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心中煩亂之時,朱元璋突然站起身子。我聽到他的腳步正在向我一步步逼近,當他的靴子頂在我的額前時,道:“自作聰明,起來吧。”


    還好還好。我站起身子,道靈一聚,向朱元璋傳音入密:“皇上有何吩咐,直接心中默念即可。”


    隨後我便聽到朱元璋瞪著眼睛,心中默念:“你居然會傳音入密!”


    “師父相授,實用即可。”


    朱元璋笑了笑,道:“這才算是真正的密會,你還是有兩下子,不負南鎮撫司‘白狼’的名頭。”


    “謝皇上誇獎,有何需求,請盡管吩咐,臣定當盡心盡力!”傳音入密,伴隨著胸腔的回聲,這句話顯得特別誠懇。


    “朕乃大明開國第一皇帝,但凡王朝初定,自然希望四夷賓服。不過,海對麵的倭國最近蠢蠢欲動,這幫人從未把朕的大明放在眼裏。你看,這是什麽!”隻見朱元璋將一頁紙扔在我麵前。


    我拾起一讀,原來是一首詩:“國比中原國,人同上古人。衣冠唐製度,禮樂漢君臣。銀甕儲清酒,金刀膾素鱗。年年二三月,桃李自陽春。”


    “敢問皇上,此詩說的就是日本國?”


    “不錯!此詩正是日本使者答裏麻的《答大明皇帝問日本風俗詩》。日本彈丸小國,居然敢對天朝上國如此不恭。當年,朕派使臣持國書去日本、高麗、安南、占城四國。高麗、安南、占城三國都很順從,立刻遣使赴明稱臣朝賀。然日本不僅沒來朝貢,反而砍了使者的腦袋。他媽的,小小倭人會寫詩,難道朕不會嗎?!”


    朱元璋本就是個流氓出身,這次被日本人激得竟然爆了粗口,隻待他緩和了氣息後,吟道,“滄溟之中有奇甸,人風俗禮奇尚扇,卷舒非矩亦非規,列陣健兒首投獻。國王無道民為賊,擾害生靈神鬼怨,觀天坐井亦何知,斷發斑衣以為便。浮辭嚐雲弁服多,捕賊觀來王無辯。王無辯,折褲籠鬆誠難驗。君臣跣足語蛙鳴,肆誌跳梁於天憲,今知一揮掌握中,異日倭奴必此變。”


    朱元璋吟罷一拍桌子,喝到:“若不是當年劉伯溫極力阻止朕起兵,現在還有他們喘息的機會嗎?!”


    我聽到劉伯溫三個字,不由低下頭,回道:“劉大人當年也是為皇上著想,建國不久百姓剛剛安定,若是起兵渡海攻打日本,先不說軍隊是否能安全抵達,就是征兵這一說,怕也會得百姓怨言。”


    朱元璋眯著眼看我,道:“想不到,你竟然說了與劉伯溫相似的話,允炆極力舉薦你,朕還不信。我到是確實有些小瞧你了。雖說倭國人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但是他們的‘胃口’極大,屢次騷擾高麗、南安。


    “皇上,他們這樣做,不過是聲東擊西,最終目的不在高麗,而是覬覦我大明江山。”


    “哼哼,這種雕蟲小技豈能瞞騙得了朕!”


    “皇上英明!”


    “所以我有一個重要密詔交付與你!”朱元璋挺起胸膛,威嚴肅穆地看著我,他的聲音在其胸腔中渾厚起來:“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使,陸文舜聽令!”


    東海之濱。


    今日的夜黑如濃稠的墨,暗雲遊走,月光時隱時現。冬夜的海,翻卷起浪花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栗,夜晚的大海,散發出的不再是碧藍美麗,而是隱匿於黑暗的未知恐懼。


    本以為朱元璋會讓我去查南疆夷子的案子,可卻讓我來了東海抗擊倭寇。


    我站在海岸線的長城上,空氣裏除了海風的腥味,還帶著一股火藥味。城牆已是斷壁殘垣,烽火台上的火焰早已熄滅,牆磚都已經被炸藥炸黑,隨手一抹都能夠抹下黑灰來。


    我突然意識到,這裏海風夾雜的腥味並非魚腥,而是血腥。


    此時,高聳的長城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踏步聲,隨後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禦風而起,躍過城牆,穩穩落在女牆之上。


    “砰!”


    阿吉從蒼狼模樣又恢複成了白狗,與我傳音入密:“文舜,這一帶目前並無異樣,怕是經過之前那一仗,明軍已所剩無幾。”


    這時候,三位身著青色便服的錦衣衛從暗處顯出身子,在我麵前跪下。


    “指揮使,一切都打探清楚了。”說話的人聲音渾厚,滿臉的正氣,臉上的輪廓分明英俊,如同一座通透卻寒冷的冰山。他叫傅倫,是青舟會應天首渡口傅友德將軍派來給我的人。原本傅友德已經打出牌子不會參加我的計劃。


    然而現在要執行的行動,是皇上的密詔口諭,為皇上辦事傅友德在所不辭,便將身邊親信傅倫派過來,成了錦衣衛千戶,官從五品。


    另外兩位,一男一女。女的是青舟會湖廣十四渡口沈月盈派來的人,麵容姣好,與沈月盈有幾分相似,名叫沈洛蓉,現錦衣衛試百戶從六品。男的則是山東十五渡口王滿派來的人,名為戚越聖,塊頭大得很,鼓鼓的肌肉在衣服下麵若隱若現,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力士,現錦衣衛總旗,官正七品。


