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終點,也是起點


    不知不覺又過了幾天,蔚然的病情並沒有想象中的惡化,宿覺很吃驚,向嵐也覺得不可思議。但這並無意味著蔚然是逃過一劫了,死亡時早晚的事。


    上元節前一天,宿覺耐不住蔚然一直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她,推著她在長瀾宮裏到處走走,看看景,散散心。


    宿覺帶著蔚然走在沿著青石板鋪就的中軸線上,長瀾宮開闊的中軸路線上不僅有巍峨的以涇陽殿為中心的宏偉古代建築群,還有繁複茂密的樹木叢林,江南特有婉約園林景致。在越國的這些日子裏,蔚然適應的很好。


    突然,天空炸開一聲響,宿覺和蔚然循聲望去,城中已有人家開始放煙花了,宿覺仰頭望著夜空讚歎道:“然,你看好美啊!”


    蒼穹七彩的煙火在宿覺黑色的瞳中炸開,煙花易冷,燦爛的光火在她的眼中轉瞬變成一片寧靜冰涼的夜空,蔚然看著這景致嘴角微揚,笑容淡淡的。


    宿覺瞥到前方盈盈走來十幾名粉衣侍女,她們手中均捧著華貴的衣冠飾品。


    近日來越國上下周知的一件事,一直沒有妻妾子嗣的越王終於要迎娶相國嫡女為後了,一直愁這件事的齊太後自此便是一日三餐,覺是睡到日上三竿,整天開心的合不攏嘴。


    宿覺很清楚向嵐這個人的性子,以往是沒人能威脅到他的。


    她問蔚然,“你覺得薑相國嫡女薑沉魚該是什麽樣的女子?”


    關於向嵐的事蔚然也是有所耳聞的,她默然片刻,拿出炭筆和木板努力地寫下幾個還算工整的隸書,宿覺湊上去細看。


    “當得起沉魚之名,自是有落雁之美。”一字一句的念出來,宿覺不禁笑彎了眉眼,慢慢的又化成淡淡的悲傷,“娶一個不愛之人的痛苦,我能明白,可他……”宿覺不忍心說下去,老成的歎了口氣。蔚然搭著她的肩膀,眸光柔和,宿覺強顏笑了笑,繼續道,“他不想做之事,這世上還沒有人能強迫他的,成親自是好事,可我總覺得這裏麵有些蹊蹺,我真心希望是我多想了。”


    蔚然靜靜地抹掉木板上的字,她看著拇指沾染著黑色炭灰發呆,她也覺得事情發展的不合情理,她還記得唐妙衝說話。


    這時十幾個侍女已款款走到她二人跟前,朝她們齊齊欠身行禮。


    ‘嘭!’一朵絢麗煙花在長瀾宮上方炸開了,而後消逝在夜空中,宿覺和蔚然相視一笑,宿覺問她:“很漂亮,是不是?”


    蔚然微笑著點頭讚同,她的笑很恬靜安寧,讓人不忍心觸碰這份易碎的美好。


    上元節這一天,越王宮設了一場宴,宴請的是百官文武大臣和衛國的禦史大夫劉柏生大人,座上賓客是吳國的公子殿下和薑。


    宿覺一路上悉心的照顧著蔚然,她從小嬌生慣養,若不是不顧一切的喜歡上他一個人,她可能還是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越國公主。她很感謝那段年少輕狂的時光,讓她懂得了很多生為公主一輩子不可能遇到的人和事。


    蔚然和宿覺同乘馬車從正門進宮,因著這裏是王宮,馬車不能從承天門進去,已有宮人在承天門前為她二人備好步輦,宿覺攜著蔚然小心翼翼的去乘坐輦車。


    耳邊略過一些細碎的聲音,蔚然聽不太清楚,宿覺可是聽得明白,她抬眼朝那些王公貴族們看去,眼神淩厲幽寒,那些人不由得立刻噤了聲,趕緊讓開道路讓她們先通行。


    宴會定在戌時,她們稍稍來早了半個時辰,蜜薰將她們安置在涇淩宮旁邊的孟嚐殿歇著。宿覺許久沒來王宮了,心下有了想要在王宮四處看看的想法,她吩咐蜜薰等人好好照看著蔚然,蜜薰自是不敢怠慢,連忙應承下來,隨後宿覺令幾個宮女帶她到王宮四處走走。


