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陳婆拄著拐杖慢慢的走來,她彎著背,因裹著小腳,走路有點搖,那紫竹包底的拐杖隨著她的步伐,有序的敲在青石板上,嗒、嗒、嗒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下,由遠及近的傳來,清晰又詭異。


    她站到我麵前,看看我,又看看我前行的方向,然後一揮手,說了聲跟我走。之後我的記憶又是一片空白,醒來的時候,正坐在陳婆家的八仙桌邊,桌上那盞如豆般的煤油燈在跳著燈花。


    蘆花站在桌上,歪著腦袋打量我。


    “橋娃,你這個樣子有多久了?”


    “啊?啥樣子?”我有些奇怪。


    “就是這樣……晚上到處的亂走。”


    “我也不知道。以前我一直以為是做夢哪。不過……”想到白天發生的一切,我咬咬牙:“不過我今天發現,有可能那不是做夢,是夢遊!”


    “白癡!”蘆花冷哼了聲,翻了個白眼,滿臉的鄙棄。難為它一隻鳥,居然還能把鄙棄這種高端表情完全的表現出來。我真是服了。


    “別以為你是隻鳥,我就不揍你,你再罵我,小心我拔光你的毛。夢遊這毛病,也不是我自己願意得了。我能有什麽辦法?”事實上,我還很怕啊。


    “說你是白癡還不信,那你說,你現在是醒著還是睡著。”


    “廢話,當然是醒著。睡著了我能坐這裏跟你說話?”


    它張開翅膀扇了扇,又緩緩的收擾,那粗嘎的聲音裏帶了一絲幸災樂禍:“喔?那要不要我們現在一起去你家看看?”


    什麽意思?我瞬間警鈴大作,這死鳥這話什麽意思?


    “好了蘆花,你別再嚇她了。”


    蘆花不屑的哼了聲,在桌上跳了兩下,挪了挪屁股,不再吭聲。


    “橋娃,你別怕,有老婆子在,必能保你平平安安。”


    啊?難道接下來我還有什麽大災難?我瞬間覺得天都要塌了,婆婆你有話快說啊,真是嚇死我了。


    “其實你吧,這情況,不是夢遊。”


    “不是夢遊?那我怎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出來的?”


    “真不是夢遊。你是離魂。”


    “離魂?”我擦,這更恐怖好不好?


    我幾乎是哭著拉著陳婆的手:“婆婆,啥叫離魂啊?這離了魂,我不就成植物人了。”


    陳婆安慰的拍拍我的手:“雖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你的生魂會這麽容易就離開你的軀體,但我看你的相,不像是有早夭的樣子。但經常離魂,對身體總歸不好,若是路上有些差池,倒真說不準會醒不過來。”


    “不過,橋娃你放心,我會壓製住你的生魂,讓它不能輕易的離開身體。”


    說著,她一招手,一隻大公雞咯咯咯的突然從門口飛進來,不偏不倚的落在她手上。


    我去,這武林高手的現場即視版,太震憾了。


    陳婆一手捏著雞脖子,一手抬起,指甲一劃,那雞脖子就斷了,真的,整的雞頭都掉地下,那翅膀還在撲棱棱的扇,扇我一頭雞毛。


    她拿食指摸了雞血,在我的額頭,還有七竅,又嘰嘰咕咕的念了一段話,然後拿了個碗,把她常年供在香案前的白米抓了一把,放在手心搓了搓,攤開手,一小搓的米粉在她掌心。她小心的倒進碗裏,然後把雞倒提著放血,一直到放幹最後一滴血。


    將那混著雞血和米粉放我眼前,白的紅的裹成個粘糊糊的小團團,我有些惡心的望著她,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吃了它,就沒事了。”


    “可是……”


    “別可是了,這是為你好。你的生辰特殊,體質也偏陰,這公雞我在陰地養了十年,與你很有好處。”


    “可陰上加陰,那不是更加陰嗎?”能拖一時算一時,我真吃不下。


    “傻瓜,物極必反,盛極必衰,這陰至極,則是陽盛。”


    “臭丫頭,還嘰嘰歪歪這麽多話,老太婆為你,都把她養那麽久的靈物宰了,那可是準備留給她孫子的。”


    我心下一暖,眼睛有些濕潤,端起碗,捏著鼻子一口氣吃完。腥氣好重啊,味道實在不好,可這是陳婆的一片心意,我忍了忍,才沒有吐出來。


    吃完,我才想起,這麽說以後,我都不會做夢了?


