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舅母


    蔚然醒後草草喝了兩碗栗米粥,接下來便是她和荊和久別重逢進行的促膝長談場景,可是趙苻岩並沒有給他們這個難得的機會。於是,荊和與蔚然就像是被人拆散的感情篤厚的真摯愛人,伸著手卻抓不到對方的手,兩人淚眼朦朧的說著讓人掉雞皮疙瘩的話,趙苻岩儼然成了拆散他人的法海。


    然後這一幕被軍營的有心人瞧見了,於是什麽複雜糾結的四角虐戀說法便在軍營中火速傳開了。


    蔚然被趙苻岩帶回原先住的小院子,她一個人抱著本舊書在院子的桂花樹下隨便翻著,看久了覺得無聊就躺在長凳上眯一下,即使這番的寧靜她還是無法把心靜下來,就這樣作死的節奏持續到天黑,林喬和王茽荏都沒回來。她有些不安,左右了一下就跑去隔壁找趙苻岩。


    大門被她敲了兩下就開了,推門入內。


    月如銀盤,月華如霜,一襲白衣風姿清絕的男子坐在杏樹下,身形修長,落寞淒然。


    腳上頓了頓,深吸了口氣,走近一看卻是他一人在飲酒,心中難免有些訝異。他轉首仰著頭望著她,眉宇間布滿了愁緒,麵色有些疲倦,他語調淡淡道:“坐。”


    依他之言在他對麵落座,桌上有兩壇杏花汾酒,瞧他的樣子大概是喝了不少,方想開口詢問他這是怎麽了,卻見他推過來一隻盛滿酒液的小酒杯:“請。”


    雖然以前在宮中做皇後的時候會因為應酬飲酒,但是那都是沒選擇,沒事的時候她並不喜歡喝酒,她將跟前的酒杯推了回去,婉然且歉意的拒絕道:“呃,謝謝美意,我不愛喝酒。”


    趙苻岩斂下眼簾輕聲笑了,身子歪靠著杏樹樹幹飄渺如風的說道:“人開心的時候會喝酒,悲傷地時候會喝酒,空虛的時候也會喝酒。”他深深歎道,“我還記得在巴西的時候,踐行宴上你和宿覺喝了很多,最後還是我背你回去的,那時候你是開心悲傷還是空虛?”


    手肘悠然的撐在石桌上,蔚然微偏著頭眉眼帶著笑意:“你不是很聰明嗎,那猜猜那時的我心境是怎樣的?”


    趙苻岩右手手肘撐在桌上,上半身傾向她,雙眸裏全是如水的溫柔:“唔,開心?”


    蔚然故意忽視他的眼神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又將他仔細打量了一番後調侃道:“喝這麽多酒,莫不是您失戀了?”


    他眉毛一挑,而後以手支頤,也歪著頭半眯眼眸懶洋洋地看著她:“唔,我想應該沒有吧。”


    她頓了頓,繼續問道:“嗯,那是在政事上出現棘手的問題了?”


    他麵帶些許倦色,垂下睫毛輕籲道:“堆積如山。”


    她蹙眉,右手托腮:“很累?”


    “嗯。”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複又抬眼看著她笑問,“怪了,你這是在關心我麽?”


    很熟悉的一句話,蔚然被他問的整個人一怔,木木的移開視線,她撓著後腦勺幹笑道:“我們是朋友嘛,我關心一下您很正常的不是嗎?”


    “您?”他半眯起眼,此時他們離得很近,她能聞到他身上清雅宜人的白檀香與杏花汾酒的香氣,沁人心脾的味道令她有些恍然,心髒像是漏跳了一拍。為了掩飾異樣她捋了一綹頭發,坐直身子嘴角展開一抹淡雅的笑,“怎麽了嗎?”


    趙苻岩怔忪了一會兒,複笑問道:“你很討厭我?”


    蔚然搖頭:“怎麽會,相反我很感謝您。”


    他說:“為何?”


