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深夜,皎皎明月懸於頭頂,灑下如水清輝。端木府中,最東邊的小院裏還亮著點點燭火。


    院中一片寧靜,唯有夏蟲的啾啾鳴叫聲間歇性地鳴響著。若是有細心人會發現,這處小院外架了一圈禁製,將其內的聲音都封鎖在了屋中。


    端木瀚宇站在屋內,逗弄著架子上的黑雞鵟,道:“今日我見那名叫莫毛毛的修者,雖然資質不錯,可修為並不算高,隻有我端木府豢養的中流門客的修為。”他望向燕青,沉聲道:“燕青,你可是能真的確定,他身上帶有九州尋獸圖上的大妖?”


    燕青恭敬地道:“是,屬下確定。那日見那大妖雖是幼年形態,但仍斂不去周身強大的妖力,腹部的紅色紋案也的的確確是九州尋獸圖獨有的月輪。”


    端木瀚宇沉吟一聲,道:“那便最好。這些日子須得以上賓之道相待,以此軟化他的防備之心。過幾日再安排件事情,讓我們端木家欠他一個人情,順水推舟,將其與軒兒一同送入表裏山河。”


    “是。”


    “哼,真是上天待我端木家不薄。”端木瀚宇陰沉著眸子,冷哼一聲,“寧采萍那個愚蠢的女人居然會將她身邊那兩隻九州尋獸圖上的大妖豢養在表裏山河之內,一旦軒兒進入其中尋到了表裏山河與寧采萍之間的聯係,將其切斷,那不僅僅是表裏山河這個秘寶,就連那兩隻身在表裏山河中的大妖也會是我端木家的所有物。更何況……居然還有這送上門來的第三隻。”


    燕青斟酌道:“屬下鬥膽多嘴問一句,寧采萍寧域主如何了?”


    “她?她中了我的計謀,自然不會好過。”


    “那試煉之日……”


    “你放心,試煉之日她必然會出現,我會尋個時機讓她從那處秘境之中逃出去。她一向‘盡職盡責’即便身負重傷也斷然不會停止試煉。”


    燕青道:“家主一向心細如發。”


    端端木瀚宇撫摸著黑雞鵟的頭,黑雞鵟瞪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望向桌子上的燭火,“若是不做得仔細一些,便會全功盡棄。我堂堂端木府是整個綠蹤城最有名望的世家,她寧采萍一個克夫的女子何德何能居然在域主之位上連任多年。”


    端木瀚宇的眼中劃過一抹厲色,“那個女人如何也不會料到,殺了她多年的好友無塵子,又將她誘騙拘禁起來的人會是我。畢竟,從南海之濱趕回來,便是騎乘日行萬裏的大妖,也需得三天三夜。而我卻是早早的趕了回來。”


    端木瀚宇一甩袖子,坐回桌邊,拎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水,飲下一口,見燕青麵上仍有猶疑便道:“還在擔心什麽?你一向膽大心細,怎麽最近如此婆婆媽媽。”


    燕青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忙垂了頭,抱拳道:“此事幹係重大,屬下並無家主那般心性能竭力保持鎮定,屬下慚愧。”


    端木瀚宇沉吟道:“你可是在擔心那處藏有我們秘密妖獸和拘禁寧采萍的秘境被人發現?”


    被說中了心事,燕青轉念一想,便直言不諱:“是。那處秘境之中,藏有我們太多秘密,屬下不得不擔心。”


    端木瀚宇大笑幾聲,渾不在意地又飲了一口茶,將茶杯扣在桌上,端木瀚宇起身,從袖中抽出一柄短蕭,嗚嗚地吹奏了幾聲後,便見空中出現一個紅色的漩渦,一隻貝殼逐漸現出身形,端木瀚宇將貝殼捧在手心,閉合的貝殼便悄然打開,露出內裏的東西。


    端木瀚宇將其拿在手中,對燕青道:“我一向信你,也隻肯將這個寶物拿與你看。”


    燕青疑惑地道:“這是?”


    端木瀚宇眸色一沉,深處帶了幾分傲然,解釋道:“你可曾記得幾年前,曾有一個夏氏一族的後裔到過綠蹤城。”


    “你是指那個瘸了腿的小乞丐?”


    端木瀚宇頷首。


    燕青仍是迷惑未解:“他不是從我們布下的局中逃了出去?”


