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亞非知道他的脾性不是很好,雖然平時看起來有點冷淡,有點溫潤的矛盾,其實,隻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個人,有一個很任性的毛病,那便是喜歡管閑事。


    自然,這閑事並不是所謂的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他都管。


    能讓他管的,其實無非就是一些看起來明顯就是欺負人的事情,而且還是那種一看就讓生而為人的人心裏會產生極度怒氣的那種事,例如,眼前這一幕。


    無論是在哪個世界,不平之事千萬,生生死死的事情多得很。他不可能每看到一件都會去管。


    可是,如果遇到身強體健之人欺負一個快入土的老人,大人淩虐小孩的事情,他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無視的。


    在他看來,老人即使有錯,無非消極點不予理睬,但是升級到動手,他是絕對沒法認同的。而小孩,都說養不教父之過,一個孩子的好壞,環境因素雖然也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還是父母的教導。


    皺眉忽略掉心裏某些不好的記憶,安亞非冷著臉的盯著地上三個被他身上的氣息給嚇得全身發抖的人。


    “剛才不是很厲害麽,怎麽,這會兒這樣子,倒是做什麽?”


    三人縮在角落的地上,男孩兒全身疼得臉上煞白,兩個男人一臉的驚懼,尤其是在其中一個高壯的男人看清楚安亞非身後的男人是誰時,恐懼之色表露無疑。


    陸家大少爺?


    怎麽,怎麽會在這個地方?


    三個人此刻哪裏還有一點剛才的凶狠跋扈之色。


    身後彎著腰把銅板都撿起來的老人,顫顫巍巍的背靠牆壁站著,一雙渾濁的眼睛帶著些滄桑跟悲傷的看著地上的三個人。


    這就是他辛苦了一輩子拉扯大的兒子。


    本以為老了有所依靠,卻是沒成想,依靠沒有,反倒是自己的所有積蓄都被大兒子給拿走了,到了如今,還要把他給趕出家門。


    老人疲憊的捏了捏手裏幾枚帶著泥土的銅板,顫顫巍巍的來到安亞非身前,躬身低聲道:“謝謝公子。”又轉頭看了眼地上麵色慘白的三人,轉頭看向安亞非,渾濁的雙眼裏帶著些無法釋懷的悲苦,“請公子,放過他們三個吧,老朽與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本就已經很彎曲傴僂的身軀,如今,好似一下子更彎了,蒼老的麵容上,疲憊之色毫無掩飾。


    安亞非皺眉看了一眼地上的三人,本來,他是很想給這三人狠狠一頓揍的,可是看看眼前的老人,心裏微微歎了口氣,即使被這樣對待了,還是心向著這三個人嗎?


    這就是老人,即使子女如何對待自己,那心裏,依然是輕易就原諒了子女。


    安亞非直起身,看著眼前的老人,“老人家,可有去處?”


    陸寒情擁住安亞非,道:“非兒,不用擔心這位老人家,涼月國在外城有一處專門收容孤寡老人孩子的莊園,一會兒跟內城護衛隊說一聲,會有人過來帶老人家過去的。”


    安亞非疑惑,這個涼月國居然還有這麽先進周到的思想?


    許是知道他心裏所想,陸寒情解釋道:“這是阿爹向君後提出的建議。”


    安亞非微微一笑,臉上冰冷之色不見,原來又是好友。“那改天我們有時間去看看吧。”看了眼天色,今天是沒法去看了。


    把老人帶到護衛隊,受了老人的真摯感謝,四人便回了陸府。


    吃過晚飯,陸寒情去了書房一趟,寫了封信,讓人送去皇宮。


    看著眼前明滅的燈火,想到下午非兒臉上的神情,眼裏多了一份憐惜。


    洗了個澡,濕漉漉的頭發在東遠的巧手下,沒一會兒便已經半幹。


    “你去休息吧,東遠,我這裏沒什麽事了。”斜靠在床頭,一邊看書,一邊等著頭發幹透,安亞非看向正在收拾自己換洗下的髒衣服的東遠,“東遠,今天買回來的那些東西,你先放著,別去整理了,明兒個我們一起去歸置。”


    把髒衣服丟到一邊的竹簍子裏,東遠聞言一笑,“那安公子早點休息,我先下去了。”


    “去吧。”等著門關的聲音響起,安亞非臉上的淡淡微笑消失,目光沒有焦距的看向屋裏的某一點。


    陸寒情在門外敲了幾聲,都沒聽見屋裏有回應,屋裏燈光未熄,心知非兒人還未睡,便徑自推開了門。


    “非兒?”走至床畔,見到床上一臉悲傷,眼角還有濕意的人,陸寒情心一疼,趕緊把人摟進了懷裏,“非兒,怎麽了?”