    她幽幽的答道:“母親因為生我難產而死,父親之後便沒再娶,故而我沒有兄弟姐妹,父親是個篆刻專家,工作很忙。從小我就是個比較孤僻的孩子,後來父親去世,我的世界從單調空的白紙無變成了灰色無光草紙。後來十九歲我上大學的時候,遇上了我的初戀,他對我真的很好,我的世界才慢慢變換成以往沒有的色彩,但是我們和很多情侶一樣畢業就麵臨著抉擇。我要留在本地,而他要到更大的城市發展,自此我們分道揚鑣。其實隻要我開口留他,也許我們現在已經成家了,隻是我覺得男人就不應該局限於一個地方,之後我們便一直沒有聯係了,就像是他從沒出現在我的世界裏一樣。”


    她起身慢悠悠的走著:“我自負,自卑,有時候莫名的自戀,說到底我就是缺愛,可是又害怕被愛傷害的怪胎。”她轉身看向杏樹下的他,“不知道你理不理解這種矛盾的心理?”


    他默然不語起身,步伐安穩的朝她走來,眼裏蘊含著蔚然看不懂的情緒,很快一大片的陰影蓋在她的身上。


    偏頭看向肩膀,她以為他是要替她拂去肩上的綠葉,未曾料到自己則是被帶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蔚然怔了怔,然後拍著趙苻岩的後背說:“不用安慰我,我早就沒事了,自從來到這裏的第一天起,我就告訴自己不要再像以前一樣那麽膽小自負的活著,結果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在意的是過程是否值得回味,本來我什麽都沒有,即使是受傷了,我也會很快的讓自己愈合,堅強的站起來繼續勇往直前!”


    他靜靜的抱著她,鼻尖仿若能聞到她身上清新的零陵香,他閉上眼啞聲問道:“你是在裝傻,還是真不明白?”


    “嗯,你說什麽?”蔚然沒聽清楚。


    “我說,你腦子裏每天都在想什麽?”他換了個問題,蔚然下巴擱在他肩上仰頭望著天空明亮湛白的月,朗聲笑道,“哦,現在我在想明天的早飯吃什麽?”


    “……吃貨。”他無語道,蔚然卻傻嗬嗬的笑道,“你懂什麽,隻有吃貨才是最幸福的。”


    他的酒量一直很好,許是今夜的月色太過迷人,抑或是零陵香令他有些意識沉醉頭腦昏沉,他鬆開她道:“不早了,你回去睡……”話沒說完,身子便向後一栽,整個人實實在在的摔在地上。


    月色如霜,杏樹嘩嘩作響,蔚然愕然瞧著地上的人,一時之間哭笑不得:“喂,趙先生您別在這睡啊,地上涼,我一個病嬌拖不動你的……”


    -


    第二天,林喬晌午就回來了,而王茽荏仍然見不到人影。


    下午趙苻岩來蔚然屋裏小坐,不經意間蔚然留意到林喬那小丫頭看趙苻岩的眼神兒有點奇怪,她總是偷偷地盯著趙苻岩發呆,趙苻岩轉過頭看向她時,她則是連忙低頭咬著手指,欲言又止的摸樣。


    而蔚然瞥見這樣的情景,心裏開始犯堵,她打算去問趙苻岩是不是犯賤招惹林喬了。


    然而,她前腳還沒踏進院門就看見林喬靠在趙苻岩懷中抽泣,而且他的手還給林喬一下一下的順後背。這副男女相依的畫麵讓蔚然徹底暴躁了,登時一腳踹開另一扇門,叉著腰凶神惡煞的怒視著趙苻岩這個登徒子。


    林喬被蔚然嚇得止住了抽泣,看著火冒三丈的蔚然,再看嘴唇翕動的趙苻岩,她哽了一下,聲音細如蚊蚋:“小蔚姐……”


    蔚然一把將林喬扯過來護在身後,惡狠狠地瞪著趙苻岩,最後她譏笑道:“趙苻岩虧我還覺得你是個性子寡淡但至少是個有原則的正人君子,沒想到你竟然是個重口味的猥瑣大叔,喬喬這樣的小蘿莉你都下的去手,你簡直是喪心病狂!”


    被蔚然護在身後的林喬覺得情況有些莫名:“小蔚姐,你說什……”


    “喬喬,有我在,你不用怕!”蔚然像是隻護雛的老母雞,整個人義憤填膺,就差衝上去和趙苻岩廝打了,“你放心,除非我死了,否則我是不會讓這種人渣敗類欺負你的!”


