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蜒忽然背脊生寒,急轉目光,在對岸人群中見到一人,那人樣貌二十歲上下,黑發黑眸,神色陰鷙,似也不怎麽出奇。[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但不知怎地,盤蜒隻覺此人的眼眸黑的詭異,隔絕光亮,深不可測。


    那少年也望向盤蜒,微微一笑,笑容中似有難以描述的仇恨。盤蜒莫名間害怕起來,扭頭不去看他。


    眾人驚呼一聲,旋即掌聲如雷,但見池水中張千峰手足全斷,血溶於水,又過了半晌,他睜開眼,四肢愈合,身形一動,已到了岸上,一旁考官立時遞上衣物,張千峰匆匆穿戴整齊。


    呂流馨喜道:“千峰師兄果然了不起,這麽多人,也唯有他能過關。”


    雨崖子道:“聽說此人今年不過七十年紀,進境之快,實屬罕見,不遜於他師父鯤鵬。但如要踏入第五層遁天境界,仍要難上百倍,若非毅力心境、天賦修為皆臻極高境地之人,難以邁過這一難關。”她心有所想,隨口說出,倒並非想自吹自擂。


    盤蜒卻心想:“師父要咱們拍馬屁啦。”笑道:“那師父有此成就,當真古今罕有,令我神藏派上下生輝了。弟子定要以師父為楷模,終生當菩薩般膜拜。”


    雨崖子淡淡一笑,說道:“你少來這套。你若真能熬過試煉,我神藏派才真正顏麵有光。”


    之後又有三人入水,其中一人亦通過考驗,但最後一人在水中浸泡許久,周圍氣氛頓時冷寂下來,人人毛骨悚然,唯有竊竊私語。


    盤蜒又瞧向那黑眸少年,他眼神閃爍著奇特的光芒,如見了新奇事物的貓,又如意欲捕食的蛇。


    再過片刻,那人從水中走了出來,神色憔悴,眼神恍惚。


    一考官怒道:“伯陽!你可是在那名冊中留名了?”


    伯陽哈哈笑道:“不錯,不錯。一味斬手斷腳,毫無意味,我早就想試試別的門道了,爾等保守懦弱,不求進取,豈不可笑麽?”


    數個考官拔出長劍,朝伯陽刺去,那伯陽一甩手,水中一聲巨響,浪中蘊含內力,翻湧奔騰而來。(.)眾考官長劍舞動,運功將那水氣化解,伯陽趁勢跑向本派眾人,意欲捉一人為質,放手一搏,謀求出路。


    刹那間,那伯陽渾身冒火,他厲聲慘叫,撲倒在地,卻再難前進半寸。那火焰似饑餓的野獸,在他各寸肌膚上瘋狂咬齧,他迅速融化,不久已成了一堆泊泊冒泡的肉汁,那肉汁表麵仍殘留五官、手腳模樣,加倍惡心。


    隻見三道紅色飛劍在空中遊動,似精靈妖魅,運行自如,那三柄劍稍一晃動,回到蟬鳴身邊,彈指間消散不見。


    眾人齊聲驚呼,這才明白是仙使出手,見他顯露這一手神功,皆敬畏無比,跪拜喊道:“仙使神通,冠絕天下。”


    張千峰心下駭異,暗想:“若這三柄劍朝我襲來,我即便使出渾身解數,隻怕也抵擋不住,就算師父那般身手,也僅能支持一時。”


    蟬鳴道:“將那叛徒殘軀收拾了。”有人取一麻袋,手持簸箕,將那混雜血肉的熱油掃了進去,眾仙家皆愛幹淨,見狀無不感到惡心,又見這老道對本派弟子竟毫不留情,更是由衷敬佩。


    蟬鳴道:“去年尚有兩人通過池水試煉,但卻比武落敗,此二人當與今年出浴者再比,獲勝者可獲授‘飛升隔世功’飛空階層心法,服食靈丹妙藥。”


    盤蜒心想:“原來還要打上一場,張千峰本事不小,獲勝在情理之中,即便今年不勝,明年仍有機會。”極想看一場熱鬧,不禁雀躍無比。誰知那比試將留至最後,又不免稍覺失望。


    渡舟眾人事畢,再是遊江眾弟子經受考驗,一眾仙家入水出水,各有歡喜憂愁,說巧不巧,選出四人來,之後再與去年比試落敗者相鬥。


    盤蜒知道輪到自己這些涉水門人,池邊群雄眼神一齊聚在他身上,大多是幸災樂禍、嘲弄輕視之色,唯有陸振英、東采奇、張千峰等寥寥數人真心替他擔憂。


    盤蜒卻不擔心,若無十足把握,他不會在此露麵。他需回到那夢境之中,他在那兒留下了一個嬰兒,那孩子境況如何了?盤蜒得弄明白。


    那不幸的嬰兒,他也是迷夢中的幻影麽?盤蜒感到他是真實的,盤蜒對他的折磨並非是噩夢,不然盤蜒不會如此內疚。


    可他在池水中回到的夢境,未必與上回相同,湮沒或許隻有一人,但誰又知道自己將隨波逐流,去往何方?