    “正常的夢還是會有的,不過你之前很多時候的經曆,並不是真的在做夢。以後,不會輕易的離魂,當然,也不一定,如果你主觀意識上想出走,那也是可以離魂。”


    呃,那是不是就是說,我自己睡著的時候,意識還是醒的,想走還是可以走,隻不過不像以前那樣,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是怎麽翻牆。而是可以很清楚的知曉自己在做什麽。正常人都是白天活動晚上休息,而我則是白天活動晚上還可以接著活動,隻不過身體留在家裏休息。


    陳婆點點頭:“大意是可以這麽理解。”


    我心下一寬,誰發神經的會喜歡黑漆漆的半夜亂走,以後我身體休息,靈魂也一起休息就是了。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陳婆嗬嗬笑了兩聲,又說道:“橋娃,我看你很不錯,你有沒有意向跟我修道?”


    修什麽?道?不會是我前世看的那些修仙什麽的小說裏寫的那樣吧?反正現實中互聯網上老是爆出道士都是騙人的。


    我期期艾艾的問:“婆婆,我不想做道士。”主要是我是穿越而來的,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說上學,比如說早戀,比如說賺很多錢錢錢等等,把上輩子沒能完成和沒來得及做的事一一補上。上帝是不會同意我穿越回來變成神棍,混吃等死騙人錢財的。


    “你若願意,我便和你說說我陳家的事。你體質特殊,易招邪崇,如不學些本事護身,我怕你活不過三十歲啊。”


    我一驚!活神仙啊!就算我有那麽多的事要做,但前提還得是我要長命百歲健康平安啊。上輩子活得那麽短命,難道這就是老天爺再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當場,我就肅正了臉容,很認真的跟陳婆說:“婆婆,我願意學,謝謝你教我。”


    陳婆站起來,將那隻死了的公雞隨手扔到了門口的籃子裏,又去廚房洗了手,從壁櫥裏拿出九根香,放到桌上。蘆花不知何時離開,叨來一個碎花小包袱,也一並放在桌上。


    陳婆用煤油燈將香點著,然後向著東方拜了拜,然後又向著那副八仙過海的中堂拜了拜,然後遞給我,我莫名其妙,又不好問什麽,也學著她向東方拜了拜,然後也拜了中堂。


    “跪下”。


    我立馬聽話的對著那八仙過海直挺挺的跪下。說實話,我小時候還真跪過不少,犯錯的時候,我爸就罰我跪。朝著我家那座鍾跪著,座鍾後麵的中堂畫每年都會更換,從旭日東升到仙鶴延年到鬆柏常青等等,而那座鍾,從我有記事起,一直到我重生回來,都不曾換過。


    質量好得讓我想換隻新的都找不到理由。


    陳婆伸手在她自己的額心點了一下,然後伸到我麵前,那食指居然有隱約的紅光,我有些怕,但還是挺在原地。


    有些冰涼的食指戳到我額心,一股溫熱的氣體從額心一直漫延到心底,再到全身四周,緩緩的流淌了會兒,才慢慢的消失。


    “從今天起,我會教你法術,但對外你不能承認你是我陳枝花的弟子。因現在我還不能正式收徒。往後的日子,你要勤加修習。”


    我心裏一驚,不能正式收徒?敢情你老這是無證上崗啊?


    但悲催的是,以目前來看,我也沒拒絕的資格,隻能點點頭。她又拆開包袱,拿出裏麵的一本書,很破舊,都泛黃了,但是四個邊角還壓得齊整,看得出來,保管的很經心。


    “這本茅山驅邪術,你先學著,在這之前,我會再教你一套的心經。茅山術雖不是我陳家的主業,但也算不錯。佑你平安還是足夠的。”


    我低聲應是,接過她手裏的書,翻了翻,都是文言文,完全看不懂。後幾章都是符紙的畫法。哈,這個我有興趣。


    再過不久,香港的捉鬼片就要開始流行了,那個有名的僵屍道士林正英就要風靡全國,那時候對那些可以定身的隱身的符特別有興趣,但也知道是假的,所以興奮之餘不免有些遺憾。


    這世上真有那種符該多好。而現在……居然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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