    蜜薰知道蔚然不便說話,便和兩個宮女在孟嚐殿忙活,蔚然看著她們來來去去的身影眼睛有些發酸,她伏在楠木桌上歇息,身體乏困,撐不住就睡了過去。


    一旁蜜薰和兩個宮女停了手中的活,轉眼看著伏在桌上已經睡著的人。


    宿覺在王宮轉悠了一會兒覺著一切還是老樣子,頓時沒了興致,便命令陪同她的宮女折回孟嚐殿。回到孟嚐殿,蜜薰和蔚然都不在,央人在孟嚐殿四下尋找了幾番,仍是不見人影,宿覺看著桌上未飲完的茶水,心頭一緊,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宿覺認為蔚然可能是發生意外了,必須要先讓向嵐知道,隻是向嵐正在涇淩宮忙於政事,根本無人能靠近涇淩宮。直到宴會開始宿覺才看到向嵐一身華服出現在門口,她二話不說衝過去,向嵐冷不丁的一驚,捂著嘴唇壓抑的咳了幾聲,又不著痕跡的把手心裏的血用帕子拭幹淨。


    “我按照你說的,把蔚然帶進王宮參宴,剛才我就出去走了一趟,把她安置在孟嚐殿由蜜薰照看,結果我回來她和你的宮女蜜薰就都不見了!”她語速極快,向嵐有些詫異,默了默才柔聲對她道,“莫急,寡人隻是命蜜薰帶她去玉華宮去了。”


    “……玉華宮?”向嵐的話讓宿覺瞬間安下心,卻又因為不和她打招呼就帶走蔚然表示氣憤,她克製住怒氣,橫道,“帶她去玉華宮起碼要告訴我一聲啊,害我擔驚受怕了這麽久。”


    “抱歉,讓你擔心了。”向嵐如是說。


    宿覺被他這句道歉給弄愣了,這時向嵐身邊的人開始提醒他戌時到了,他看了一下遠方,轉首對宿覺道:“隨寡人同去宴會罷。”


    宿覺拿眼睛認真的瞧著他,覺著有些不真實。


    “怎麽?”向嵐笑問道,“發什麽呆,隨同寡人去宴會可好?”


    宿覺回神兒,還是有點不適應的點頭說好。


    她與程前比肩而行,側目看著身邊眉目清朗的男子,正好他也在看著她,宿覺對他禮貌的一笑,程前一怔,尷尬的別過臉,臉上一片燒熱。


    宿覺這些年越發的不喜歡參與這些熱鬧的場麵了,推了杯盞打算退場,卻聽下方有人有事啟奏。她沒有動作,暫且等人把話說完在離場也不遲。


    下方之人她隱約記得,好像是衛國的禦史大夫劉柏生,此人五官雖生的平庸無奇,一雙眼睛卻是透露著屬於他這種人的精明。


    劉柏生和手攏袖正式開場白:“除夕之時,臣還在趕往越地的路上,心雖遺憾卻在臣雙腳落在這片土地時立刻消散,華夏南都,實乃他處能所毗比也……”


    宿覺朝向嵐下方的座位看去,那是吳國公子和薑,約摸二十出頭,相貌英俊,麵上並無清高傲然之色,氣度溫文,姿態大方,嘴角是恰到好處溫和的笑意,當是修養極好的皇家之人。


    吳越素來來往密切,但宿覺並未見過這位和薑公子。


    隻是,邦交何時不行,非得在這該是尊貴的太子殿下闔家歡樂之時來到越地?不怪宿覺多疑,她隻是有點擔心向嵐罷了。


    她將視線落在向嵐身上,衣著沉斂又不失華貴,不過才登基四月處事卻像是在位多少經驗豐富的帝王。他比以前更加寡言少語,待她則是比以前好很多很多。


    向嵐感受到宿覺的視線,抬眼看過來,宿覺一怔,臉色和心都沉了下來。


    他的臉色好蒼白!


