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出巡(一)


    夜幕臨,宮燈起。


    讓趙苻岩帶著蔚央出宮這事兒稍微有那麽點兒難度,她如今可是帶罪之身,沒被判死刑已經算是天大的恩惠了,畢竟是禦史大夫的嫡女,不是三兩句就能敷衍過去的。死皮賴臉的要跟著他出宮,總覺得難度係數太大。如此想著想著人已經走到了暢心園門口。


    暢心園被無數盞燈照的亮如白晝,園內植被繁多,種類層出不窮,此時又正值初春,花花草草都在擠破腦袋的往外鑽,就為了讓遊園子的人瞧見它們的風姿。就好像那些後宮爭寵的妃子,擠個你死我活,隻為了能博得皇帝的青睞。


    蔚央躲在一處,抻出脖子,遠處一黑一白一對璧人正在相攜而行,不用多想,白衣佳人乃與世無爭的大才女孟姝瑤,隻是最近風頭挺盛的。原來沒有不爭的女人,隻有想不想爭的女人。


    眼看他們離她隻有十步之遙,她吸了口氣,端起盤子低著頭直衝過去。


    杯盤叮呤當啷碎了一地,抬眼愕然地看了他一眼,隨後驚慌失措的跪地道:“奴婢該死,驚擾了皇上和皇貴妃娘娘。”


    孟姝瑤嚇得花容失色,她的侍女半夏扯著嗓子罵了起來:“該死的婢子,如此的橫衝直撞,找死嗎!”


    蔚央抿唇不語,她有點後悔聽了荊和的鬼話,準確來說她怯場了,想想若是觸怒了趙苻岩她這條賤命還真是岌岌可危,但是此時卻不能臨陣脫逃,實在是要老命了。


    他凝眉問:“哪個宮的?”


    他應該看到她的臉了吧,難道臉毀的真的辨不出原來的摸樣嗎?


    見她不答話,半夏那廂又開始尖酸的罵道:“皇上問你話呢,啞巴了嗎!”


    “半夏!”孟姝瑤低斥了一聲半夏,轉眼見趙苻岩垂眼看著地上的女子,麵色深沉,若有所思。好半晌,他終於像是想起什麽:“哦,這次出巡,你跟上。”


    趙苻岩的話讓孟姝瑤和半夏等人驚愕不已,孟姝瑤張嘴要說什麽,卻被他溫柔的話語打斷:“墨兒,我們繼續遊園罷。”


    撂下蔚央和一個掌侍女官,女官淡然的與她道:“明日辰時,來華清宮報道。”


    聽說蔚央升官了,還是華清宮正五品的侍女,平日裏幾個聊得好的浣衣姐妹對她極其的舍不得。


    蔚央做離別感言:“姐妹們,也許以後見麵的機會就少了,但是蔚央我一定會將你們牢牢地記在心裏的。”她拍了拍胸膛,豪言壯語道,“他日,吾若富貴,定不相忘。”


    華清宮的掌侍女官叫做屏蘭三十多歲左右,品階從二品,大家都叫她蘭姑姑,對她也是極其的敬畏。蘭姑姑給給她發了一套青碧色的宮女裝,換上後蘭姑姑覺得蔚央的臉不太幹淨,就給分到膳房搞後勤了。


    在膳房默默無聞了兩天,她有點著急了,白日裏端菜的活都讓長得幹淨的姑娘做了,她就隻能在廚房裏忙活,根本沒機會見著趙苻岩。再過五天就要出發了,他趙苻岩貴人多忘事,把她這茬給忘了怎麽辦?


    月黑風高夜,翻牆越戶時。


    她站在小院子裏吹涼風,轉眼瞧見一個黑影從牆上躍下來,胸口驟然一緊。


    來人沒有蒙臉,麵若冰霜,手持著一把青銅劍,此人正是唐妙衝,他單刀直入:“跟我走!”


    她莫名道:“做什麽,和你私奔?對不起,我對你沒興趣。”


    唐妙衝冷笑道:“越太子妃做不做?”


    蔚央看著他雙眼泛光,然後又潑了他一頭冷水:“不做!”


