忘記了……”


    她的眼眶忽然紅了。“我是怎麽了,我剛才,剛才,真的以為外公還在……”


    “我有時候也這樣,”大姐拿著手裏沒有點著的一根愛喜道,她低垂著眼瞼,笑了笑,“就是在某一刻的時候,我才突然反映過來,我再也見不到外公了。”


    楚楚抬起頭,看向在微風中輕輕顫抖著的桂花樹的枝椏,嫩黃嫩黃的,聽說,是因為外婆,外公才種的這顆桂花樹。


    小時候,外婆摘下些桂花,給她們姐妹四人做桂花糕,楚楚記得那時候外公總惹外婆生氣,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都是些小事。外公總是委屈的眼巴巴的看著她們姐妹吃著剛做好的桂花糕,然後對外婆撒嬌說:“好久都沒有吃你做的了,我就吃一小口,一小口好不好?”


    外婆瞪他,“誰讓你跟鄰居那老太太眉來眼去的,就不給你吃!要吃你找她要去啊!”


    “她沒你做的好吃啊。”外公攬過外婆的肩。外婆像個少女那樣害羞著掙脫道:“孩子們都在呢……你個老不正經的!”


    想到這裏,楚楚便想起了外婆。她忽然覺得外婆真幸福,因為她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在給誰守靈,更不知道她的華尚已經離去了。她隻是不停的問,那個一直照顧她的人去哪了?


    大家隻是騙她說,他家鄉有事,要回去幾天。


    從那以後,外婆便沒再問過。


    大姐,二姐和梁音回屋去了,楚楚仍舊坐在台階上發呆。這時一個人從屋裏將花園的門打了開,外婆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走到了藤椅前,她將藤椅轉到了麵對楚楚的方向,然後坐了下來。


    “小姑娘,我給你講個故事,你要不要聽呀?”


    楚楚微微抬起頭,看見外婆對她微笑著。她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外婆說的,是她和外公的故事。


    (外公和外婆的故事為架空曆史,不牽扯到抗日戰爭,清朝滅亡等。)


    外公生於名門望族,是曾經與華東地區商業巨賈梁禦成的大公子,梁華尚。當年梁家富可敵國,外公從小便錦衣玉食,珠翠縈繞,每天都有一群傭人鞍前馬後。在外公年輕的時候,是出了名的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每日過這紙醉金迷,花前月下,一擲千金的日子。他經商手段深奸巨猾,詭計多端,心狠手辣,然對待窮苦百姓恩榮並濟。為人桀驁不馴,英俊瀟灑,遊戲風塵,享於玩樂。


    二十七歲的他,曾有無數媒婆前來說媒,對方要麽是有錢人家的小姐,要麽是官宦子弟,一個比一個沉魚落雁,他卻一個都看不上。


    那時外婆算不上是大家閨秀,卻也是小家碧玉,她有個很好聽的乳名,叫鈴鈴。當年她正和她青梅竹馬愛的情深意切,並同那名男子喜結連理。那名男子據說是皇家後後裔,也是個名門望族。鈴鈴嫁入大宅門的第二年後她便生下了一個男孩,也就是楚楚的舅舅梁月清。而沒過多久,那名男子卻死於非命,從此鈴鈴便決定為他守寡一世。


    頭七那日,鈴鈴一襲素衣跪在丈夫的棺材前。梁華尚受父親之命,前來韓家吊唁。韓家滿堂縞素,香煙繚繞間,抬起一張素淨潔白的臉頰。


    “這位是梁家大公子,梁華尚。”


    “節哀順便。”一個溫雅好聽的聲音在如同潮水般的誦經聲中格外分明。


    淚眼朦朧中,她看清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手握一把名家山水畫折扇,一襲寶石藍的對襟長衫,手上戴著的玉扳指溫潤剔透。黑色短發,眉目清秀,舉止優雅,輕挑的神情中有如不動泰山般的穩重。


    跪著的她向他行了個禮。


    彼時清明時節,細雨紛紛,鈴鈴抱著還在繈褓裏的小嬰兒,站在湖畔蒼白剔透的臉頰上,秀美如鹿的雙眼中滿是憔悴與悲慟。


    此時,一名俊美的少年郎策馬而過,當他看到這一幕時,突然勒緊了韁繩,調轉了馬頭,問像一旁的仆人,“那名女子是誰家媳婦?”


    “回少爺,她便是城北韓家的長孫,韓氏。您難道忘了嗎?前些日子她丈夫死了,您還去韓家吊唁了。”


    梁華尚微眯著狹長美目,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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