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采奇等人離去後,盤蜒放開手腳,與那歸鵬相鬥,兩人各施絕學,變幻無方,數百招內各有得失,難分高下。盤蜒見歸鵬怒氣如沸,長劍有去無回,隻攻不守,當真是一往無前,豁出性命,不禁大感棘手:這歸鵬怒則怒矣,然則招式間破綻極小,出手仍極有條理,絕非一味莽撞忘事之輩。


    歸鵬長劍一掄,一股大風旋轉而來,盤蜒刀光一斬,那大風突然炸裂開來,仿佛無數刀片,紛紛疾飛而至。盤蜒使黑蛇靈氣,將零碎劍風彈開,手掌一推,那靈氣又反推過去,霎時真氣矯動,巨力震蕩,歸鵬身子一轉,避開此招。


    盤蜒心想:“如今之計,唯有惹他怒到極處,自然而然便有疏漏。”於是笑道:“閣下縱然勇猛,又有何用?腦子不靈,一樣闖下大禍,親友死絕。”


    歸鵬果然大怒,迎著黑蛇靈氣直衝,盤蜒雙掌一合,往外一分,那黑蛇一分為二,掃向敵手。歸鵬高高躍起,一頭紮入雙蛇之中,盤蜒大喝一聲,增強掌力,歸鵬胸口劇痛,遠遠摔出。


    盤蜒又道:“閣下好武成癡,果然是一代宗匠,但在我萬仙麵前,真如滄海一粟,不值一提。你武功遠及不上我,你那侄兒也及不上我徒兒。一個個好色無能,自亂陣腳...隻要本仙派人使出美人計來,便乖乖的自相殘殺起來了。”他不知期間實情,隨口胡說,倒也一針見血。


    歸鵬渾身染血,骨頭不知斷了幾根,仍跳了起來,連動劍刃,使出流風劍法,那怪異邪風傾瀉而出,遮掩住盤蜒,但盤蜒又使幻靈掌力,隔絕靈脈,倏然一動,那黑蛇又重重給了歸鵬一擊,歸鵬眼前一黑,站立不定。


    盤蜒又道:“瞧你急成這幅模樣,莫非....莫非....那兩個小的是....是你的種?閣下果然是人中龍鳳,在你哥哥家中吃住,還要他替你養妻育子....”他知這歸鵬並未練世間所謂“怒功、恨功”,越是惱怒,越是忙亂,越易對付,遂大放厥詞,毫不留情,言下涉及旁人私密,倒也猜的頗準。


    歸鵬搖晃著站起,咬牙切齒,整個兒已成血人,他大叫一聲,形影一閃,直入黑蛇靈氣,身上旋風一轉,將靈氣擾亂,驀地一劍刺向盤蜒胸口。


    盤蜒笑道:“了不起!被我說中了!”口中說話,手腳不停,金刀一架,反手打了一掌,歸鵬“啊”地一聲,鮮血狂噴。盤蜒道:“去吧!”掌心一震,歸鵬又直飛上天,落在遠方。


    盤蜒道:“閣下不忠不義,好色無恥,蠢笨無能,一廂情願,隻照自己喜好行事。肩負神通,卻隨心所欲,屍位素餐,最終養虎為患,這場百年戰事,終究還是寒火城勝了,你木龍族落敗。”


    歸鵬跪在地上,身子發顫,隻露出一雙野獸般的眼睛,盤蜒遠遠出掌,黑蛇靈氣瞬間分散,行蹤縹緲,一下子刺入歸鵬周身要害,歸鵬悶哼一聲,倒在血泊之中。


    盤蜒終於得勝,心中卻不好受:這歸鵬行事光明磊落,武功卓絕,絕不在張千峰之下。凡間人能有這等機緣造詣,當真千年罕有。如今自己將此人誅殺,連同木龍族一起死絕,豈非莫大遺憾?


