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三昧抬起頭,愣愣地跪在那裏,我看到她那光滑秀美的臉頰上的淚水已經幹澀。<strong>.</strong>


    我的心髒撲撲跳著,我知道我此刻應該做點什麽才對,可是麵對著十數個黑漆漆的槍口,我的大腦就像是生鏽了似的,怎麽也想不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死死握著雙拳,堅硬的指甲片都刻進了我的手指肉裏,我感覺到有涼颼颼的血液正順著我的虎口流淌下來,但是我卻渾然沒有察覺。


    直到下一刻,就像是閃電穿透了我的大腦一般,我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等、等一下!”我挺著胸抬起手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得聚焦到了我的臉上,我感到自己的臉頰像是火焰在燃燒。


    “你們聽我說!雨、雨瞳……她是喝我的血長大的,她的血液裏恐怕也有我的成分在……你們,可以放我的血!”


    說出這話的時候我就後悔地恨不得把自己的肚臍眼給吞進肚子裏,但是看到淩子蟾他臉頰上那一抹淡淡的血絲,還有貓三昧眼角那幹澀的淚痕,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就喊出了這話。事實上,我的心裏也壓根沒有底,但是事到如今,我感覺自己如果再不站出來說點什麽,我感覺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候你覺得你一輩子都會這麽慫下去,你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在某一時刻,會出現那麽一絲小小的火苗,丟進你的心田裏,突然點燃你所有的勇氣,激起你本以為你也許一輩子也不會重拾的英雄夢。


    “你?”虎獨功突然大笑起來。


    “真是夠蠢的回答,這是我今年聽過最蠢的笑話。龍榮軒有你這樣的後人,也真是夠家門不幸。”虎獨功冷笑著,但是他的眼睛卻是變得精亮起來。“那就放你的血,放幹不管。”


    虎獨功一彈響指,立刻有人跑上了前來,掐著我的脖子,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抵在我的手腕上。


    我感覺自己都要暈眩過去了,我看著虎獨功,道:


    “不過,你要答應我,我放了血……以後就放過淩子蟾,不再找他的麻煩。”


    聽到我的話,淩子蟾和貓三昧的臉色都是一片錯愕。


    “小灰灰……”貓三昧輕輕的驚呼聲像是一陣海風飄過我的耳邊。(.棉、花‘糖’小‘說’)


    虎獨功瞅了瞅淩子蟾,又看了看我,譏誚道:


    “小小年紀,倒是挺講義氣啊。這件事,我可以替我家的平潮答應你。但是貓家的事,那得另當別論。”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心中暗道,對不起了貓姐,子蟾哥,我能替你們做的,也就隻有這麽多了。


    我被人押到了海邊,登上了一搜私人艇,一路向前衝刺,抵達了約莫有半海裏處的空白海域,隨艇的一共有四人,他們負責押送我,兩人監督,一人抓著我的手腕,另外一人動刀。


    我平伸出手,穿出艇欄,緊閉著眼,然後一刹那,我感覺到了冰冷鋒利的堅硬物劃過了我的手腕,我的皮膚無聲地破裂了,冰涼濕潤的感覺在我的手腕上流淌著,一直延伸到手指間。我知道我的血液正在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而且速度還非常地快,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也許用不了十分鍾我就會失血過多昏迷過去。


    我強忍著狂躁如旱雷的心跳,撞著膽子微微睜開一線眼,我看到了被鋒利剔骨刀薄刃劃過割裂的柔軟的左手腕,玉白色的手腕碗麵上留下了一條斷斷續續的血線,粒粒血珠如瑪瑙一般從血線中爭相跳出,血珠在不斷擴大著,凝聚成了鎘紅色的血泉從破碎的皮肉下的橈動脈裂口處湧溢出來,刀脊砸落進海中濺起一束水花,我顫抖的手腕無力靠在艇側壁上,海麵上飄揚起了一條曲蜒的紅絲帶,猶如一朵朵浮動著玫瑰花瓣。


    我感覺整個世界舞台在漸漸落幕,灰色的死亡在悄悄包圍我,冰冷像是一條毒蛇,沿著我的毛細血管四處遊走,時間的流逝開始沒有意義,我不知道我的血流淌了多久,因為剩下的時間存在於遠處海潮那一漲一落的節奏中。


    不知道怎麽的,我感覺周圍的海風漸漸變得喧噪起來,大概是隨著夜的臨近,海上的波浪和海風都開始變得強勁起來,我所搭乘的小艇也在劇烈地搖晃,就好像我腳下的海麵在不斷地蠕動著。


    然後,不知道是誰發出了第一聲尖叫,前方數百米處的海麵上,突然噴射出了隻差天際的水柱,宛如逆向流淌的瀑布。


    驚人的一幕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石化了一般,我突然明白腳底下海麵浮動的原因了――有什麽東西,正在從海麵底下鑽出來。


    而且,那東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甚至,我仿佛能夠聽到某種強烈的心髒律動節拍,來自最最古老的海層下方。


