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那氣脈又走了片刻,盤蜒忽覺氣息一變,仿佛遊魚入水一般,空氣中充溢靈氣,淡香撲鼻,雨崖子神色凝重,說道:“咱們已走入虛空,離了塵世,這兒便是那藏經道觀了。”


    再走了十裏路,那氣脈消去,三人終於腳踏實地,隻見麵前一片灰蒙蒙的土地,一眼望去,不見盡頭,空中似有白光浮動,一株株龐大枯萎的蘆葦形貌妖異,隨風晃動,此地仿佛幹涸的池塘一般。


    呂流馨神色惶恐,說道:“這兒哪像是仙人所居之地?更....更似是陰曹地府了。”


    盤蜒心跳加快,忽忽若忘,無意間運太乙之法,眼前生出幻覺,隻見一個個皮膚潰爛、容貌消瘦的死人茫然遊蕩。他急道:“師父,此地滿是疫病之氣,不可輕忽,當立即運功護體。”


    雨崖子奇道:“你怎知道此事?但為師乃仙人之軀,區區疫病,自然無礙,你與馨兒卻需得小心了。”


    呂流馨與小疫狐相處已久,自然而然已生出抵禦之法,但她自己卻是不知,雙手緩緩圈轉,置於丹田,運勁護住全身。


    盤蜒心中似有一團火,灼熱燃燒起來,那是喜悅,又是食欲,他心想:“疫病?疫病?有一閻王,專司捉捕患病而死之魂,可是那閻王在此?”偷偷占卜,卻又不像,不禁大失所望。


    再走不久,一座深遠大山橫亙在前,將平原一分為二,雨崖子左右張望,見地上一叢腳印,朝左走去,便也走向左方,前行不遠,見懸崖之下,有一百多具屍體,瞪大眼睛,驚恐萬狀,正是先前進來的北妖一行。


    盤蜒心道:“這兒還隻是一小半人手,泰榮、鱘魚隻怕兵分兩路,各走一方,他們遇上了何事?”


    雨崖子知道事態危急,喝道:“盤蜒,馨兒,此地凶險,你們速速離去,回到氣脈那邊等我。”


    呂流馨道:“師父,你孤身一人....”


    雨崖子厲聲道:“我先前怎麽說來著?”忽然間,她朝來路望去,隻見一灰袍人朝他們走來。


    那人身形極瘦,似乎隻剩下骨架,袍子破破爛爛,上頭圖案早已淡了,等他走近一些,看清此人麵目,三人皆吃了一驚,知道他決不能是活人。他臉皮幹枯,皮膚碎裂,眼中無珠,並無嘴唇,隻有兩排灰白的牙齒。


    盤蜒道:“此人埋伏在山崖上,等咱們走過,便跳下來伏擊咱們。但這山崖足有百丈之高,他竟能安然無恙的落地,此人輕功極高,師父萬萬小心。”


    雨崖子麵帶冷笑,手掌張開,一柄石劍破土而出,落在她手心裏,那灰袍人從身上抽出一根肋骨,肋骨上黑火熊熊,化作一柄黑刃。兩人行至間距三丈處停下,雨崖子朝那人微微躬身,那灰袍人一愣,也回了一禮。


    雨崖子本鎮定自若,但此時臉上變色,問道:“這是本門禮法,你是我萬仙的前輩麽?”


    那灰袍人全聽不懂,身影一晃,黑刃刺向雨崖子。雨崖子道:“好,那我領教前輩劍法!”石劍微顫,霎時連出十劍,劍尖銀光閃閃,宛若連星,劍上真氣衝擊,曠野風嘯如狂。


    呂流馨瞧得敬佩萬分,暗想:“世上竟有這般精妙的劍法,我一直以為爹爹武功已當世罕見,但他若與師父過招,半招都招架不住。”


    那灰袍人也刹那間刺出十劍,招式與雨崖子一模一樣,隻是變了方位,以攻對攻,在雨崖子密不透風的攻勢中找著破綻。


    雨崖子驚聲道:“此乃‘十層天階’,你果然是萬仙前輩!”凝神應對,石劍加速,鐺鐺聲中,將敵人招式盡數封死,旋即一劍反擊過去,乃是一招“隱鱗出沒”,這一劍虛實難分,一樣威力極大,那灰袍人斜劈一劍,將雨崖子迫退。


    單以劍術而論,這兩人不相上下,難分伯仲,但雨崖子畢竟乃是生者,心思機敏,變化靈巧,而灰袍人早死去數百年,無魂有魄,招式快而呆板。鬥了百招,雨崖子賣了個破綻,身子躍上半空,灰袍人果然中計,挺黑刃斬出,雨崖子呼嘯一聲,身子左右搖擺,瞬間避開,石劍橫劈,嘩啦一聲,從灰袍人胸口劃過。


    這一招“虯龍出水”神妙無方,劍上力道極為驚人,她本擬將灰袍人一刀兩斷,但石劍觸上那人長袍,隻聽“咣當”一聲,竟似被鐵鉗夾住,雨崖子眉頭一皺,手腕一翻,真力到處,兩人身軀巨震,各自退開數丈。


    灰袍人長袍破裂,隻見他身子僅剩骨頭,根根骨頭發黑,似有火光,正是他以骨頭擋住雨崖子石劍一擊。


    雨崖子忽然想起一事,更是驚出一身冷汗,厲聲道:“那是萬仙的‘神骨術’,為何....為何到你手中,竟變得如此妖異!”