    向嵐對著她微微一笑,就好似堅硬的冰麵被一襲春風吹過,岸上的柳枝一夜之間抽了嫩芽,這樣的笑宿覺記得是在她十二三歲的年紀裏存在過,如今再見到這樣的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世上就剩下他和母親兩個親人了,可是向嵐的身體狀態越來越差她是看得到的。


    心連著肉,心痛,血溶於水,這是和她有著羈絆的親哥哥,她忍不住想衝上去抱著他大哭,唾罵上天不公。


    “公主?”侍候在一旁的宮女擔心道,“您這是……”


    “嗯?”宿覺扭頭看宮女的瞬間,兩滴晶瑩的眼淚唰的奪眶而出,淚滴打在她的手背上暈開一朵透明的花朵,她摸著臉,愣愣的看著手背的淚水。


    宿覺以身體有感不適退場,退場後直接去玉華宮找蔚然,她打算在玉華宮和蔚然一起等向嵐來。


    守在玉華宮門口的衛兵站的筆直,看起來是守衛森嚴,可進了玉華宮內根本看不見蔚然。室內飄蕩著一絲奇怪的香味,宿覺果斷的用袖子掩住口鼻,蜜薰和幾個宮女全都中了迷煙,東倒西歪的不省人事。


    *


    蔚然被凍醒的,睜開眼看到的是框外的滿天繁星,費了老勁爬起來查看她所在的位置。


    她在一座鼓樓上,這鼓樓則是在會稽山脈地帶的香爐峰上,聽宿覺說這座山上有一座香火不錯的寺廟。


    下樓的通道被封死,僅剩一口孤鍾陪著她。


    她艱難的走到鼓樓邊緣,一眼望下去,夜幕下,山下的會稽城盡收入眼底,景色好不波瀾壯闊。


    蔚然這才覺得自己頭重腳輕,整個人險些摔倒,她撓著昏昏沉沉的腦袋想,她怎麽在這裏?


    誰這麽厲害,把她從老遠的王宮搬到這海拔三四百米的山上?難道又有人想用她來威脅誰?蔚然感覺特別無語和無力,什麽時候她成了作死的女主角體質了?她最討厭沒半點能耐,整天隻會惹是生非拈花惹草的女主角了好麽?


    蔚然誰的後腿也不想拖,按說她是快死的人,死掉就失去利用價值,也就威脅不到誰,可她不甘心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被人利用了。以前不追究,那是她不想冤冤相報,可是現在,她都要死了,還想著要榨取她的價值,這麽喪心病狂你爸媽知道嗎?!


    可是,她隻有一個腦子,根本不夠想別人要做什麽啊!說不定,敵人已經達到目的了,把她扔在這兒,不過是一顆棄子罷了。來到這裏,她還真是一無是處,和那個時代身為技術宅的她簡直差遠了,果然人腦永遠鬥不過電腦啊,所以她才寧願對著那些代碼也不遠去與人交際,人心太難把握了。


    蔚然也不知道氣劫持她的人還是氣自己,一口氣吸的她翻白眼差點斷氣,吃力的坐在地上,她開始出氣多進氣少了,吃痛的捂著脖子,那裏的傷口似乎要裂開了。蔚然咬牙,立刻盤腿坐在地上學習佛門換氣打坐。 現在天還沒亮,就算有人她也沒法開口,不如存著點力氣,等到天亮再想辦法求救。


    佛門打坐果真有效,慢慢地蔚然就不覺著呼吸困難了。倚著冰冷的牆,蔚然裹著披風縮成一團等待天明。


    好容易熬到黎明,本以為會有僧人前來撞鍾從而發現她,事實上等到天大亮也沒人來這裏。


    蔚然又冷又餓的縮在角落,心如死灰,她就不該期盼誰能來就她的,就算宿覺那邊有行動,找到她也是需要時間和精力的,她現在這德行是等不了的。


    就在蔚然準備讓自己自生自滅的時候,通往鼓樓的門被踹開了,她被踹門的巨響給嚇壞了,一口氣喘不上來又開始翻白眼。


    踏著石階的腳步聲快步走來,蔚然趴在地上連著吐了兩口血,眼前一花,來不及多想就落入一人的臂彎之中。


    “蔚然!”他小心翼翼的護著蔚然,沉穩的聲音帶著些顫抖,“是我,我是趙苻岩!”


    “!!”蔚然不可置信的睜開眼,果然是他啊啊啊!她不是在做夢吧?


    “我來晚了,對不起。”蔚然望著他的眼睛,他眼裏的星星似乎碎了,怎麽也糅合不起來,她突然悲傷起來。他擦掉她嘴邊的血,手指發顫,聲音克製壓抑,“堅持住,我帶你去找大夫!”