    唐妙衝怔了怔,對她的反應很錯愕:“這次是真的。”蔚央不以為然,轉身要回屋,唐妙衝一個健步擋住她的去路,破天荒的和她解釋,“是公子讓我來的,他說這次不會再騙你了。”


    簷前的燈籠照出他的線條硬朗的輪廓,蔚央下打量了一下他道:“你回去告訴向嵐,讓我回去,可以,先把解藥拿來,不然免談。”


    雖然她不清楚向嵐突然轉變態度的原因是什麽,也許是陰謀,也許是再次深度的利用,不管哪種她都不會在受他控製,因為她不是彼時那個深愛他的蔚央。


    “你當真是不自量力,公子……”突然見他麵色一凝,蔚央隻覺眼前一花,唐妙衝已然消失不見了。


    她譏笑了一聲,緊了一下肩上的外衣,突覺得身後有人。一個出其不意的回身,她瞧見的是要躲卻來不及躲的荊和。


    她眯著眼問:“深更半夜的,你有何貴幹?”荊和幹笑著走到蔚央跟前,她狐疑的看著他,一瞬了然,“暗戀我到這個地步,實屬不易。”


    太陽穴突突跳了幾跳,他咬牙切齒道:“我是看見你在和陌生人說話。”


    “哦,沒和你說過嗎?”蔚央轉身一屁股坐在石階上,荊和搖頭挨著她坐下,她摸著下巴思忖道,“該不該告訴你,我要做越太子妃了呢?”


    荊和臉色聚變,忽然抓住她不太確定道:“我沒聽錯吧?”


    蔚央點頭認真道:“不然怎麽辦,不賣身就沒有解藥,死我倒是不怕,就是怕疼。”


    荊和信誓旦旦與她道:“我可以把你治好,真的,相信我。小蔚,你不可以嫁給他!”


    蔚央探究的看著他:“為什麽?”


    荊和啞言,蔚央癡癡地笑道:“那我可真的就嫁給向嵐了。前段時間見過,長得超美型,看的我小鹿亂撞,臉飛紅霞,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啊。我現在又是這個樣子,他能拉下身段娶我,那是我祖墳上冒青煙兒,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荊和見她說話的的時候雙眼燦若星辰,終是無助的鬆開她。


    蔚央見他的反應著實有意思,於是奸笑道:“莫非你是真的愛上我了?”


    荊和扭過頭不理她,蔚央摸著下巴深沉道:“果然,人格魅力是最容易打動人的。”


    “你還愛著向嵐?”他飄飄的問了這麽一句,蔚央羞澀扭捏道,“不是告訴你了,我對他是一見鍾情了嘛,到時候他一登基,我還是皇後,最重要的是原配而不是續弦!”


    荊和深歎了口氣,捧著臉幽幽道:“要怎麽和你說呢?其實……”


    “其實什麽?”她陰森的笑著,忽然感覺渾身陰仄仄地,她忐忑不安湊近荊和,“怎麽感覺有雙眼睛正在死死地盯著我,我頭皮沒由得發毛。”


    荊和嗤笑道:“誰幹那種白癡傻事,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麽樣。”


    蔚央對他拋了幾個媚眼,嗔道:“死鬼,你不覺得,人家現在,更迷人嗎?”


    荊和實在忍無可忍的掄了她一拳,她捂著臉氣憤的瞪他,他如夢初醒恍然道:“啊,你還知道疼啊,我以為你臉皮厚到極致了,不怕疼呢。不好意思啊。”


    蔚央怒罵道:“你滾!”


    終於到了出巡的日子,她並未被遺忘,蘭姑姑讓她換了一身普通的雪青色的婢女裝,隨著公子和夫人等人出巡遊了。


    出了長安城,荊和騎了一頭大白馬,英姿勃發趕上了大隊伍。蔚央從馬車裏露出頭,他一眼就瞧見了蔚央,策馬與她同行。


    “喲,貴人姍姍來遲,叫奴家好生等待。”有荊和在,這一路不愁沒人陪她插科打諢來打發時間。荊和冷哼了一聲,蔚央冷然道,“不然你來做什麽?”


    荊和意氣奮發,揮斥方遒:“我是醫者,出巡有我在才能保證你們都不生病,以免耽誤大家的了行程。”


    “就你,靠譜嗎?”蔚央轉臉毫不客氣的譏諷道。


    荊和氣絕,揚起手中的馬鞭作勢朝她揮來,她反應很快,趕忙閉了簾子。


    蔚央一路上和他‘打情罵俏’不亦樂乎,前後同行的幾個大哥大叔不時被他倆麵紅耳赤的爭論逗得哈哈大笑。倒是車內的婢女和蘭姑姑時不時的皺眉潤嗓,卻是不開口訓斥她。


    此次的路線乃是沿著西南方向行去,一路上景色各異,山地丘陵,平原大川,無一不彰顯著杞國的廣博與豐茂。雖然杞國的領土最為寬廣,但是北方常年受匈奴羌族侵擾,西南巴郡山匪連年不斷,交郡北水灣常年水匪海盜猖獗,朝廷派出的兵力一年比一年多。某些小部落動不動就舉兵起義,朝廷又要派兵力人力去鎮壓。各國之間的關係更是要謹慎在謹慎,朝內還要防著著某些勢力的壯大,時態並不是某些人認為的國泰民安。


    臨時停車休整的時候,蔚央閑來無事問荊和:“越國離這有多遠?”


