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采奇見盤蜒離去,帶慶仲、索酒兒找客棧歇息,剛在客房中住下,卻聽街上吵吵嚷嚷,大群人招搖過市。三人心中好奇,來到外頭,見許多侍衛守著一囚車,沿街遊行,許多百姓跟隨觀看,臉上皆有不忍之色。


    東采奇找一老者問道:“老公公,這犯人是誰?為何戒備這般森嚴?”


    老者見她是外鄉人,容貌美麗,神色間有一股正氣,左顧右盼,遲疑片刻,低聲道:“此人是我寒火國有名的俠盜,名叫範老三,綽號孔雀尾。唉,終究被朝廷逮著了。“


    東采奇見犯人目光清澈,倍受同情,皺眉道:“此人倒不像是壞人哪?”


    老者聲音又低了幾分,低語道:“你是外鄉來的,跟你說了,也不打緊。女王橫征暴斂,處事不公,於各家各戶捉童男童女、壯丁美人,又封閉那大石回廊,隻讓王公貴族往來,不讓百姓逃離,大夥兒....大夥兒都....未免...那個。”


    東采奇暗暗歎息,道:“所以大夥兒心裏都向著這位範老三麽?”


    老者道:“隻可惜女王武功太高,誰也不是她的對手,範老三偏不信邪,兩天前聚眾造反,他功夫是不差的,跟隨他的將士也各個兒英勇,卻仍落到....這般下場。”


    一女子聞言哼了一聲,索酒朝那女子望去,不由一愣,見她約莫十六歲年紀,瓜子臉,細皮嫩肉,眉清目秀,五官竟有些眼熟。她道:“對外人多嘴甚麽?小心自個兒的腦袋。”


    老者嚇得不輕,唯唯諾諾,含混不清的說了幾句。


    東采奇心道:“是了,人群中定有奸細,我胡亂發問,害人害己。”當即不再問詢,再看那少女,對照索酒兒,不禁微微一笑,說道:“小師侄,那姑娘與你長得好像。”


    索酒兒歎道:“一姑娘長成我這模樣,那可當真不幸了。”


    東采奇笑道:“隻是五官相像,她是姑娘家,自然比你好看多了。”


    索酒兒點頭道:“是啊,這才像話,不然她一照鏡子,天天哭鼻子還來不及呢。”


    東采奇打趣道:“你也別埋汰自個兒,小師侄若打扮打扮,拾掇拾掇,人也精神帥氣的很。”


    慶仲暗暗氣惱,心想:“師姐何嚐讚美過我的容貌?”


    索酒兒卻搖頭道:“人身一副臭皮囊,是美是醜都無妨。這姑娘縱然美貌,百年之後,化作白骨,與我也無高下之分。”


    那少女忽然轉過臉來,朝索酒瞪了一眼,索酒心裏咯噔一聲,不敢再說,卻心生親切之意。東采奇心想:“周圍這般吵鬧,咱們說話又輕,這姑娘能聽明白,內力好生了得。”


    就在這時,有個漢子找了過來,對少女說道:“主上,咱們走吧。”


    少女點了點頭,與那漢子隱沒於眾。


    那囚犯被遊?行一圈,來到刑場,破開人群,至一高台之上。高台周圍,士兵密集,並排而立,一側有一涼台,涼台上坐著幾人,乃是一位少年,一位少女,一位武官,一位黑衣道士。數百將士繞住四人,目光炯炯,四下探視。


    慶仲啊了一聲,指著台上那少女說道:“那是秋風公主....”


    東采奇看的明白,輕聲道:“這女子狡猾至極,咱們莫要輕舉妄動。待有機可趁,再設法拿她。”再看那黑衣道士,隱約覺得此人不易對付。


    慶仲直勾勾的望著秋風,心潮洶湧,無法寧定,竟生出崇敬親近之情。而再看她與那少年說說笑笑,拉拉扯扯,舉止親密異常,真個是妒意如潮,泛濫無絕。


    那少年等到午時,打了個嗬欠,身軀一動,已踏上高台,劊子手將範老三按倒,迫他磕頭,範老三咬緊牙關,死不從命。那劊子手竟奈何不了他。


    少年冷冷說道:“範老三,你死到臨頭,還裝什麽硬漢?”


    範老三哈哈大笑道:“宋小雜種,你要殺我老範容易,要我向你示弱,那是萬萬不能。老子脊梁骨便是打得折了,也不朝雜種跪拜。”


    此言一出,眾百姓爆出一通喝彩,四下群情激昂,喊聲如浪。劊子手怒道:“太子麵前,誰敢無禮?再大聲喧嘩,一個個兒捉來殺了。”


    那宋太子一個跳躍,臨近人群,已揪出一年幼孩童來,照他臉頰上狠狠幾個巴掌。那幼童痛哭一聲,被打的暈了過去。這孩童母親大驚,撲上前去,要搶孩童,宋太子一把抓住她頭發,朝地上一砸,咚地一聲,那女子也閉氣不醒。


    他罵道:“誰再廢話,這便是下場。”


    東采奇大怒,想要出手教訓此人,但見那女子孩童性命無礙,自己貿然行動,怕反而更害了他們,隻得苦苦忍耐。眾百姓見宋太子凶狠霸道,一時都沒了聲息。


    太子護衛隊長奔近他身邊,道:“太子,你自個兒何必操勞?咱們可替你動手。”