    “……”蔚然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抓住他的衣服,對他搖頭,恰巧看到他眼裏有固執的淚花,蔚然就怔住了,眼眶漸漸發熱。他吸了口氣說,“我不允許同樣的事情在我身上發生兩次,你不可以離開我……”


    “……”這話表麵上好像挺好聽的,但是開頭好像混進什麽別的東西了,蔚然認真想了想,終是無奈笑了。她真的不在意與某人相提並論,畢竟誰還沒有個難忘的過去,就算那個人騙了所有人,也不能否認他對她的感情曾經是真實存在過。


    *


    二月初二,南方部分地區都有了綠意的景致,可這天在會稽城卻下起了雪,白白的雪花一朵朵的飄落下來很是稀罕。


    江南落雪是很少見的,尤其是在日漸趨暖的二月。


    今日是越王迎娶薑沉魚的日子,宿覺雖然還不能接受向嵐突然娶薑沉魚,但還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她的嫂子。


    越國的王後薑沉魚此刻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如魚宮的婚床邊沿,她一身曳地紅緞錦繡廣綾大婚禮服,衣料上用色澤較暗的純金絲繡線繡著幾隻栩栩如生的九尾鳳,幾隻鳳喙都含著珍貴的紅寶石,頭上的鳳冠毓珠微微擺動,兩隻手交疊於廣袖之下,端莊大方,這樣看著氣質倒是不錯。


    宿覺因著是妹妹,向嵐宴群臣的時候,她和幾個經驗豐富的媽媽在如魚宮陪著這位新娘子。


    新娘子的臉被金色的珠子擋了大半,宿覺根本看不清她的長相,隻隱約記得她十一二歲歲的時候見過這位薑家小姐。


    當時薑沉魚還隻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長得倒是可人兒,隻是配向嵐實在差太多。可有句俗話說是女大十八變,也許現如今這薑沉魚真的就長成了一個傾國傾城且配得上向嵐的美人兒了呢。


    向嵐來到如魚宮的時候時辰已是子時了,向嵐把涼冰冰的手貼在趴在桌上睡著的宿覺臉上,宿覺一個激靈就醒了。


    侍候的媽媽和宮女們開始挨個兒退下,宿覺打了個嗬欠自覺要退下,向嵐不知什麽原因突然扯住她的袖子。宿覺停住腳步不解的看著他,發現向嵐盯著床邊的那位新娘子看,不由得低聲嘲笑他:“你該不是害羞了吧?裝什麽裝,你又不是沒經驗。”


    宿覺耳朵尖,清晰的聽到新娘子頭上的首飾顫了顫。


    宿覺拽過自己的袖子,對向嵐笑得很曖昧:“*一刻值千金,可別耽誤這良辰美景啊。”


    向嵐又反手抓住了宿覺的手,宿覺很驚訝向嵐也有這麽可愛的時候,拍拍他的肩裝作很深沉的口吻道:“過去不論好壞都忘掉,踏出這一步,重新開始,也許會尋到你的另一片天。”


    宿覺還是走了,屋內隻剩下向嵐和薑沉魚兩個人,互相不說話,空氣中像是被凝滯了一般。


    是薑沉魚率先打破了沉默,走到西窗下的桌前倒了兩盞酒,一杯奉給向嵐,一杯雙手橫端在她跟前,說:“王,請與臣妾共飲合巹酒,自此臣妾與王同為一體,同甘共苦。”


    她的聲音不算特別好聽,但是咬字很清晰,聽不到一絲的緊張。


    向嵐眼裏一閃而過的嘲諷,再抬眼,隻能看見清幽冷靜的眼眸。


    他交過她的手臂,與她同飲了這杯合巹酒。


    擱下杯盞,薑沉魚上來要為向嵐寬衣,向嵐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薑沉魚驚異地看著他。


    她張了張嘴要說話,向嵐手臂又是一抬,薑沉魚頭上的金色鳳冠應聲落地,串線的珠玉斷了線,啪嗒啪嗒的滾了一地。


    一頭烏發披散下來,遮住她的臉,隻露出一雙好看的杏眼,眸光清泠泠,還帶著些許妖豔。


    青絲滑開,露出她的容顏。


    向嵐看著她的容顏,冷笑一聲,“懷贏,不,衛贏。”


    新娘並非薑丞相之女薑沉魚,而是衛贏。


    衛贏輕聲道:“我們又見麵了,阿嵐。”


    向嵐冷漠嗤笑:“可寡人不想見你。”