    “的確,他沒能成為我禦下的妖獸著實可惜,但我卻從他那裏將此物偷梁換柱,拿了回來。”


    端木瀚宇拿在手中的東西正是一截半根手指長的腿骨,周身卻呈現出橙黃色,其色澤瑩潤剔透,在燭火之下竟是像琥珀一樣。


    “燕青愚笨,還望家主明示。”


    端木瀚宇道:“此為冰皇三目的凝晶之一,那處秘境的進入方法是我偶然發現的,唯有冰皇三目的純粹氣息才能將其打開。我將寧采萍拘禁在那裏,又將我們製作的秘密武器藏在此處,自然是安全得很。”


    燕青早就從端木瀚宇那裏聽來了有關冰皇三目的傳說,自然是明白這凝晶的厲害,當下那份不安便去了大半。


    正如端木瀚宇所說,整個清冥大陸的冰皇凝晶的隻有三個,其中一塊在端木瀚宇手中,另外兩塊早就消失不見蹤跡,若是細說起來,便是端木瀚宇手中這一塊也是因機緣巧合才得到的。又怎麽會那麽碰巧,叫他們撞見了擁有冰皇凝晶的人?


    端木瀚宇見燕青神情放鬆下來,便將水晶腿骨又放回貝殼之中,召回虛空。他捋了捋長須,似是想到了什麽神情凝重起來,“這些我早已籌備多時,無需太過擔憂,我現今憂心的倒是軒兒。”


    燕青默然不語,他早看不過去這個娘們一般的少主,是萬萬不希望端木軒繼任家主之位的。


    端木瀚宇也知道燕青的想法,歎息一聲,道:“軒兒太過倚重雷兒,今日你們走後,他哭著喊著要雷兒陪他一起進入表裏山河。若是平日,我答應了他倒也無妨,雷兒進去還能為他擋擋危險,但進入表裏山河的名額,我端木府與夏侯氏各有兩人,既然我意欲讓那個小子進去當送葬品,便萬萬不可能讓雷兒陪同。”


    燕青繼續沉默著等待端木瀚宇的吩咐。


    端木瀚宇深思熟慮,沉默了良久才緩緩說道:“罷了,既然如此便尋個機會,將雷兒弄殘吧,切要注意,留他一個活路,廢了周身修為便可,畢竟,他也算是我端木家的血脈。”


    燕青瞳孔一縮,沉默了片刻,方垂下頭將眼中的可惜斂去,沉聲道:“是。”


    ***


    卻說另一頭,接到連耀的信函,莫雨桐自是不敢怠慢,夜間稍作整頓便出了門去。


    夜晚的綠蹤城格外的靜謐,點點星辰懸掛於夜幕當中,一輪明月清輝如水,潑灑在街道之上別有一番風情雅致。


    依著白日的記憶,莫雨桐一路尋到了青石街上。


    與白天不同,夜裏的青石街十分冷清,兩側的商販皆都撤去,隻剩下空蕩蕩的一條長街從一頭筆直地通向另一頭。


    莫雨桐等了片刻,便見街道一頭緩緩走過來一個人影,身材高挺,步伐穩健,輪廓酷似連耀。


    莫雨桐謹慎地喚了一聲:“真人?”


    “嗯。”


    低沉的聲音傳來,莫雨桐蹙了蹙眉,隨即tab一掃過去便將來人的身份看了個一清二楚。


    竟是端木軒。


    待莫雨桐查出事情不對正欲掉頭離開之時,卻驚覺周遭居然提前設好了禁製,他若是輕舉妄動不曉得會觸發怎樣的術法,當下摒了呼吸,默默地將別在腰間的花戀流年拿了出來,以不變應萬變。


    “這麽晚了,真人叫我出來,有什麽是我能幫到你的嗎?”


    “自然。”


    聲音竟是與連耀一般無差。


    端木軒身量頗矮,大約隻到連耀下巴處,此刻即便是遠遠望過去也隻覺著來人身姿挺拔,竟是與連耀不相上下。


    端木軒站在莫雨桐身前五步遠處,身形隱在陰影之中,夜色昏暗,周遭又沒有燭火,唯有頭頂一輪明月的淺淺光輝,莫雨桐瞧不仔細,隻覺著端木軒隱隱露出來的形容竟也是與連耀極為相似。


    端木軒仿著連耀的聲音道:“我來尋你,是有一事相商。”


    “什麽事情?”


    “不如我們離開端木家,整處綠蹤城如此之大,端木家的水又如此深,我們何必非得住在端木家。”


    此話一出,毒哥便怔了怔,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惹得端木軒不滿,竟是不願讓自己入住端木府,既然如此直說便是,何必弄得如此神神秘秘,莫雨桐眯了眯眼,淡淡道:“既是燕青邀請我們入住端木府,貿然離去不太合適,真人可否告知於我為何要我們突然離去。”


    端木軒沉默了片刻,方道,“端木家行為古怪,深藏殺機,想必你也猜得出來,那裏實則與龍潭虎穴無異,我們離開那裏,不是很好嗎?”


