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老爺子還是走了。<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我算是他一個人拉吧長大的,很小的時候我曾問過老爺子,我爸媽呢,他說,他們早死了,那奶奶呢,我媽媽的家人呢,他便像看一個怪物似得看著我,似乎我問了一個多麽荒謬的問題,從此之後,我再也不問爺爺關於我爸媽的事了。


    穀城的喪葬習俗有些繁瑣,規矩也多。人去世之後需要在家裏最大的一間房裏放上三天,房梁正下方並排擺上兩張長條凳,再架上一塊三米見方的木板,這塊木板就是逝者下葬時的棺材木,擺放穩妥之後,屍體就放在木板上,加蓋九層蠶絲棉被,九種顏色各一條,布置完畢後,家裏的女人就會抱著被子哭喪,整整三天。


    我家沒有其他女人,張阿姨隻是老爺子的保姆,她照顧老爺子多久了我說不上來,隻是從我記事以來她就已經在我們陸家,所以在我心裏早已把她當做自家人看待。如今老爺子走了,我想張阿姨一定會很難過,可誰知老爺子屍骨未寒,這老娘們工錢都不領就走了,著實讓人心寒。


    於是,老爺子沒有享受哭喪三日的待遇,豆腐宴也沒有做成流水席,頭七一過便火化下葬。多虧有老鬼的父親幫我張羅著這些瑣事,我倒沒有太過操心,老鬼他爸年紀上比老爺子小,平日裏我稱他一聲:何叔。


    老爺子與何叔的關係更像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兩家人一直以來也是相互關照從不怠慢。就連給爺爺最後送終的也是何叔,而不是我這個孫子。


    爺爺臨終前想要進入病房的時候,何叔讓老鬼擋在病房門前。


    “老鬼,讓我進去見老爺子最後一麵。”


    “不行。”老鬼一臉無奈地說,搖著頭。


    “為什麽?”


    “這是你爺爺交代的。”


    “他醒了?那我更得進去!”


    “不行!”


    正當我準備不顧老鬼的阻攔衝進病房的時候,何叔從裏麵出來了:“一鳴,你連爺爺的話都不聽了嗎?!”


    我望著何叔,他的神情嚴肅,滿臉的不可一世,此刻他的眼睛裏沒有了平日裏的和藹,取而代之的是不可進犯的威嚴,這眼神使我莫名的沒了脾氣,病房前恢複了平靜。


    何叔掏出手機打了電話,10分鍾後,四個陌生男子出現在病房前。


    “一鳴,你先回家,我們隨後就到。”說完何叔帶著四個人進了病房。


    我透過門上的玻璃向病房裏望去,他們正在拔掉呼吸機以及老爺子身上各種監測儀器的線路,利索地將老爺子抬上了移動病床。


    何叔發現正在窺探的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唰”的一下拉上了窗簾,我一驚,無奈地離開,我不明白為什麽老爺子不讓我陪他最後一程,我可是他唯一的孫子啊!


    我把車開到院子前,門口的通電燈籠照亮一方朱紅色的木門,門緊緊的關著,仿佛拒絕著城市裏所有的喧囂。[]我走下車,坐在院門前的青石台階上,露水布滿了石階上即將枯黃的青苔。


    我轉過頭望著那塊寫著“陸家門”的巨大匾額,曾經的鎏金大字現在也變得斑駁不堪,曾經聽老爺子說,這座院子已經在這裏存在了很久很久,一直默默地注視著這座城市的興衰流轉。


    院子周圍林立著鋼筋水泥堆砌起來的高樓,它們和城市一同入眠,再與太陽一起蘇醒,一切都在變,除了我們家的這座四合院。


    小時候,老爺子帶著我坐在門前的石階上,教我認天上的星星,他說每顆星星都有靈魂,他一向嚴厲,除了抬頭仰望星空的時候。有這麽一瞬間,我感覺老爺子現在正坐在我的身旁,當我回過神來,露水凝結的石階上除了我自己,沒有其他人。


