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振英一個踉蹌,再使一招“野鶴孤雲”,劍光似雪,將妖兵斬殺,她受傷後腿腳不便,那毒夫怪笑一聲,蜷身撞來,中她胸口。陸振英雖有真氣護身,但隻覺疼痛入骨,頭暈眼花,跌了出去,竟一時閉氣暈厥。


    泰慧喜道:“好一招滾落岩,毒先生果然好本事。”


    毒夫傲然道:“小姐對這軒轅真氣推崇備至,實則也不怎樣麽。”


    泰慧見盤蜒仍在旁打坐,全不為廝殺所動,說道:“將這女子拿住,這男子須得千萬小心。”


    毒夫恨恨道:“此人殺了那冥坤,咱們該如何向門主交待?依我瞧,斬了這小子手足,看他還能有何詭計。”


    泰慧心下不舍,但也怕極了盤蜒,說道:“用弓箭射他手腳,也不必真下手這麽狠....”


    正說話間,她心頭陡然一顫,隻見月光慘白,映照雪地,無數小孩兒從山坡上、石壁後、地洞中鑽出,一個個兒毛發全無,遍體發青,雙眼充血,笑容邪詭,胳膊細如樹枝,指甲尖銳,四肢並用,朝她慢慢爬了過來。


    泰慧驚叫一聲,喊道:“快,快,鬼怪,鬼怪!”


    毒夫等妖魔雙目圓睜,自也見到這恐怖景象,毒夫暴喝一聲,露出利爪,抓向一小孩兒,但那小孩兒登時消散,這一抓未中,但突然又從毒夫腦袋上冒了出來。毒夫哇哇慘叫,張牙舞爪的一通打鬧,但身上爬著數十個小鬼,拔他毛發,扯他口鼻,毒夫魂飛魄散,什麽都顧不上了,卯足勁兒衝了出去。


    泰慧也被小鬼咬住,嚇得厲聲尖叫,忽然間,隻聽遠處山坡下一聲獸嚎,震動曠野,似是一頭龐然大物。又見一物衝天而起,落在近處,泰慧一瞧,心下巨震,那正是毒夫的斷掌。


    眾妖兵嚇破了膽,爭先恐後狂奔起來,但偏生不知方位,朝毒夫遇難方位衝去,旋即哀嚎不斷,血衝上天,那龐然大物邊吃邊吐,髒腑、眼珠紛紛從天而降,掉在泰慧身旁。泰慧驚恐萬狀,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盤蜒吐出一股濁氣,站起身來,泰慧身上小鬼立時爬走,一轉眼便沒了蹤影。而那龐然大物重重低吼一聲,有如地震一般,沙沙聲中,踏雪而去,自始至終,不曾現身。


    泰慧“哇哇”痛哭,喊道:“叔叔,叔叔,我再也不惹你了,我求你不要害我。”此時她驚嚇過度,瞧向盤蜒,隻覺此人無所不能,偏生難以看穿,宛如神祗仙佛,令人打從心底裏敬畏。


    盤蜒剛剛運五夜凝思功力,抵禦心魔侵襲,一邊運轉周天,一邊以太乙術數轉化其效,趁此陰月之夜,借助天時地利之便,將這心魔化作幻靈內勁,以天地真氣傳出,饒是那毒夫體內妖力深厚,妖兵數目眾多,也抵受不住這般的威勢。而眾妖中招之後,心魔附體,引來真正的鬼怪,自投羅網,成了那鬼怪過冬的食糧。若非盤蜒及時收攝功力,泰慧也必淪為那鬼怪口中之物。


    盤蜒抱起陸振英,點她幾處穴道,她不過一時昏倒,並無大礙,而盤蜒習練有成,內力充沛,稍一醫治,她當即轉醒。她見地上零零碎碎的髒器,驚呼一聲,問道:“大哥,這又是怎麽了?是你將他們趕走的麽?”


    盤蜒道:“那還是義妹的功勞,你替我擋上一陣,我借此引發陣法,恰好逐走眾妖。”說罷卷起陸振英褲管,替她包紮傷勢。陸振英心中溫暖,摟住盤蜒肩膀,乖巧的忍住疼痛。


    泰慧兀自嗚咽,見兩人親密,心有不滿,大聲道:“你倆是義兄妹,這般親親我我,成何體統?”


    陸振英又一陣臉紅,頗覺不好意思,盤蜒道:“我這叫坐懷不亂,心如止水,否則算什麽得道高人?你這丫頭道行太淺,說了也不明白。”


    陸振英小聲道:“大哥,我好些了,你放我下來吧。”盤蜒立即輕輕將她放落,手腳甚是體貼。


    盤蜒從懷中取出那冥坤書信,手指一捏,一枚綠幽幽的豆子飄上空中,散發微光,以之看信,他可以真氣幻化影象,借此發亮也毫不為難。


    陸振英奇道:“這書信又是從哪兒來的?”


    盤蜒道:“那冥坤放在桌上,我來一招順手牽羊,將其取來,此人身世離奇,一身神術幾可謂罕逢敵手,倒要查查他的來曆。”


    泰慧道:“反正此人已死,叔叔又何必怕他?叔叔可以問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盤蜒笑道:“你眼下怎地學乖了?”