    然後就在下一秒,整個世界突然變成了一片紫色,驚人的強光刺得我睜不開雙目,就好像有無數到聚光燈在一瞬間統統朝我打光過來。


    我的心跳急劇加速,我用雙臂捂著眼睛,從手臂的縫隙中望著前方的海麵。


    洶湧的波濤中,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藍紫二色,深黑色的大海、紫藍色的天空,猶如兩塊剪切畫,在遠處的海平線上交疊重合。


    我感覺我的兩腿都在劇烈地顫抖著,我知道,我成功了。


    它要來了。


    我閉上了眼,不敢再直視前方,那一刻,我突然感覺,死亡距離我居然是這麽得近。


    可是,一直過了很久,我也沒有再聽到什麽動靜,周圍的海浪也突然變得安靜了。


    這種安靜,和幾秒前的洶湧海浪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顯得極為異常。


    我心中一陣狐疑,疑惑為什麽剛才那來勢洶洶的壓迫感為什麽突然消失了。


    我睜開眼,抬起頭,在天空的正中央,我看到了一輪高高懸掛的紫藍色月亮。


    還是一眼的月亮,和幾分鍾前一模一樣。


    我鬆了口氣。


    看來我失敗了,神獸並沒有出現,剛才隻是一個比較巨大的浪頭罷了,是我自己想多了。


    可是下一秒,我的心髒突然停頓了。


    因為下一刻,在天空中那一輪藍紫色的月亮的近旁,再次慢慢浮現出了一輪同樣大小的圓月。


    然後,我突然間就領悟了,原來天空中的這兩輪月亮,都隻它逐漸睜開的眼睛。


    風怒天變,原本還是朗朗晴夜,不知何時層層疊疊的烏霧從我們頭頂的天際一齊向著北方的海平線彌漫過去,嚴嚴地遮滿了天空。狂風卷著汽艇在海麵上搖搖晃晃,緩緩的漂移,和拍打在艇身上的海浪衝撞、對磕。海麵被密雲暴風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整個世界仿佛一下子變窄了,正在慢慢地向下陷落、陷落……


    水霧突然破開了一條裂縫,又一輪淡色的月亮從裂縫中緩一閃而過,那一刹那的月光,照亮了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


    我相信任何人在看到這張麵無表情的臉時都會嚇得血管凝固,不僅僅是因為那張血盆大口及裏麵的長牙,它的臉之所以可怕,是因為它太像人臉,像一張狂怒而掙紮的人臉。


    一張比泰坦尼克號的船頭還要龐大的人臉。


    我本以為神獸的臉都會是和白雲邊校門口玉帝一樣的長著蜥蜴一般的龍首,但是我發現我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這張臉寫滿了憤怒的表情,它的頭顱碩大,肉鼻子,眉目粗獷,頭上像是被剃刀剃過一樣發亮,赤銅色的腮上沒有多餘的肉,脖子幾乎與頭一樣粗,顴骨與尖長的右耳之間,是黑針針的連鬢胡子,深嵌在眼窩裏的銳利如劍的雙眼熠熠閃光,那沉靜而帶著威嚴的眼神,像是在熔爐、鐵砧上鍛過似的。


    它的皮膚不像大象或者犀牛皮那樣布滿褶皺,也不像野牛或者獅子皮那樣長著毛,它沒有像魚鱗那樣的鱗片,表麵光滑地像玻璃,比舞廳的地板都要更光滑。但是在這光滑的皮膚之下,我看到了一條條綜合交錯如同電路線一樣流竄著的藍色電流通道,在周圍起起伏伏的水霧中,藍色的電弧時不時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跳出燭龍的身體表麵,就像降雷一般。與此同時,下一秒,我看到燭龍那豎起的脊鰭後方升起了數十個幽藍色的火球,就像是鬼火一樣圍繞著它的周身,把它那光滑的神軀照耀地斑斕炫目。


    我的心髒砰砰亂跳,人卻像木頭般地一動不動,我這一生中,死亡從來都沒有距我這麽近過,哪怕是剛才被虎家人用槍口指著時也沒有。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快跑,但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我這麽做,第一時間就會招致它的攻擊,唯一的辦法就是這樣傻站著,等著它的動作。


    “鍾山之神,名曰燭陰,視為晝,眠為夜……九頭紀九大神獸之一……”一道顫抖著的聲音輕輕響起,來自我身旁的一名執行者。


    我感覺到周圍的水霧是溫暖的,就像鯨魚噴出體內的水柱一樣,燭龍在剛才出海的那一刻也噴出了它肺部囤積的水液,就像高壓水龍頭一樣放射而出,在空中製造出了一棵由水花組成的超級棕櫚樹。這些來自燭龍身體內部的水霧是溫暖的,連空氣溫度都被帶熱,瞬間上升到了跟人類一樣,空氣裏到處都是小水珠,濕度達到了飽和。燭龍的眼睛既是深邃的,卻又如同太陽一樣刺眼,我看到在它的眼瞳之中升騰著兩團火焰,就仿佛《蜘蛛俠2》裏章魚博士發明的核聚變小太陽一樣刺眼。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燭龍睜開眼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變成白天了,因為它的身體,簡直就是一台壓縮了的核聚變反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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