    荊和斂目皺眉認真的計算,然後美婦人裝扮的孟姝瑤湊上來問:“你們在說什麽呀?”


    荊和收了手,猛地一把摟過蔚央的肩,霸氣十足道:“在下對蔚姑娘實屬傾心,打算出巡結束回長安後請少爺為我二人主持大婚。”


    蔚央感動得淚眼汪汪,與荊和苟同著,猛點頭。


    孟姝瑤看著蔚央擰著黛眉,荊和嚴肅道:“夫人是不是要說蔚姑娘曾經為公子的正室?放心,蔚姑娘雖已嫁過,但絕對是如假包換的原裝進口貨。”這荊和跟蔚央混久了,口中各種現代話往外蹦,說的孟姝瑤似懂非懂。


    孟姝瑤覺無趣便走了,蔚央扯他衣袖小聲問:“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原裝的,你怎麽知道的?”


    荊和得意洋洋道:“我是大夫,而且還是鬼醫喬的唯一的嫡傳弟子。”


    蔚央忍不住白眼他,開始還以為是個很老實的少年,結果是個騷年。


    傍晚在一座小鎮的驛館落腳,一行人有十幾個,蔚央和那個叫做苑蘊婢女住一間,荊和和兩個侍衛住一間,其他隨行大都是兩三個人一間的合住模式,唯獨趙苻岩和孟姝瑤是一人一間的單人模式。


    蔚央不厚道的想,這趙苻岩莫不是不舉?


    她不知羞恥的跑去問荊和,荊和正優哉遊哉的喝小茶,結果一口茶驚天動地的噴了出來。他紅著臉咳了半晌,大喘了幾口氣,看著蔚央艱難痛苦道:“他舉不舉,我怎麽知道?”


    蔚央邪魅一笑:“你不是醫者嗎,不問你問誰?”


    荊和也嘿嘿賊笑道:“你要是想知道,你可以親自去試試。”末了還對她曖昧的拋了個媚眼兒。


    蔚央猥瑣的摸著下巴,雙眼噌噌冒火花,荊和瞧見打了個冷顫,顫顫巍巍的提醒她:“你這個樣子,也許公子還真的舉不起來。”


    蔚央朝他一甩手帕,嬌嗔道:“下流!”


    荊和打了個哆嗦,忙道:“我去上茅房。”


    到驛館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忙活了一番現已是掌燈時分。苑蘊叫上蔚央下樓用飯,驛館內人不多,熙熙攘攘的,但大多朝一個方向瞅,那個方位除了趙苻岩那對謫仙夫婦外還能有誰。


    隨從下人,男的三桌,女的一桌,趙苻岩和孟姝瑤兩人一桌。


    蔚央瞥見趙苻岩垂目喝茶的樣子,突然到剛才和荊和討論的話題,忍笑不止。


    下意識的尋找荊和,發現他正在斜眼看她,她對他吐了吐舌頭又做了幾個鬼臉,結果有個侍衛大叔看不過去了,扯著虎嗓道:“你們小兩口走哪都在眉來眼去,打情罵俏的,當真是羨煞旁人啊。”


    說的蔚央臉一紅,悶頭扒飯。


    飯菜還算可口,飯足水飽後邀請荊和同她出去溜達溜達,結果人家高傲的說佳人有約。


    她多嘴:“小心我告訴沈清姐。”荊和臉色一變,老實道,“鎮上有個姑娘病了,讓我去瞧瞧。”蔚央被他的表情逗得格格直笑,“哦哦哦,那趕緊去吧。”


    玄月彎彎,蟲鳴陣陣,空氣中全是芳草的氣息,大自然真好,春天真好啊。


    出了驛館,左轉走幾步便能出小鎮,走過一條石橋,石橋下是清澈的渠水,嘩嘩的水聲陣陣悅耳。石橋對麵再上一個斜坡,沿著坡路一路蹣跚漫步,半小時後到達頂端。坡頂有一間亭子,亭子簡約雅致,亭子另一方是約莫有二三十米高的陡坡峭壁,下方是茵茵良田。


    她出了亭子,爬上一旁的小陡坡,站在大約是這裏的最高處,四周環望。


    黑夜帶著點月色的朦朧,溫涼如水。


    作者有話要說:  _(:3_∠)_有妹紙說時間過得太快了,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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