    莫雨桐想套出端木軒的目的,拐著彎問道:“殺機?可我見端木家四處皆是珍寶,高手又比比皆是,在綠蹤城乃至整個南域都極富盛名,住在那裏,便是住在整個綠蹤城最奢華的地方。”毒哥搖首道,“‘龍潭虎穴’?我可是沒看出來。真人莫要用這樣看似堂皇的理由欺詐於我。不如如實相告。”


    話音方落,莫雨桐便覺端木軒周身殺意暴漲,清氣匯成道道利刃撲麵而來,若不是莫雨桐早已安安調用清氣,在周身覆上了一層防護的結界必然要被這些清氣之刃所劃傷。


    他萬萬沒想到,平日裏看似柔弱的端木軒居然這樣一說便發起了火。而此時此刻的端木軒,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毒哥便可以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殺意。


    端木軒陰沉著臉,站在房屋的陰影當中,月色打在他半邊臉上,竟是露出了慘白的右頰和一隻目光凶狠的右眼。


    他同端木瀚宇一樣修習的皆是至剛至陽的《烈陽功》,此時此刻的雙目通紅得像是野獸一般。


    果然如他所想,此人妄想依附上端木家的權勢,幹脆直接殺了了事!他早就有了殺意,方才問出那些話不過是想先玩玩罷了。


    莫雨桐想著平日裏端木軒的做派,那個瘦小的少年總是低垂著頭瞅著腳尖,一副同他說句話便會嚇得半死的樣子,莫雨桐腦海中隻剩下一個詞。


    黑化。


    毒哥呼吸一滯,見端木軒身子前傾便立刻將花戀流年湊於唇邊,嗚嗚地吹奏起來。


    兩條靈蛇頓時出現於身前,吐著猩紅的蛇信子,兩雙如梭子般的立瞳在夜色中泛著攝人心魄的光芒。


    端木軒身子一頓,仍是仿著連耀的聲音沉聲道:“你這是做什麽?”


    “夜色甚美,我讓我的妖獸出來賞月。”


    端木軒沉默了片刻,忽然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莫雨桐這才看清了端木軒此刻的全貌。


    身體拉長了的端木軒個子極高,湊得近了竟是比連耀還要高上一些,身材挺拔結實,便是隔著那身湛藍色的袍子也能感受到周身線條完美的肌肉,而他的五官卻不似端木瀚宇那般凶悍粗獷,反而糅合了幾分女子的輪廓,十分俊朗。


    此刻端木軒正蹙著眉頭,兩邊眉尾上挑起來,一雙唇緊繃成一條縫隙。


    他沉聲道:“你早就認出來了。”


    明明是一張臉,卻給人渾然不同的感覺,莫雨桐顧不得驚訝便輕輕地頷首。


    端木軒眼中厲光一閃,道:“我留你不得。”


    莫雨桐眯了眼,問道:“與我一起的那人呢?”


    “他?”


    端木軒一拂衣袖,一枚綠色葉片直射眼前,在毒哥眼前十寸處停下,隨即一行綠字映射出來。


    近兩日不歸,勿念。


    這才是連耀真正要留給他的內容。


    看完,毒哥得知連耀安然無恙後便放下了心。


    感受到端木軒的森然殺意,莫雨桐無奈地聳了聳肩,道:“你無緣無故地叫我離開端木府,稍有些腦子的人也會懷疑你的目吧?”


    端木軒冷笑一聲:“我是為了你好。”


    見狀,莫雨桐見狀,大為訝異,不知一個人的性子怎可這樣極端。


    一個端木軒,柔弱似女子,眼神總是濕軟地如同小鹿一般,而另一個端木軒,冷酷無情,眼中不見半分感情。當真是奇異。


    他都懷疑端木軒是不是得了人格分裂症……


    精分是病,得治。


    端木軒見莫雨桐沉默不語便道:“本來可留你一條活命,可現今你既然得知了我的身份便留你不得。”說罷頓時足下一個用力,整個身子拔地而起。


    端木軒本事竟是極高,在襲過來的同時抽出手中長劍,長劍劍身一顫吟出清亮劍鳴,隨即便召喚出一隻足有成年男子那樣龐大的白貓。


    莫雨桐見狀,忙躡雲一起,從端木軒身側擦肩而過,端木軒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敢冒如此大膽,再回過神揮劍斬去的時候便見對方已然奔至自己身後十米遠處。


    落地之後,毒哥馬上將花戀流年湊於唇邊,吹奏了起來。


    靈蛇引!


    青黃兩蛇又從方才的位置現於身側,吐著猩紅的蛇信子,眯著如梭子般閃爍著寒芒的立瞳,一瞬不瞬地盯視著端木軒。


    白貓落地站在端木軒身側,,姿容極為優雅,一身皮毛潔白如雪,金色的貓瞳閃爍著狡黠的神采。


    端木軒抬手撫摸在雪貓的背上,雪貓舒服地昂了昂頭,眯起了眼睛,喵嗚叫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收到了妹紙畫的條漫,萌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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