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陽不在了,季元熙的世界缺了一半,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衛子陽這一走,竟然就過去了五年。


    十歲的阮艾下課回家,他望著車窗外,不知怎麽就想到了五年前。其實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他依稀記得那天好好地跟方叔叔回家,莫名其妙就被一個凶巴巴的人劫持了,他嚇得哇哇大哭,也萬萬沒想到,這一劫持就被劫了五年。


    “小艾回來啦。”唐嫂打開門,幫他脫下書包,關切地詢問,“晚飯想吃什麽?”


    阮艾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我想吃糖醋排骨。”


    唐嫂開心地笑:“好,我馬上去燒,你先休息一下,想要喝果汁嗎?要看電視嗎?”


    阮艾朝廳裏望了一眼:“季叔還沒有回家嗎?”


    提及季元熙,唐嫂笑容消散,擔憂地歎了口氣:“已經回來了,在院子裏給狗洗澡呢。”


    “哦,那我去看看。”


    “去吧,也隻有你在的時候,他的臉上才會有點笑容,唉……”唐嫂一邊哀歎著一邊往廚房走。


    走到花園,阮艾遠遠就看見了季元熙,雖然他隻有十歲,但是無父無母的他自幼就比別的孩子來得早熟,一雙清澈的眼睛好像什麽都看得懂。


    季元熙正蹲在地上給黃小毛洗澡,他動作輕柔,神情凝重,好像在做什麽神聖的事,黃小毛舒服地眯著眼睛,是不是發出嗚嗚的叫聲。


    這也是阮艾一直奇怪的事情,從小他就知道季叔是個極為富有的人,管理著一家很大的公司,指縫裏隨便漏點就夠普通人家吃了,但他卻養了一條什麽種都不像的串兒,而且還當成寶貝似的,不許別人碰,不管是喂食、洗澡還是逗耍,都親自動手。


    整個家裏,也隻有阮艾可以跟黃小毛玩,他看著這隻狗從一隻路都走不穩的狗崽長成了一條健壯的大狗。黃小毛小時候又瘦又小,醜得不行,可如今長大了,長開了,有著不輸於純種狗的品相,寶石般瑩潤的眼睛,寬厚的後背,有力的四肢,油光發亮的皮毛,看著就討人喜歡。


    季元熙關掉水龍頭,把狗身上的水擦幹淨,又拿起吹風機。他冷著一張臉,沉重的哀傷凝聚在他眉頭,憂傷不斷蔓延,連他身邊的花草似乎都沒有了生氣。他熟練地抄起皮毛,讓熱風能吹到毛發根部,金黃色的毛被風吹得不斷晃動,蓬鬆柔軟,他似乎一點都不嫌麻煩,仔仔細細地吹著每一根毛發,他厚實的大手溫柔地撫摸著,細心地嗬護每一處,甚至連耳朵腳爪也不放過,好像他麵對的不是一隻狗,而是一個人。


    阮艾沒有上前,隻是站在遠處看著。


    經常能看到季元熙叔帶著黃小毛在花園裏玩,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他牽著它在花園或者小區裏散步,有時候走累了,他就坐在花園裏的長椅上,默默地望著遠方,黃小毛就在他腳邊轉悠,或者趴在他腳上睡覺,季元熙就這麽盯著狗看,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直到日落西山,才會出現一人一狗拉長的身影。


    在他的記憶裏,季叔總是這麽一副鬱鬱寡歡的表情,緊蹙的眉頭從來就沒有鬆開過,那種感覺太沉太重,壓抑得幼小的阮艾無法靠近。


    為什麽,季叔會那麽哀傷呢?怎樣才能讓這張臉上露出笑容呢?


    “回來了?”季元熙頭也不回地說,繼續手上的活。


    “嗯!我來幫你!”阮艾揚起燦爛的笑容,走到季元熙身邊,幫忙梳理皮毛。


    “今天挺早的。”


    “我們考試考完了,我考了第一名。”阮艾驕傲地說著,向季元熙獻寶。


    自從季元熙把他劫持去之後,就幫他換了幼兒園,讓他接受良好的教育。阮艾聰明機靈,不論學什麽都很快,又長得漂亮,十分討人喜歡。


    季元熙讚賞地看了他一眼:“好,明天帶你去度假。”


    “謝謝季叔!”阮艾高興地說。


    季元熙緊繃的臉上,哀傷減淡了一些。


    仿佛一夜之間,他對什麽都不感興趣了,不管是公司的年報有多漂亮,還是被人眾星拱月般捧著,都不能讓他的心起半點漣漪,這些年來,也隻有這條狗和這個孩子能給他帶來些許快樂。