    然則此寨此族,實違天道人治,終究難逃一劫,盤蜒殺了歸鵬,也不過是替天行道,補上最後一刀罷了。想到此處,盤蜒心意登平,不複介懷,轉身便要離去。


    心中有人笑曰:替天行道?你有何顏麵,敢說自己替天行道?你是妖魔,是夢中的蛇,沒準歸鵬才是替天行道,除滅你這妖魔。


    盤蜒複又一驚,回過身,見歸鵬身軀一節節從地上撐起,他平視盤蜒,目光極為鎮定,那鎮定中有一份超脫,轉瞬之間,那超脫又變作麻木,變作無情。


    盤蜒心頭巨震:這人並非常人,否則何以刺心而不死?他怒到極處,恨到極處,卻在那時受了瀕死之傷,又並未死去。如此一來,他已悟得‘死劍’了。


    歸鵬道:“無妻無子,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親無友。盤蜒,你終於讓我明白過來。”


    盤蜒再不敢多言,金刀入鞘,雙手垂在身旁,到此地步,他需得遁入虛空境界,外物不擾,方可擋住此人。


    歸鵬手一張,掌心風雲突變,左右手皆現出風劍,他將風劍一碰,喀嚓一聲巨響,雙劍上電光芬蘊,驚魂奪目。


    盤蜒退後一步,心想:“雲亂而雷起,這...這是什麽功夫?”


    歸鵬刺出一劍,快的瞧不清劍影,盤蜒出掌一攔,轟隆一聲,那黑蛇靈氣竟被切開大半,他胸口一痛,露出一道淺淺傷口,痛楚蔓延,盤蜒半身酸麻。


    歸鵬再度出手,盤蜒急忙躲閃,但那歸鵬隨電光而動,立時追了過來。盤蜒飛出一腳,踢向歸鵬咽喉,歸鵬切向盤蜒腳踝,盤蜒慘叫一聲,腳掌被一劍斬斷,傷口滾燙,竟無鮮血流出。


    盤蜒卯足全力,使太乙幻靈掌,頃刻間幻影彌漫,身影重重,洞中景致驟變,令人眼花繚亂。他借機隱去身形,逃到一旁,使飛升隔世功急急治愈身軀,不久腳掌複原。


    就在這時,雷電如幕,隨風飛揚,盤蜒布下幻境在刹那間消散不見。歸鵬走近幾步,雙目如電,左右轉動,找尋盤蜒蹤跡。盤蜒心怦怦直跳,呼吸紊亂,急忙使幻靈真氣隔絕聲響。


    歸鵬咧嘴一笑,倏然斬出三道電光,電光如輪,向外擴散,盤蜒大吃一驚,正中一劍,驀地身軀抽搐,撞在牆上。歸鵬笑容愜意,信步走來,眼神隻盯著盤蜒手足。他雖已全不在乎親友之仇,但卻不想幹幹脆脆的殺了盤蜒,總要他受盡折磨,方才痛快。


    盤蜒心道:“心慈手軟,這算哪門子‘死劍’?即便想用殘忍手段折磨敵手,也總是手下留情了。此人才學雖強,悟性雖高,但性子中總有缺陷。”他想的明白,緩緩呼吸,忽然打出一掌,歸鵬掌中電光閃爍,風雷交加,果然是衝著盤蜒手腕而來,殊不知盤蜒這一招乃是假象,以幻靈真氣凝聚而成,那一劍斬了個空,盤蜒招式一變,打中歸鵬腹部。


    他一招得手,心頭一喜,忽然間感到敵人真氣淩厲,竟順著盤蜒掌心襲來,盤蜒低哼一聲,想要逃開,但那真氣宛如漩渦,盤蜒一時竟動身不得,又是一聲脆響,盤蜒厲聲慘叫,那手腕終於被歸鵬切了下來。


    盤蜒打了個滾,翻身站起,逼出畢生功力,將手腕治愈,但歸鵬劍上內勁厲害,盤蜒這手暫時殘廢,派不上用場。


    歸鵬笑道:“你長出多少,我便切下多少。”