    一考官朝盤蜒斜視一眼,見他臉色麻木,雙目飄忽,冷笑一聲,報上另一人姓名,盤蜒報考最晚,故而留到最後,卻也吊足了眾人胃口。


    一眾涉水小仙陸續入浴,人數繁多,成者少而敗者多,不久東采奇、陸振英相繼入內,輕易過關,引起一片驚詫。她二人也不過修行一年,時日極短,也是極罕有的情形了,而雙姝容貌出眾,更是引人喜愛,倍受矚目,故而眾人歡呼雀躍,頗為轟動。


    陸振英出了池水,朝盤蜒投來親切目光,掛念之情確是發自肺腑,盤蜒心頭一熱,朝她眨了眨眼,豎起大拇指,陸振英想起自己衣不蔽體,臉上一紅,閃至一旁。


    考官拿起名冊,喊道:“神藏派雨崖子門下盤蜒入水!”


    眾人精神振奮,無不直起身子,雙目放光,凝視盤蜒,盤蜒哈哈大笑,朝眾人抱拳示敬,喊道:“諸位父老鄉親,在下遠道而來,途中缺了盤纏,正要在此賣藝討生,諸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再不濟罵個幾句,也算結下一場孽緣,將來我必上門報仇,不死不休。”


    雨崖子怒道:“你這笨蛋,這當口搞什麽鬼?”作勢要打,盤蜒大呼小叫,腳下抹油,往前一衝,忽然一腳踩空,哎呀一聲,頭下腳上,再度和衣入池。


    群仙齊聲大笑起來,其中女子居多,鶯鶯燕燕,嘰嘰喳喳,一時這莊嚴殘酷的會試,竟成了歡聲笑語的鬧市。雨崖子、呂流馨哭笑不得,暗想:“這個笨蛋,回去非饒不了他!”見盤蜒泡在水裏,卻又惴惴不安。


    盤蜒習練飛升隔世功未成,一入池水,便感到水中靈氣似雷似火,朝他襲來,他運起太乙異術,感應水中精靈,隻覺凶悍暴怒,但也非不可緩和。他曾助陸振英熬過軒轅神殿的池水曆練,對照此時,情形頗為相近。


    涉水之道並非一成不變,可遊江,可乘舟、可駕雲,自然也可化作遊魚,溶於水中。或者淪為水鬼,任由大水將這具皮囊載往終點。


    修仙之法,成魔之道,何嚐不是如此?


    他遁入夢境,見到茫茫水霧,無邊海浪,他留在此地的少年已然不見了,而天地間光陰流動如常,異象已然消失。


    有一人劃著小船,急速駛來,盤蜒見舟上那人正是湮沒。


    盤蜒笑道:“老兄,上次一時糊塗,胡來一番,委實對不住你。還望老兄大人有大量,饒我這一回。”


    湮沒一把抓住盤蜒,將他死命按在船板上,手持鈍刀,狠狠在盤蜒手足上劃過,盤蜒痛的哇哇亂叫,喊道:“此事純屬自願,你怎地蠻幹?我要在名冊上留名,快將那名冊拿來!”


    湮沒開口道:“我非但要斬斷你手足,還要砍掉你的腦袋。”


    盤蜒心想:“原來你能開口說話。”嚷道:“你這是公報私仇,作威作福,我要見你上頭。”


    湮沒不答,將盤蜒四肢擰斷,舉了起來,盤蜒問道:“這兒原有一少年,他人呢?”


    湮沒掐住盤蜒脖子,手指運勁,盤蜒喘不過氣來,肺中發出絕望的喘息。


    但這是夢境,盤蜒的夢境,湮沒是外來者,而盤蜒早已打破了夢中的規矩。他一直是夢中人,他在夢中經曆過漫長的人生。


    在那個夢中,盤蜒是仙人。


    巨浪化作巨掌,將湮沒卷起,摔入海中,隨後巨濤如同大山般湧來,將湮沒拋上空中,反複衝擊。湮沒怒吼一聲,使出怪力,將海浪擊散,蠻橫的朝盤蜒衝來,但大海無邊無際,威力浩大,那湮沒縱然有驚天動地的本領,依舊被海浪越推越遠。


    盤蜒望著斷手斷足,想起那失蹤的少年,心生畏懼,海浪將小舟掀起,那鈍刀在空中轉了幾圈,撲哧一聲,正中盤蜒心髒。


    他自己殺死了自己,而非湮沒得手,他知道自己將安然醒來。


    盤蜒睜開眼,見到無數眼睛懸掛在頭頂,如同那些高高在上,殘忍惡毒的星星,似乎隨時會拿出刀劍,剖開盤蜒的肚子,仿佛他是一條吞了人的惡蛇。他大聲慘叫,雙手亂推,但卻被人擋住。


    隻聽呂流馨喊道:“盤蜒哥哥,是我,是師父,這兒是危途山頂!你過關了!”周圍輕聲細語,議論不止,輕蔑嘲笑變成了驚佩讚賞,成了關切擁護。


    但不知何時,他們又會換一副嘴臉?成王敗寇,世道如此,萬仙又豈能免俗?


    盤蜒隻覺頭疼欲裂,稍一呼吸,心髒劇痛的幾乎停跳。他問道:“我....我....又怎麽了?”


    雨崖子道:“與上次一般,你手腳斷了,但險些淹死,你這孩子,怎地次次出事遇險?”她嘴上責備,但眉宇間卻滿是喜色。


    盤蜒艱難說道:“師父,徒兒....唯有一事相求。”


    雨崖子見他神色鄭重,心中擔憂,問道:“什麽事?”


    盤蜒肚子一通咕嚕作響,他嚷道:“徒兒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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