    他們三人的實力其實做千戶都綽綽有餘,但是新人需要按規矩提拔,所以先從小的做起。幾人從周邊百姓,以及傷員的口中探得消息,一切都發生於四天前的深夜。


    明國防軍照例在海岸線的女牆上站崗巡邏。午時過後,一隻鷹劃破靜空,幾下振翅之後,便落在了插著明國旗幟的旗杆頂端。


    守衛抬頭注意到了這隻鷹,體型較小,不同與常見的雄鷹,難不成這是一隻雌的?鷹眼在火光的閃爍下,金色的眸子閃著光。正當守衛讚歎此鷹稀奇的時候,那隻鷹猛得向海岸方向一聲叫喚。


    守衛忽覺不對勁,他猛然想起這隻鷹是日本鬆雀鷹。他又立刻往海麵方向望去,海上亮起幽幽燈火,隨著海浪起起伏伏。他又走向女牆邊緣,探頭往城牆下方望去,黑漆漆一片。


    忽而傳來金屬碰撞石頭的聲音,隨即無數密密麻麻的鷹抓勾連著繩子從黑暗中衝出來,死死勾住城牆內壁。


    守衛不由往後退去,這樣的情景在好多年前也遇到過!日本人又打來了!而且這次,他們明顯準備充足,守城護衛根本無法抵禦眾多越牆而來的日本人!


    守衛立刻躍上長城烽火台,抽起掛在石壁上的火把。然而此時,一個身著暗夜服的日本忍者也已經跳上烽火台,他似是很有來頭,像是這幫倭寇的頭領。


    守衛將手中火把狠狠丟進油盆,憤道:“烽火馬上就會傳遍全國!”


    日本忍者冷笑一聲,一把拔起插在烽火台上的明國旗,將旗子扔進熊熊火焰中,回答道:“哦?!”


    此時,另一名守衛也躍上烽火台,他滿臉血跡,靠近同伴低聲道:“快走,你腳程快,去找錦衣衛衙門,去找他們!”


    忍者拔出雙刀,指著兩人,道:“想走?”


    “我們的皇上定會打敗你們這幫倭寇!”後來的守衛恨恨道。


    “打敗我們?哈哈哈!”忍者立刻收住笑聲,低聲怒嗬:“是他請我們來的!他修長城向我們挑戰!可以啊!”


    “嗖”的一聲,另一個忍者跳進烽火台,對他們的頭領道:“大人,守城明軍已全部剿滅。”


    忍者頭領再次放聲大笑:“好!”他扭過頭,轉向兩個明國守衛,“我今日放你們倆一條生路,回去報信吧!讓你們的皇上派最強的軍隊來,我們等著。”忍者頭領收回雙刀。


    兩個明國守衛立刻跳下烽火台,跑了出去。


    忍者頭領摸著下巴,對身邊的人問道:“回去送信要幾個人呢?”


    忍者下屬心領神會,手裏劍已從袖口飛出,深深刺進其中一個大明守衛的脖子,那守衛隻覺得後脖子傳來一陣痛麻,悶哼一聲重重倒地。


    而後那忍者才緩緩說出:“隻要一個。”


    忍者大軍離開之後,不曾想那個守衛竟還殘存一絲遊氣,硬是捂著傷口爬進了城牆下麵的密道,這才拖著半條命,撐了三天,簡直可謂奇跡。


    “倭人……破了長城,他們的目標……金陵……海邊還有餘寇。”這是那個守衛隊傅倫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眼神停留在傅倫腰間的錦衣衛腰牌上,他顫抖的手無力地指著那塊牌子,眼中光芒一亮,有暗淡下去,一命嗚呼了。


    傅倫將守衛脖子上的手裏劍拔下,交到我的手裏。我看了看,確實是日本忍者常用的手裏劍。


    “百姓如何?”


    “回大人,方圓五裏,長城沿岸靠近此登陸據點的百姓,全數被殺。”


    “畜生!”


    “海上有幾艘日本國人的船隻?”


    “保守估計,大概二十艘,都是安宅船級別的大船。(日本水軍戰船有三種規格,依大小排序叫做安宅船、關船和小早船。但是與明朝的寶船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了。)”戚越聖抱拳回答道。


    我望向海麵,問道:“距離日出還有多少時間?”


    “大概還有三個時辰。”


    “哼,好!洛蓉,讓你備的櫻花火藥準備了沒有?”我問道。


    沈洛蓉從背後掏出一罐火藥,輕聲笑道:“指揮使放心,已經準備穩妥。”


    我抬頭望天,西風起,幾裏外的厚重黑雲正緩緩往月中移動,我縛緊雙臂護腕,道:“一刻之後,黑雲壓月,洛蓉在西邊第三道烽火台放信號彈,等他們戰船靠岸,掃船。”


    “是!”


    “還有,日本國的忍者生於黑暗,不可輕敵大意。上船後先入船艙暗殺舵手,再暗中幹掉其他倭寇。”


    “是!”


    “散!”


    三道黑影立刻從我麵前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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