    觸及到熟悉而溫暖的氣息,安亞非思緒一下子從回憶裏清醒,眨了眨眼,見到一臉關切的陸寒情,壓下心中的愧疚之意,微微搖頭,“沒事兒。你怎麽過來了。”


    伸手給他揩掉眼角的淚水,陸寒情也沒在意他沒回答自己的話,隻是道:“剛把事情處理完,見你屋裏燈還亮著,便過來看看。”


    安亞非靠進身後溫暖的胸膛,低聲道:“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今天下午的反應?”


    陸寒情點頭,拉起他的手指放在手掌裏一根根的把玩,“如果非兒不願意說的話,我便不問。”


    安亞非盯著手裏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圓潤的手指,曲起食指輕輕的撓了撓有些薄繭的虎口,“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陸寒情被撓得心弦顫了顫。


    那隻是很平常的一次放學,因為正是下班高峰期,堵車了,司機便通知他可能會晚過來一會兒。


    他便無事的在校門附近的一個花壇邊等著,身後是一棵百年老樹,枝繁葉茂的,遮擋住了頭頂的豔陽,也遮擋住了很多的視線。


    當時因為無聊,他便靠在樹幹上閉眼假寐,因為是貴族學校,因此校區附近是很安靜的,除了一些接送孩子的車輛聲音,以及放學時的吵鬧外,並沒有一般學校附近那些吵雜的多餘聲音。


    隻是,這份安靜沒一會兒便被打破了。


    他身後傳來了一陣打鬧聲,還有一個老人跟小孩的求饒聲。


    家庭的環境,讓他從小便對無關於己的事情很冷漠,因此,他並沒有在乎身後的聲音,隻是覺得有點吵而已。


    等到後麵,聲音依然沒有停止時,他有點忍無可忍的轉過身,繞過花壇走了過去。


    隻是,眼前的一幕,讓他心裏的悔恨如江水般洶湧,幾乎燒毀他的理智。


    躺在地上的是一老一小,老人全身都是腳印,雪白的發絲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爛不堪,蒼老的身軀死死的護住身下的小孩,地上一灘血水很是刺眼。


    邊上四個經常在這附近竄動的社會青年還在對著老人伸腳。


    安亞非從沒那麽後悔過自己沒有早點過來。


    “非兒,你並不知道。”陸寒情擁住懷裏的人,他並不能理解非兒這種感受,但並不妨礙他對懷裏人的心疼。


    非兒那時候,應該還不大吧。


    安亞非閉了閉眼,好似那一老一小奄奄一息的身影依然還在眼前。


    雖然那四個社會渣滓被他教訓得差一點下地獄,可是,依然不能挽救那一老一小的生命。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正因為生在那樣的大家族裏,他的心,反而一直很冷,對任何事也都抱持著無視的態度。隻是,那一次之後,他便在心裏默默的問自己,這樣的冷淡,真的好嗎?


    如果他像平常人一樣,多一份好奇,多一份熱血,也許,那一老一小的生命,便不會那樣痛苦的結束。


    “我沒事,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我早已經放下了,不過,大概是那件事情帶給我的影響太過於深刻了,自那以後,我便總是看不慣這種事情,一旦遇到,脾氣總是會變得很陰沉。”安亞非仰頭對著身後的人笑笑。


    陸寒情低頭親了親粉潤的唇,“非兒那時候,不大吧。”不然,怎麽會影響至今。


    安亞非抬頭也回親了一下,“嗯,十三歲。”


    陸寒情心一疼,還那麽小,“非兒明天有想去的地方嗎?如果沒有的話,我來安排吧。”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陸寒情便轉移了話題。


    知道陸寒情是不想自己沉浸在回憶裏,便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心裏暖流淌過,很熨貼。


    安亞非想了想,道:“明天我不想出去,你派人去皇宮把你阿爹跟爹爹叫回來吧,我打算明天做些好吃的,你阿爹大概會很喜歡。”


    他那幾個好友,在他的影響下,可都是些吃貨。


    “嗯,那非兒休息吧。”陸寒情低頭又在某人誘人的嘴唇上啃了幾口,在起火之前才戀戀不舍的走了出去。


    安亞非摸了摸自己有些紅腫的嘴唇,微微眯了一雙眼睛。


    這樣總是去糾結好友在他與陸寒情之間的關係,是不是對陸寒情不公平呢?


    第二日罕見的下起了秋雨。


    細細密密的雨滴猶如幕簾,在天地之間掛了起來,陣陣寒意從領口侵入,肌膚上瞬間便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隨著一陣風吹過,雨簾一下傾斜,順著縫隙便飄進了微微敞開的窗戶。


    安亞非起身把窗戶關嚴實,感歎冬天的步伐臨近了。


    沒想到今天氣溫一下子下降了這麽多,真是一點也不想下廚。


    沒有現世屋裏的溫暖,他連動都不想動。


    也不知道今天亞明回不回來,看看再說吧,回來了再考慮去廚房親自弄吃的,要是不回來,正好省了。


    這麽冷的天氣,還是窩在屋裏舒服。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八月桂花香】親的地雷,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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