    “我很想你。”衛贏聲音平平淡淡,聽不出起伏的訴說著思念,“非常非常的想你。”


    向嵐冷眼看著她,覺得眼前的一切很可笑,“那真是難為你了。”


    衛贏勾動紅唇,唇角盛開一朵在午夜的薔薇,勾魂攝魄:“你不愛我了嗎?對蔚然那麽盡心盡力,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其實,向嵐也不明白對蔚然的感情到底是愧疚還是愛,但是這又有什麽區別呢,無論是什麽的感情,他都不該再傷害蔚然。如今他們都是一隻腳踏入黃泉的人了,能在她身邊陪她共同走完剩下的日子,黃泉路上還有個伴,就算有遺憾也都釋懷了。


    其實,衛贏的心自見到他之後越來越痛,痛的快要不能呼吸,他的每一個眼神,每說的一句話,都像是把利刃深深地刺進她的心髒,一刀一刀的讓她快要痛的暈死過去。


    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她故意冷冷道:“看來是我心軟了,想不到她命這麽大,還沒死。”


    向嵐一把拉近衛贏,寒氣吹拂在衛贏的臉上,俊美的臉滿是蝕骨的森然,“寡人在想,一個人到底有多惡毒?這就是你的本質?”


    衛贏的皮膚白如凝脂,唇紅妖嬈,嘴角盡是顛倒眾生的笑。


    六年了,再次這麽接近他,那麽熟悉,卻又那麽陌生,此時與六年前有著天壤之別。


    那時候的他們纏綿悱惻,雖沒有華麗的山盟海誓,卻都是珍愛著彼此,視對方為自己的生命。


    時間是個可怕的東西,它能悄然的改變,六年後,一切都變了,曾經誓死愛她的人不已經再愛她了。


    想起來真是心有不甘,衛贏反手勾住他的脖頸,主動印上他的雙唇。


    她恨那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恨一生下來就是特殊身份她,恨這麽多年了她還是無法忘記他。


    如果她真的是薑沉魚那該多好。


    可是,她不是,她隻是來殺他的。


    向嵐用力推開她,微微的向後踉蹌了一步,麵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放肆!”


    衛贏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剛才的合巹酒,我下了毒……”


    向嵐並沒有驚慌,隻是釋然的笑了笑,意料之中的,他明知有毒,卻還是飲了。


    胃部一陣徹骨的絞痛,他痛苦地皺著眉,口中吐出一大口紅豔豔的鮮血。


    抬眼看著眼前的人,隻覺得眼前模模糊糊,人影重重疊疊,他對著那抹人影癡癡笑道:“永別了……”


    衛贏站在那裏,淚眼模糊了她的視線。


    *


    蔚然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脖子上有道很深很深的傷口,損壞了聲帶變成了啞巴。她眼睛好像也瞎了,看不見周圍的一切,窩在角落裏孤零零的也不知道在等什麽,後來她感覺有人牽起她的手,拉著她走了很久很久。


    她睜開眼,有光芒刺進她的眼睛。


    “景醫生,她……”


    景醫生順著護士小萬的視線看去,他的病人竟然睜開了眼睛!


    小萬有些不知所措,還好景醫生職業素養好,他湊上去對他的病人說:“蔚然!你醒了嗎?聽得到我說話就眨一下眼睛,好嗎?”


    不知怎的,這個他負責了將近半年的病人看見他就開始嘩嘩的流眼淚。這下他就慌了,詢問護士小萬:“我是不是長得醜,把她嚇哭了?”


    小萬:“……”


    “你去通知陳教授吧,就說312的病人蘇醒了。”


    小萬應聲後急急忙忙的跑出病房,正巧被檢查到3樓的護士長瞧見了,手腳並用的把她攔住,開始給她上思想政治課。


    幹淨整潔的病房,充斥著特有的消毒水味道,窗外是飄零的秋葉,秋日的暖陽照在素白的病床上。


    小萬推開房門,312的病人正出神的望著窗外。


    “醒啦。”


    她轉過眼珠子看著小萬,露出一個笑臉。


    小萬對她做了個檢查,一切正常,再加上她今天心情不錯,便坐下來和她說說話。蔚然這才她知道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她出事的時候,碰巧洗手間的水龍頭沒關,屋裏遭了水災,波及到樓下的住戶,樓下就衝上來摁門鈴,摁門鈴沒動靜,就開始砸門。可是砸了好一會兒還是沒動靜,他幹脆去找物業開門,然後就發現她倒在客廳的地上,全身泡在水裏,這才叫了救護車。