    盤蜒神色惶急,又使出黑蛇靈氣,霎時從四麵八方直取敵人。歸鵬再斬出數道電光,宛如轉輪,風行雷動,數十招後,將黑蛇靈氣毀去。盤蜒心有不甘,悄然欺近,砰砰砰三掌,又中歸鵬丹田處。驀然手上一疼,再度被歸鵬斬傷。盤蜒痛呼起來,一個翻身,退到懸崖邊上。


    歸鵬道:“你當真屢教不改,我已經曆死劫,你掌力再強,又豈能再害我半分?”


    盤蜒挺起身子,神情已恢複平靜,他道:“井底之蛙,坐井觀天,不知天高地厚。你劍法再強,內力再怪,卻一味自高自大,真以為我對付不了你麽?”


    歸鵬淡淡說道:“閣下斷手斷腳,嘴上功夫倒仍不輸。我斷你咽喉,看你還有何話說?”


    盤蜒道:“你大可一試。”突然間朝前一衝,一掌轉切。歸鵬暗暗冷笑,劍如雷霆,刺向盤蜒喉嚨,這一招後發先至,快速無倫,即便敵人看破動向,也決計無法躲開。


    猛然間,歸鵬喉嚨劇痛,鮮血如注,他心中一凜,見自己那一劍已被盤蜒擋下,他心中急思:“為何他比我還快?”


    盤蜒又一指點出,歸鵬隻攻不守,斬向盤蜒腰部,倏然一聲輕響,歸鵬慘叫一聲,左眼被盤蜒洞穿,那一劍卻落了個空。盤蜒身形一轉,到了歸鵬身後,再一掌拍向歸鵬背心。歸鵬凝力在背,內勁狂湧,要將盤蜒手掌絞斷。


    乒乓一聲,歸鵬渾身著火,大口吐血,撞破山壁。他腦中大亂,心想:“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盤蜒離他約有二十丈遠,歸鵬一翻身,火焰熄滅,嚴陣以待,若盤蜒襲來,他這一劍便可攻敵必中,盤蜒決計躲閃不開。盤蜒冷笑一聲,袖袍一拂,驟然間,歸鵬四肢劇痛,他驚駭之中,見不知從何處鑽出無數黑蛇,正瘋狂撕咬歸鵬手足,歸鵬心中大叫:“這些蛇如何近身的?為何我全然不知?”


    他想運風雷內力,將黑蛇驅散,但似中了劇毒一般,周身酸軟無力。他自幼體質卓絕,從不中毒生病,闖蕩江湖,也從未被敵人毒?藥所害,誰知這時竟深深受製,抗拒不得。


    盤蜒道:“你傲慢自大,單憑直覺,焉能天下無敵?你不知我這幻靈真氣擊入體內後,擾亂人腦、心智,如今你已受我擺布,身不由己。”


    歸鵬急想:“這....全是假象?我實則並未...並未受傷?”可那痛楚逼真至極,讓他難以抵擋。


    原來這歸鵬雖在臨死前悟得“死絕劍”,體內真氣充沛,守備嚴密,然則他存了緩緩處刑解恨的心思,畢竟有了破綻。盤蜒算定他心思,冒死連連擊打他丹田,將幻靈真氣尋隙滲透入心腦之中。


    人體受控於腦,腦中所想為真,身上便非出現征兆不可。昔日有人深信自己雙目失明,一雙眼竟真無法看清。又或腦子以為背脊受損,那人便半身不遂,淪為殘疾。盤蜒出掌擊打歸鵬,乃是誘他大腦設想情景,隻要腦中信以為真,縱然並未中招,不久也必真正損毀。


    盤蜒此時幻靈真氣精妙無比,勝過往昔千倍,歸鵬心念不堅,疏忽輕慢,又如何能夠消解化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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