    蔚然以為她這些話多少會讓趙苻岩心虛一把,可是他抱著手臂揚起眉毛,竟是好整以暇的看著炸毛的她。蔚然這廂火氣蹭蹭更大了,腦子一熱順手撈起地上的一根紅柳條想也不想就朝他劈去。


    畢竟沒有武藝,她才劈過去,就被趙苻岩一把扼住,手腕隱隱發痛,紅柳條‘啪’地落地。而後他抓著她的手腕,順時針將她繞了幾個圈,蔚然被繞的頭暈目眩站不穩了,他再順勢把她帶入懷中。


    蔚然很排斥他,掙紮著推開趙苻岩,向後踉蹌了幾步,不慎一屁股摔在地上。趙苻岩無奈輕歎了口氣,走上前要扶她,倒是蔚然不領他的情,淩厲的雙目將趙苻岩瞪縮回去。


    林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傻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們不是兄妹啊!”


    “我才沒有這種猥瑣的禽獸哥哥!”蔚然爬起來,趕緊開導林喬,“喬喬我和你說過的,他妻妾成群,而且各個都傾國傾城。男人都喜歡刺激,沒多久就會冷落你,所以他並非你這輩子所覓得良人,他現在和你在一起完全是因為他空虛寂寞冷!”


    這一串大逆不道的話蔚然說得絆子都不帶打得,倒是林喬聽見後狠狠地抽了口冷氣,她戰戰兢兢的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趙苻岩,她似乎感覺到了一點殺氣。


    “咳咳,這個,小蔚姐你大概是誤……”蔚然還要搶白開導林喬,她趕緊提高嗓門道,“你到底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啊,他是我的親舅舅!”


    一時之間蔚然被這條信息震住了,林喬朝她點頭,她踉蹌的向後退了兩步,然後發自肺腑的感發出一聲感歎:“我靠!”


    “我娘是秋娉姨,也是他的姐姐,就是這樣。”林喬言簡意賅,轉而看著蔚然又看著趙苻岩,有些抓狂的問道,“話說,你們倆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蔚然對於林喬是趙苻岩的侄女這條信息實在是消化不良,完全沒聽到林喬問什麽。趙苻岩是要等蔚然開口的,但見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便欣然代勞了:“哦,她是你舅母。”


    “舅母!”這回該林喬震驚了,之前就對於他們是兄妹的關係表示過懷疑,如今夫妻的說辭她也覺得很可疑,有待她觀察一陣再做定奪。


    “對了!”蔚然突然開口,林喬還在震驚中不能自已,趙苻岩問,“怎麽?”


    她看著趙苻岩的臉說:“我終於想起來秋娉姐為何看起來那麽眼熟了,明明之前我都沒見過她,卻覺得似曾相識,原來竟是和你有些相像。她是你的姐姐,也是喬喬的母親?”


    趙苻岩猶疑了一下才點頭。


    蔚然及時憋住喬喬對秋娉姐的稱呼的疑惑,如果繼續下去,說不定會被她聽到什麽不得了的秘密,雖然她有顆八卦的心,但是這種皇家秘事她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她也立馬打住,不再多問。


    “對了,喬喬,之前看你好像並不知道他是你舅舅嗎,為什麽這夜不歸宿後便知道了,你去了哪裏,見過什麽人嗎?”蔚然好奇的是這個。


    林喬凝眉左右思忖了一下才開口:“是的,不過我答應過他,不能把他說出來。”


    蔚然心頭‘咯噔’一跳,她果真是見到過什麽人:“那你看的出來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林喬很確定道:“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是我知道他不會害我,一定是個好人。”


    防備心這麽強,也許是他們認識的人,至於是不是好人,不露真麵大概是為了圖謀不軌,算不得好人。在加上在這個時間段上突然把林喬的身世之告訴她,也不知那人是安得什麽心?


    “那他身上有沒有什麽顯眼的標識?比如說什麽衣著上有什麽圖騰啊,手上有什麽胎記傷口,說話聲音辨識度之類的?”蔚然停了停,小心翼翼的問林喬,“還有,你對於現在知道身世心中是激動,還是,恨?”


    林喬眼裏有一抹一閃即逝冷意,隨即湊近她促狹的笑道:“舅母,你就不要套我話了,我答應過那人不能說的。”


    “哈?舅母?”蔚然這才明白林喬這個稱呼的實質關係,她被這個稱呼雷到了,轉眼瞪著趙苻岩,而始作俑者卻早已逃之夭夭。


    作者有話要說:求妹紙們粗水好嘛?有留言阿西西才有動力碼字,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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