    泰慧嚷道:“叔叔待我仁愛有加,我也並非鐵石心腸,豈能不投桃報李?叔叔,我想明白啦,我從此便跟著叔叔,再也不回萬鬼去了。便是家裏派人找我麻煩,我也由叔叔罩著,定能安然無恙。”


    盤蜒嗤笑道:“那可免了,你這小丫頭頻繁惹事,我也借此得了不少好處。你如跟來,我還得費心提防你,你如跟從萬鬼,我倒省心省力。”


    泰慧怒道:“你....你嫌棄我麽?我待你一片真心,哪裏比你義妹差了?”


    盤蜒打了個哈哈,說道:“你幾次三番翻臉不認人,還有臉說‘一片真心’?你給我如實招來,這冥坤是何來頭,如答得不假,我便放了你,還將這柄金劍完璧歸趙。”


    泰慧其實也並非真心想跟從盤蜒,隻不過想讓盤蜒不加害自己,他如拒絕自己好意,必然心中有愧,多半會手下留情。但盤蜒壓根兒便不想傷她,此節她也隱約知道。


    她回憶片刻,說道:“這冥坤本也平平無奇,並非如何了得的人物。他受南方所謂‘天子’驅逐,穿越草海,到北方妖國找了個差事。過了幾年,不知為何,陡然間武功增長千百倍,成了萬鬼之中極受矚目的高手。”


    盤蜒問道:“那是什麽差事?”


    泰慧道:“他當了獄卒,對入獄之人施以酷刑。據說此人生性惡劣,欺軟怕硬,凡在他手下受刑之人,各個兒慘不忍睹。之後他自稱從這諸般刑罰中悟出了妖法,練成如今這身功夫。但此人收獲神功之後,便殺盡了昔日同僚,斬殺那妖國國王,隨後為萬鬼招納。”


    盤蜒翻看書信,念道:“師海主上,皇上如聾似盲,不聽忠言,我受誣所害,唯有遠走他鄉。我劫後餘生,隻怕今後唯寄居妖國,與眾妖為伍。”


    泰慧道:“這人所說皇上,便是眾諸侯擁戴的天子了。那師海又是何人?”


    盤蜒反複說道:“師海?師海?”


    陸振英說道:“這信是他寫給旁人的,但他為何不曾寄出?”


    盤蜒搖了搖頭,又念道:“師海主上,我聽你之言,設法在一妖國中謀求獄卒之職。眾妖嘲諷於我,似要害我。我擔驚受怕,但想起師海囑咐,方才忍耐下來。誠如師海主上所說,我持刀割肉之時,心中喜悅,非同尋常,似師海於旁,隨即心無旁騖,再無紛擾。”


    他翻找書信,隻見全是寫給那“師海主上”,他寫道自己受群妖戲弄,心頭大恨,寫道自己折磨囚犯,愈發狂喜。他又寫道那師海來找他,在他耳畔呢喃,要他狠心自殘,而冥坤又怕又喜,一一照辦。


    十多封信後,那冥坤訴苦道:“師海主上,我戀上一女子,她溫柔體貼,美貌善良,對我亦有意。她要我辭官陪伴,隨她回鄉。我該如何是好?”


    陸振英與泰慧心中不以為然,想道:“那女子可是瞎了眼麽?這冥坤乃是刑官,為人殘忍,她既然‘美貌善良’,為何偏偏鍾情此人?”


    盤蜒繼續讀道:“師海主上,我求你莫要逼我。宮苑她對我真心實意,除了主上外,世間唯有她待我最好。我願替你殺一百人,一千人,一萬人,要他們各個兒死的血肉模糊,要他們哀嚎痛呼,到黃泉之中,亦難得安寧。主上莫非不期望此事麽?我對主上忠心耿耿,難道不能得此傾情之戀?”


    陸振英慘然道:“莫非那...那師海主上嫉妒此人,非要他殺了心上人麽?”


    泰慧道:“嬸嬸,那你可大錯特錯了,隻怕世上壓根兒便沒有這師海主上,全是此人心魔作祟。他自個兒生性殘忍,受盡欺壓之下,變得暴躁狠毒,什麽惡事做不出來?叔叔,你說我說的對麽?”


    盤蜒沉默良久,說道:“不錯。”取出最後一封信來,念道:“師海主上,昨夜我做了一夢。身在夢中,我來到宮苑住處,那地方豔花綠草,風景如畫,她父母與她同在家中,似在商議要事。


    我偷聽所言,恨從中來,原來她父母要將宮苑嫁於一妖國武士為妻,我乃南人,本領低微,他們瞧我不起,絕不讓宮苑與我有瓜葛。


    宮苑....宮苑點頭答應了。


    師海主上,你曾答應我,隻要我衷心供奉於你,你便賜予我無上神通,令我心想事成。但如今那神通在何處?我心願又豈能得償?


    那不過是一夢,我可為所欲為。故而我拔出鋸刀匕首,殺入屋中,先將她父母殺死,再要將她帶走。她絕情至極,不肯順從,我便也將她殺了。


    我隨後依照主上法子,放盡屍首鮮血,要他們死後也苦不堪言。


    師海主上,等我醒來之後,我明白您所言非虛。


    我舉手投足,皆有塗炭生靈之力,鬼泣狼嚎之勇,您借此一夢,令我醒悟,我豈能不報答聖恩?我願將滿城生者各個兒折磨致死,隻求令主上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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