    宋太子嗤笑道:“我自管動手,加倍解氣。母後教導我需事必躬親,不懼操勞,我這是謹遵教誨哪。”


    隊長諂媚道:“太子神功驚人,隻怕僅比女王陛下稍遜半籌了,屬下等在太子麵前,徒然礙手礙腳,太不得力。”


    太子長笑一聲,霎時又回到原處,在秋風公主身邊坐下,秋風公主對他大肆稱讚,說到動情處,竟在他唇上一吻,太子稚嫩的臉上露出凶殘興奮的神色,卻又有幾分羞澀。


    範老三高聲喊道:“諸位鄉親父老,聽我一言,範老三縱然死了,也絕不願連累大夥兒,如今奸賊當朝,倒行逆施,終有公道神罰的時候,大夥兒不必替我喊冤,更不可替我出頭,我若再害大夥兒為我受苦,待會兒去了聚魂山,心中也不安寧。”


    眾人一聽,心中難受,卻也就此偃旗息鼓。


    東采奇心想:“這人是一位難得的好漢,非救他一救不可。師兄尊長不在,說不得,唯有擅作主張了。”想到此處,潛運神功,稍稍易容,變作一英姿煞爽的少年俠客。她習練血肉縱控念有成,在胸口、臉龐上稍作整改,並不為難。


    太子又道:“時辰已到,砍下這狗賊腦袋!”


    眾人視線被斷頭台吸引,人群聳動,朝前翻湧,與眾士兵推推搡搡,局麵稍亂。那太子取出一小弩弓,撲哧一聲,射死一尋常百姓,罵道:“誰再搗亂,淩遲處死!”


    忽然間,但聽一聲哨響,數道人影飛出人群,乃是數個蒙麵人,手中扔出一圓滾滾的黑球,那黑球上煙塵彌漫,霎時籠罩斷頭台,向外不住擴散。


    那侍衛隊長驚聲道:“有亂黨!”吆喝幾聲,士兵搶上台去,守住範老三,其中一黑衣人長劍急轉,鐺鐺幾聲,將士兵長槍大戟全數震飛,他再飛出數腳,將士兵踢死。


    東采奇雙目凝視,透過煙霧,看得明白,暗讚道:“好精妙的功夫。”


    其餘亂黨擋住蜂擁而上的士兵,那蒙麵人削落長劍,斬斷範老三脖子枷鎖,說道:“大叔,跟我走。”她聲音嬌嫩,語氣威嚴,竟是先前人群中瞪視索酒兒的少女。


    範老三激動喊道:“是....是你?你為何替我...”


    蒙麵人笑了一聲,道:“走了!”扯住範老三便往外闖。陡然間身邊風聲響起,那宋太子攔在麵前,手掌成爪,朝蒙麵人腦門抓下。蒙麵人袖袍一拂,正中宋太子上肢“內關”穴,這正是宋太子此招破綻所在,宋太子遍體酸軟,慘叫一聲,摔落在旁。


    東采奇心中叫好:“以此人為質,他們全都可以安然撤離。”


    豈料蒙麵人一腳將宋太子踢在一旁,足下生風,蹦跳兩下,已到了人群邊緣。


    她正要鑽入人潮,眼前一花,那黑袍道士也來阻撓。蒙麵少女不知此人來曆,使一招“落葉繽紛”,長劍上斬,手腕虛晃,再往下急落,劍招淩厲,好似雷光,也是她急於脫身,這一招已傾盡全力。


    那黑袍道士輕輕一笑,打出一拳,正中劍刃,隻聽嗡嗡之聲,宛如撞鍾,那蒙麵少女手肘酸麻,險些摔倒。她生平從未遇到過這等強敵,稍覺慌亂,長劍縱橫,一招“佳人嗔怪”,劍勢婉轉變幻,點向黑袍道士各處。


    黑袍道士輕輕一轉,手臂向上一格,將長劍偏開數寸,再一指點向少女腹部。少女尖叫起來,出掌抵擋,那道士笑道:“不錯!”趁她鬆脫範老三,掌心一吸,範老三便向他飛去。


    蒙麵少女花容失色,手忙腳亂,又去搶範老三,怎料黑袍道士那一手本是虛招,當即手掌一推,砰地一聲,正中少女胸口。少女“哇”地一聲,口吐鮮血,跌出老遠。黑袍道士縱身飛奔,指力激?射,點中蒙麵少女膻中穴。


    他一擊得手,心中稍稍一寬,驟然間兩股掌力襲來,宛如狂風淩雲,又如細水長流,剛柔並濟,巧妙無比。黑袍道士大駭,與那掌力相抗,一時眼花繚亂,氣血翻湧。


    這掌力正是東采奇發出,她看清這道士武藝非凡,堪比萬仙遁天門人,故而一上來便全力以赴,用最精妙的大枯竭掌偷襲強敵。此舉殊不光明正大,但此人為虎作倀,並非善類,東采奇也非頑固不化,不知變通之人,遂來一招攻敵不備的計策。那黑袍道士全不知敵人竟有這等硬手,倉促之下,硬接此絕學,一下子便受傷不輕。


    那煙霧仍未散去,東采奇催動內勁,要將這黑袍道人重創,對慶仲、索酒兒喊道:“救她!”


    慶仲不知去向,索酒兒飛速趕來,抱住那蒙麵少女,又扛住那範老三,左右張望,一頭紮入人海,撒腿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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