    因為溺水窒息,從而引起的缺氧缺血性腦病,最終判定她為植物人。進醫院的時候是人間四月芳菲盡,醒過來是金井梧桐秋葉黃的九月。


    就是說蔚然的救命恩人是樓下的鄰居。


    蔚然蘇醒後的第三天,她在上大學的表妹李佳琪來醫院探病了,聽小萬說她植物人期間,來醫院最多的人就是這位表妹了。


    表妹大二課業多,沒能在她醒來的第一時間趕來,她買了一束粉色康乃馨放在床頭,可惜蔚然聞不到花的香味。表妹對她說了一些近況,蔚然認真聽著,可惜她不能對表妹說話。


    蔚然將近半年時間臥病在床,渾身有些血流不暢,肌肉也得不到應有的營養,因此有些肌肉萎縮,各種活動功能都產生退化。肌肉、筋、肌健等各種組織都有退化。為了能下地行走,想個正常人一樣,她必須要按照醫生擬定的鍛煉時間表鍛煉身體。


    首先要鍛煉她的五官感知,就像剛出生的嬰兒一般,教她看圖,聽人說話,最後能跟著念出來這種過程。蔚然用了半個月的時間,磕磕絆絆口齒不清的念出一首唐詩《春曉》。


    小萬每天都在替她捏身上的肌肉,轉她的胳膊,捏她的手指,伸展她的腿。總之恢複的過程很艱辛,直到能扶著小萬下地行走,窗外的季節已經是白雪皚皚的冬至了。


    她午睡後,看見桌上擺著一個白色的保溫盒,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打開它,裏麵緊挨緊的躺著無數個像金元寶的大餃子,看來是姑媽來過。


    能下地行走後,她每天上午在病房內抓著牆邊的不鏽鋼扶手走路,下午三點在小萬的陪同下去複健中心鍛煉,三個小時後再回病房,睡前閱讀四頁《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天天如此,從不間斷,蔚然已經把這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書看了三遍了,窗外的那顆老槐樹已經開始抽嫩芽了。


    蔚然所在的醫院是叫做京喬醫院,她的主治醫生叫景何,聽小萬說他是這家醫院老板的兒子。不過她在意的是這個景何和那個荊和長得還真是一模一樣,就連名字都是同音。


    景醫生左手的無名指有戒痕,應該是結過婚的人,因為醫生時常要清洗雙手,所以工作時間有人會取下戒指,據她觀察,景醫生不像是個離婚的人,所以蔚然猜測他的婚姻生活應該挺美滿的。


    景醫生一般都是隔天來給她做檢查一下,他很有耐心,也很溫柔,蔚然每次都盯著景醫生看,把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


    “你說,她是不是看上我了?”景醫生在食堂一臉憂愁的問小萬。


    小萬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說:“我和她說,你是這家醫院的太子爺,該不會是……”


    “那你和她說我已經結婚三年了,已經是孩子的爹沒?!”景醫生有點怒了,他家那口子醋勁兒大,要是讓她聽見他的緋聞,他估計又要跪遙控器和睡地板了。


    小萬怯怯道:“……沒有。”


    景醫生食之無味,端起餐盤丟到回收處,小萬跟出來和他說:“蔚然應該不是喜歡你,我覺得她內心深處一定愛著一個人,對你也許隻是病人對醫生的那份感激,而你好像誤會成她看上你了。”


    景醫生:“……”


    四月,蔚然辦理了出院手續,回到了一年沒住人的公寓。


    出院前姑媽已經把這裏打掃了一遍,幹幹淨淨的,沒有一點灰塵,細心的姑媽還把她的屋子做了改進,以便蔚然能在屋裏驅動輪椅。為了她能繼續在家做複健治療,姑媽還給她請了個看護。


    蔚然看到這些,一個人的偷偷躲起來哭,哭得很厲害。


    以前她明明有姑媽和表妹這麽關心她,她到底哪裏覺得不好了,那時的她還真是幼稚的不懂事。


    有天夜裏,蔚然被門鈴聲吵醒,看護隻是白天工作,夜晚都回去了。她坐上輪椅,驅到門口,扶著不鏽鋼柱子站起來,從貓眼看,是個一頭亂發的年輕人。


    蔚然沒有開門,貼在門後問:“請問,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門口的年輕人愣了愣,說:“你家水管又漏水了。”