    淩晨4點,老爺子的遺體被安放在東麵大屋的主梁下,家裏養的大白狗“阿吉”,一見家裏人都回來了,搖著尾巴湊過來,可它一到老爺子的身邊,似乎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原本晃來晃去的尾巴在此時也耷拉下來,嗚咽著臥在老爺子的木板下。


    與何叔一起來的還有老鬼,他一進院子就在正廳的紅木椅子上坐下,不多時便睡著了。


    “木頭哪兒去了?”何叔一見到我就劈頭蓋臉地問。


    “什麽?”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可能被老爺子收起來了吧。”


    “都這時候了,你還不說實話?”何叔問。


    “會不會是張阿姨拿走的?”


    “胡說!”何叔突然一聲厲喝,我突然就給嚇懵了,老鬼也被這聲驚醒,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張阿姨急匆匆地離開了,最有嫌疑的就是她啊!”我還想作垂死掙紮,把一切都推在張阿姨身上,給他來個死無對證。


    “一鳴,我從小看著你長大,你一脫褲子我就知道你要拉什麽屎!還不給我老實交代!”


    在何叔的強烈追問下,我不情願地把幾小時前發生在派對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你爺爺不應該在今天出事,你……”何叔氣的舉起手就往我臉上扇,但終究沒有落到我的臉上,他緩緩放下手,歎了一口氣,道:“這都是命啊!”


    我愣在原地,什麽叫不應該今天出事?我怎麽都想不明白,一根供在神龕上的木頭,其性質應該與佛像或牌位一般,頂多就是對人有個心理安慰,也沒有聽說家裏供個菩薩就一定會有什麽好事發生,再者,一根木頭能成什麽大氣候?難道真的是老爺子時常念叨的那句“木不離宅,百世無憂。木若易主,萬事皆休”應驗了?


    深秋的那輪皓月已經落下,四合院的屋簷與黎明前的黑暗融為一體,何叔反手背對著我,任憑晨間的涼風拂過他眉頭緊鎖的臉龐。老鬼坐在一旁,聽完我的混賬行為,顯示了他一貫的沉默,誰都不知道他的心裏到底想的是什麽。


    何叔轉過身,道:“這幾天銘安會陪著你,等你爺爺入葬之後,你先把工作辭了,事已至此,有些事是該讓你知道了。”


    “什麽事?還有,為什麽要我辭掉工作?”我不解的問。


    “還有你,銘安,你也暫時不要去醫院,明天先去找院長把交接的事情辦了。對了,那幾個和你一起參加手術的醫生護士沒問題吧?”何叔望著老鬼說,語氣堅定果決,不帶任何讓人辯駁的餘地。


    老鬼望著何叔,睜大了眼睛,最後隻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放心。”然後他拿起身邊的大衣披在身上,坐回椅子繼續睡去。


    這一晚上盡是些叫我摸不著頭腦的事兒,從他們父子倆的對話裏我抽不出任何一個能讓我明白的線索,“何叔!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切都等你爺爺的喪事辦完了再說吧,這幾天好好呆在家裏,等我的通知。”說完何叔便穿過雕花廊簷,快步走出院子,就像是一陣抓不住的風。


    “何叔,何叔!”我喊著追上前去,站在門前的石階上,望著院子門口的那條大馬路,何叔已經沒了蹤影。早起清掃落葉的環衛工人望著情緒失控的我,以為碰到了瘋子,拖著竹編笤帚慌忙得走向下一個街區。


    家裏所謂的“寶貝”被我敗了,唯一和我生活在一起的親人竟然也因此事而死,到頭來我才是害死老爺子的凶手!是嗎?我握緊拳頭,一聲撕裂的怒吼,遠方的閃電映出正在空中翻滾的烏雲,大雨就要來了,穀城深秋的雷雨實屬少見。


    天快亮了,路燈像骨牌一樣一盞盞熄滅,冰涼的雨密密麻麻地鋪下雨簾,我蹲在原地心中的惆悵與委屈溢的到處都是,一想到正躺在冰涼的木板上的老爺子,眼淚便再也止不住,哭得直打惡心。


    老爺子生前一直行善積德,他相信上天有眼,善行會有善報,惡行必有惡果,難道他如今的結局就是他一輩子的業報嗎?!他一生都在教導我勿以善小而不為,可上天哪有真正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即使真要有惡報也應報在我的身上啊,況且偷一根破木頭就算惡行了,難道那對父子丟的命也要算在我頭上嗎!