    數百年前,萬仙門中有一位仙長,練有一門曠世僅有的絕學,便是那‘神骨術’,他以無上仙氣鍛煉根骨,以至於骨骼堅硬無比,生長自如,根根骨頭綻放金光,乃是降魔救人的光芒。那位仙人正是與北地妖仙一同來找那藏經道觀的前輩好手,隨後便下落不明,那“神骨術”的真諦從此失傳,萬仙門隻留下些許皮毛。


    雨崖子熟知那位仙人生平,故而認了出來,隻是此人功夫邪氣極重,隻怕是從那仙人手中偷學的。


    灰袍人全無知覺,更不答話,渾身骨骼暴漲,化作一大刺蝟,急速滾來,轉眼隻有咫尺之遙,雨崖子聚氣片刻,身子變得晶瑩如玉,呼地一掌拍出,砰地一聲,將那灰袍人骨骼全數震斷,那灰袍人被打的倒飛出去,臥地不起。


    這雨崖子所練的萬仙門“暖石功”造詣深厚,當今萬仙之中鮮有人及,她將功力提升至極致,由石化玉,比那失了仙氣的“神骨術”要更為堅硬,而她使出天運掌力,威勢如排山倒海,也非那灰袍人能夠抵擋。


    呂流馨與盤蜒齊聲喝彩:“師父,此人不是你對手。”


    雨崖子恢複原狀,走到灰袍人身旁,見他骨骼凋碎,臉上全無痛苦神情,乃是一具活屍,更是惱怒,說道:“你這妖魔,膽敢偷學我萬仙門神功?本門仙長定也被你害死了,是麽?”


    盤蜒急道:“師父,躲開!”


    頃刻間,灰袍人骨頭炸裂,化作黑色粉末,湧了過來,雨崖子急運“暖石功”,身子化作玉石,砰地一聲,直摔了出去,撞上山崖,口中噴出一口鮮血來。


    呂流馨飛奔過去,將雨崖子扶起,雨崖子恢複原貌,神色懊惱,說道:“不料....不料此人竟有這等手段。”幸虧盤蜒出言提醒,否則稍慢片刻,她被那骨灰正中肉身,便有性命之危,但饒是如此,她也受傷極重,遍體無力。


    呂流馨將雨崖子扶起,說道:“師父,咱們不能再往前走了,得找處休息休息。”


    雨崖子其實極為自傲,經受這番挫折,心中憤憤不平,點頭道:“我一時不查,真是陰溝裏翻船,但以我‘暖石功’起死回生之效,佐以仙人體魄,隻需....隻需一時三刻...”運功一查,驚覺此人骨頭中蘊含強烈陰氣,絕非少時能夠驅走,沉思片刻,說道:“扶我到山崖下靜養。”


    呂流馨應了一聲,卻見盤蜒走道那灰袍人殘軀邊,拾起一塊斷骨,走了回來。呂流馨隻覺惡心,問道:“盤蜒哥哥,你這是為何?”


    盤蜒心想:“此地靈氣極重,冤魂聚而不散,太乙之術效用劇增。”


    他撫摸那斷骨,頃刻間心有靈犀,回想霜然所傳“五夜凝思功”,領悟了感應死靈心意之法,暗自沉思:“假以時日,或可創出一門前所未有的功夫,將魂魄納入屍體,令其還魂而生。自來生死永隔,其界限難如登天,連閻王都極少逆天而行,我若真能研習出這等妙法,實乃古往今來罕有的創舉,可堪比神跡了。”想著想著,心下雀躍無比。


    呂流馨推了他一把,盤蜒驚醒過來,持住雨崖子另一手臂,雨崖子出師不利,本有些煩悶,見盤蜒渾渾噩噩,不知在想些什麽,更是不喜,叱道:“大敵當前,你怎地腦子突然糊塗了?萬鬼高手如雲,不遜於我萬仙,將來若戰事一起,就你這般,還想活命麽?”


    盤蜒正想說笑幾句,雨崖子喝道:“少給我嬉皮笑臉的模樣,都什麽時候了?到了緊要關頭,你連馨兒一半都及不上。”盤蜒甚是鬱悶,將嘴邊的話又吞了下去。


    三人來到懸崖邊,見一山洞,裏頭並無異樣,於是躲了進去,雨崖子見盤蜒悶悶不樂,說道:“盤蜒,你先前一言救我,我很是感激,但自古嚴師出高徒,我待你二人實則頗為寬容,當真遇上險境,未必是什麽好事。”


    盤蜒手握那斷骨,捧在胸口,仰著腦袋,癡癡呆呆,沒聽見這話,雨崖子哼了一聲,壓下怨氣。呂流馨勸道:“師父,盤蜒哥哥他.....他怕是受了驚嚇,您莫要生氣啦。”


    雨崖子歎道:“馨兒,我勸你一句,一個人到了緊要關頭,才能瞧出他真才實學來。我知你愛他極深,本也想圓你二人好事,但眼下見他如此....當需好生曆練,你們暫且不可貪圖男女之情,你明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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