    蔚然這才明白,門外站著的是她的救命恩人。


    的確是蔚然家浴室的水管壞了,可是這大半夜的,水管工人來起碼得天亮後才能來。


    蔚然給樓下的鄰居倒了一杯水,他說了句謝謝,修長的手指握住水杯仰麵喝水。這位鄰居穿著棉質的起居服,有點卷的頭發亂糟糟的遮住眼睛,下巴線條有些削瘦,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麽精神。看著他喝完水擱下水杯,蔚然才問:“一年前,是你救了我啊?”


    鄰居看了她一眼,清清淡淡的說:“談不上救,就是碰巧遇到了,你不要有壓力,誰遇到這樣的事都會這麽做的。”


    她能活到現在,多虧這位鄰居,按理是要好好感謝的:“不管怎樣,你也救了我一命,為了感謝你,改天請你吃飯吧。”


    “我是名律師,每天的應酬很多。”


    “我待業在家,有的是時間。”意思是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在請客答謝你。


    “……我有女朋友了。”


    “……”他好像誤會了。


    周末的時候表妹佳琪來探病,蔚然很想出去走走,佳琪打電話問了景醫生,景醫生同意後她才推著蔚然出門。


    蔚然心情如這天氣一樣好,她想去大學看看。大學離她住的地方不遠,步行二十分鍾。


    佳琪人緣好,一路上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蔚然心裏可羨慕了,有機會一定要學學表妹的交際能力。


    蔚然懷裏捧著相機,時不時的拍一下校園的景色。


    “然然姐,你身體好後想做點什麽啊?”佳琪問。


    蔚然已經徹底從原來的公司辭職了,今後要幹什麽還真沒想過,摸著相機沉默了一會兒,腦袋靈光一閃:“茶館!我開個茶館怎麽樣?”


    “茶館?”佳琪算是中肯的點頭,“我覺得這個想法還不錯,現在的人生活在快節裏,他們需要一個能讓他們放慢腳步品味人生的地方,一壺茶,一碟糕點,比起對身體並無益處的咖啡的確是要好許多。不過現在市場競爭還是挺大的,然然姐,你可要想好。”


    蔚然有信心弄好,於是接下來就開始整理腦海中能記下來的煮茶手藝,還有集資金做預算,至於一些調研跑腿的活兒,佳琪覺得她周末的時候可以做。


    有一天,七點多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蔚然家的門鈴響了,她以為是快遞,拄著拐去開門,門口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人,隻能看見半張臉,她愣了一下,立刻警戒的就留一條門縫:“誰?”


    門口人用手抵著門傾身過來,原本亂糟糟的發型整理的的一絲不苟,露出整張帥氣的有點過分的臉來:“你家是不是又漏水了?”


    蔚然驚呆了,這是她家樓下的鄰居?!蔚然一臉‘你他媽在逗我’的表情看著門外的人。


    這眼睛,這鼻子,這嘴巴,上次她就覺得這人的聲音為什麽有些耳熟呢。


    蔚然整個人都不好了,手腳使不上力,雙目暈眩。


    鄰居眼疾手快的推門進來扶住她,可是他沒注意玄關的台階,等於沒幫助到蔚然,倒是把蔚然壓倒了。


    蔚然:“……”


    鄰居:“……”


    時間靜止了很久,直到聽到這層樓的有電梯門響,他們才驚醒過來。


    蔚然顧不得疼,眼睛一直盯著他,怕是她又產生幻覺,用手去抓他確認一下。


    這次沒有抓空。


    她緊張的丟掉拐杖,雙手環抱著他,不是幻影,也是真實的。


    縱使作為出口成章的律師,他這下還是被這位鄰居突發的狀況給搞懵了:“我、我有女……”


    樓上的鄰居不知怎的哭了,這百試不爽拒絕追求者的一句話,此時他不忍心再說出口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要臉的完結來了()腫麽辦,總感覺我是個爛尾大王(;′д`)ゞ


    (ノへ ̄、)被我這個坑神坑的,看文的妹子們肯定早就不見了。


    頂著鍋蓋問:有要看番外的嗎?(廢柴可能也寫不好,鄙視作者的可以無視這句)(#`-_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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