    此時,雨越下越大,也許他確實不應該今天離世,這場雨來的及時,連老天都這麽覺得。


    正當我幾近崩潰的時候,感覺上方的雨漸漸小了起來,一隻有力的手將我一把拽起來,老鬼撐著傘出現在我的身旁,又將一塊毛毯蓋在我的肩上,“進屋吧。”說完就摻著瑟瑟發抖的我往屋裏走去。


    我們坐在正廳的椅子上,老鬼生了爐子,又給我泡了薑茶,辛辣刺激的味道擊打著味蕾,我用毛毯擦了擦頭發,感覺好了很多。


    “你信嗎?木不離宅,百世無憂。木若易主,萬事皆休?”我看著老鬼,希望能從他的臉上得到一絲慰藉。


    老鬼舉起手示意我先聽他說,“手術室裏,我發現你爺爺和我們不太一樣。”


    “怎麽說?”


    “老爺子送來醫院診斷之後,我發現他的腦部各種栓子已經脫落,並且腦部已經嚴重受損,可他的各項指標都沒有指向腦部病變,倒像是突然受到了什麽無形的衝擊。”


    “你不是還說他的心髒也有衰竭的跡象嗎?”


    “手術過程中,確實出現心髒問題,可是開胸後並未發現他的心髒……”


    “沒有心髒?”我驚呼。


    “聽我說完,人的心髒都長在左側,而你爺爺的心髒卻在右側的胸腔裏,並且這顆心髒的體積是普通人的兩倍還要大。”


    “什麽!”我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而且當我手術刀觸碰其皮膚的時候,我覺得老爺子的皮膚非常的……”


    “你到是快說!”


    “堅硬,對,就是這種感覺,而且他的骨骼密度絕對比常人來得高。他平時體重多少你可知道?”


    我搖了搖頭,老鬼說的太讓我震驚了,我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老鬼看了一眼天井,忽然想起了什麽,道:“剛才進來的時候我發現正門前多了兩棵鐵樹,應該就是原本在正廳的那兩棵吧?”


    我點頭,說:“老爺子前幾天說這兩棵鐵樹放在屋裏不吉利,就搬到門口去了。”


    “他一個人搬的?”


    “恩,這兩棵東西沒什麽分量,輕得很。”


    老鬼聽我說完這句,皺了皺眉,“這兩顆鐵樹帶上盆,合計得300斤,一個70多歲的老人不可能搬得動。”


    300斤?我和老爺子常常在家裏搬東搬西,我年輕,總有使不完的力氣,不過他也不差,從來不說累,那天,我說要幫他搬,他偏不,說讓我去歇著,我拗不過他也隨他去了。就一泡尿的功夫,兩棵鐵樹已經連盆兒帶莖穩穩得立在家門口了。


    “你等我一下。”我起身走到門前,抱起一棵鐵樹往門廳裏走,這棵鐵樹的盆子倒是大,我兩隻手得抱個滿懷,可確實沒什麽分量,哪有老鬼說的這麽誇張。


    老鬼見我一人就把帶盆的棵鐵樹弄了進來,滿臉的不可思議。


    “我說這樹不重吧?”


    “一鳴,這東西少說也要300斤,你真的感覺不到?”


    這時,壁掛鍾沉穩的敲響6次,已經6點了,可是天色卻依舊不見亮起來。當鍾敲完這6下之後,我覺得眼前閃過一道刺眼的藍光,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空洞,仿佛走進了一個從未探知過的世界,恍惚間手一鬆,那盆巨大的鐵樹在地上摔的稀爛,黑色的泥土散的到處都是。


    老鬼向後退了一步,他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驚恐的說:“一鳴,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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