    季元熙深深地望著阮艾,這個孩子其實跟衛子陽沒有任何關係,長得也根本不像,可隻要一想到他曾經號稱這孩子是他的私生子,就能讓季元熙死一般的心一陣悸動。


    至少這孩子跟衛子陽一樣聰明,季元熙自我安慰著。


    五年前,衛子陽的突然離去,如同一記重拳,打得季元熙措手不及。一開始他發瘋似得到處尋找,但是毫無頭緒,這五年裏,不知道去找了蕭遠多少次麻煩,不知道多少次試圖利用爺爺的關係查找衛子陽的行蹤,可最終一無所獲。龍刃不是普通的部隊,隻要他們想保密的事情,沒有人能知道。


    江海走到花園,看到季元熙和阮艾在一起,本不想破壞這份溫馨,剛想離開,沒想到季元熙先看到了他。


    “江海。”


    江海隻得走過去:“季先生。”


    “有沒有結果?”季元熙的眼中充滿期冀,五年來,從未減弱。


    江海低聲道:“對不起,季先生。”


    季元熙眼中的光芒瞬間消散,這些年已經無數次從江海嘴裏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了。這次是據說有在某國看到一個長得跟衛子陽極像的人,於是派江海出去尋找,沒想到最終還是無功而返。


    失望多了,也成了習慣,季元熙隻是淡淡地說:“知道了,你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江海低下頭。


    阮艾好奇地睜大了眼睛看著江海,他知道這位叔叔每次出去都是為了找衛叔叔,可每次都是一個人回來。他很想問衛叔叔到底去哪兒了,可是他不敢問,生怕這個問題換來的是長久的冰冷沉默。


    江海轉身離開,下意識地多看了阮艾一眼,當年老板突然把這個小孩搶來,很是嚇了他一跳。這孩子哭得那是天昏地暗,驚天地泣鬼神,要不是後來把方思榮叫來安撫,不知道他會不會直接哭到斷氣。


    這麽多年下來,這孩子也長大了,可這兩年看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但具體要問什麽不對,也說不上來,江海抓了抓頭離開。


    “我們也回去吧。”季元熙把黃小毛帶回狗窩,洗了洗手,牽著阮艾進屋。


    一進門,季元熙稍稍變得柔和的臉又板了起來。


    一個端莊美麗的女人從站在客廳裏,微笑地看著季元熙,一個四歲的漂亮男孩從沙發上蹦下來,歡天喜地地朝季元熙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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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於祖國!忠於人民!”操場上,軍裝男兒們身姿英武,像一根根樁子似的挺拔,他們目光炯炯有神,散發著陽剛的氣息,嘹亮的口號讓人熱血沸騰。


    “好,很好!”季凱連連點頭,眼中滿是欣慰。


    這是又一年龍刃新兵的入隊儀式。


    “小方,小蕭,這是我最後一次來檢閱你們的隊伍了,以後龍刃就完全交給你們了。”季凱感慨萬分,由兩位隊長的陪同著,在龍刃總部閑步,他雖然年紀大了,可背脊還是挺得像年輕人一樣直。


    “請首長放心!”


    “我放心,有你們在,我肯定放心。”


    過往的士兵看到他們,一個個都挺起胸膛向他們行禮,季凱也認真地一一回禮,每次來到這裏,他都感覺自己年輕了幾十歲。


    “又贏了!鼓掌!”


    忽然之間,他聽到一間休息室裏傳來一陣歡呼聲,於是好奇地走了過去。


    “靠,這都能贏?你偷看了吧?是不是偷看了?”


    一個年輕的士兵難以置信地瞪著眼,他的對麵坐著一個同樣年輕的士兵,眼睛上蒙著黑布,他們的中間放著一盤下完的象棋,一群士兵正興高采烈地圍著他們。


    原來他們在下棋。


    “明明是你水平差,他需要偷看嗎?輸不起是不是啊?”一個圍觀的士兵起哄。


    那個士兵悠閑地解開蒙在眼上的黑布,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


    前一個士兵氣惱地甩了甩手:“唉,技不如人!不來了!”


    “下一個誰來啊?”那人晃著黑布,頗有些得意。


    “我來。”季凱心癢手癢技癢。


    好些年沒有看到能下盲棋的人了,而且還那麽年輕。


    “首長好!”一屋子人看到季凱肩膀上的將花,神情緊張地舉手行禮。


    那個年輕人唰地一聲站起來行禮,一看黑布還捏在手上,很不禮貌的樣子,連忙丟在一邊,繃緊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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