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蜒表情怏怏,並不接口。火然?文??????.ranen`


    東采奇道:“尊長,阿道她....她說那位蒼鷹...浮爾修大俠,實則死在你的手上。她一直想尋覓機會,報複於你。我被她所迫,無法告知....”


    盤蜒道:“她所說不假,但此事錯不在我。那蒼鷹是為殺我而來,我武功上敵不過他,唯有設計將他逐走。若有人要害我,我豈能坐以待斃?”


    東采奇“嗯”了一聲,說道:“蒼鷹大俠曾說起過一位擾亂世道的大魔頭,那....大魔頭可是尊長?”


    盤蜒吐舌瞪眼,扮作鬼怪模樣,嚷道:“你瞧我像麽?”


    東采奇笑道:“恕我眼拙,瞧不出來。”


    盤蜒又道:“阿道欲向我尋仇,卻也沒找錯人。蒼鷹確死在我手上。她對蒼鷹情意極深,故此仇難消。她欲魅惑於我,伺機下手,可我早看穿她心思,便出手教訓她一番。”


    東采奇想了想,道:“你是故意讓她憎我,與我反目,讓我親手殺她的,是麽?”


    盤蜒頃刻間答不上來,過了半晌,問道:“若真是如此,你會恨我麽?”


    東采奇眉宇間甚是愁苦,她道:“你非這麽做不可?”


    盤蜒道:“自你念及蛇伯,下定決心北伐之時,我已知勸不動你。你與你二哥一般,都是臭石頭般的性子。你自稱天時地利人和齊備,此事定能順利,實則一樣不占,一無所有。”


    東采奇點頭道:“十四年太長,蛇伯人的身心受損,已然扭曲。而萬鬼占據北境,我孤立無援,本就救不出人來。在我心底早清楚此節,但還有個小小的指望。”


    盤蜒道:“你指望我鼎力助你,是麽?”


    東采奇窘迫說道:“是啊,我這人沒什麽本事,但打滾撒潑,撒嬌求情的能耐卻著實不差。”


    盤蜒哈哈笑道:“不錯,天時地利人和,你將這人和寄望於一人,隻盼此人能逆轉天地,這主意當真不錯。”


    東采奇摸摸臉頰,紅著臉道:“其實....其實你跟著我,並非對我有情,而是盼我經曆此事,能練成這身本領,對麽?”


    盤蜒點了點頭。


    東采奇又道:“但你...你怎知我身邊的人會一個個遭殃?你早算清楚一切了麽?”


    盤蜒直視東采奇雙眼,道:“那咱們從頭來過,就算慶仲、阿道、陶燈兒、高陽,他們全安然無恙,城中並無叛亂。你好整以暇,氣定神閑的坐鎮城中,我任勞任怨,替你賣命....”


    東采奇嚷道:“我哪裏敢勞您大駕?”


    盤蜒笑道:“好,就算我愛護晚輩,不離不棄,替你撐腰。今夜萬鬼大軍襲來,你與阿道他們對上五大鬼官,我對上金蟬、征虎。你說咱們勝算幾何?”


    東采奇咬了咬手指,搖頭道:“全無勝算,萬鬼高手無數,金蟬、征虎能來,其餘鬼首未必不能來,泰家聽命於金蟬,也絕不會袖手旁觀,更不知還有甚麽不知名的強敵。”


    盤蜒道:“正是如此。你若運氣好,依舊會被埋在石頭地下,浸泡在勇士血肉之中,重獲頓悟,由此新生。若運氣差些,便當場一命嗚呼,我拾走你屍首,傷心一陣,將你埋了。最好的情形,也不過與此刻相若。”


    東采奇指摘道:“我若死了,你才傷心一陣?好生絕情!你便不能永遠記得我麽?”


    盤蜒道:“這一陣可長可短,我又沒說多久?”


    東采奇嗔道:“我不依,無論長短,總非永遠不是?你說我舍下旁人,便能追上你,我這不追上來了麽?”


    盤蜒指了指身後將士,說道:“你何嚐舍得了?你何嚐追上了?”


    東采奇笑道:“好吧,好吧,你不愛我,我也懶得愛你。你今後可別後悔。”


    盤蜒見她笑容苦澀,可見心中頗為失落,不禁有些發愁,絞盡腦汁,好言勸道:“師妹,你雖入境界,但不舍正道,單以此節而言,你已遠遠勝過我了。”


    東采奇低頭思索,說道:“我雖得道,可仍知自己差的很遠。我見過閻王,見過真仙,也見過萬鬼的勢力,單憑我眼下身手,又如何守得住這世道?”


    盤蜒笑道:“你說出這話來,可算想的透徹,瞧出症結所在了。蛇伯未必奪不回來,萬鬼未必不可驅逐,甚至黑草原北方那場浩劫,也未必不可抵擋。歸根結底,製勝手段,仍在於修為,在於能耐。”


    東采奇不由問道:“尊長,當初.....當初你創這山海門,說是借鑒古人之說。可我翻閱古籍,關於這山海門卻鮮有記載....”


    盤蜒卻道:“要起風了。”


    途中果然起了風雪,道路難行,霜霧滾滾,積雪漸厚,山河間一片銀裝霜衣,東采奇下令眾人在路旁紮營,修養體力。待安頓下來,她跟上盤蜒,兩人爬上半山腰,閑閑坐下,從山上眺望下去,看著這萬裏冰雪。


    東采奇又問道:“蒼鷹大俠說,他也是一山海門人,可與咱們萬仙的山海門截然不同,這山海門.....又是怎麽回事?”


    盤蜒看著世間氣象,風雲流轉,雪漫群山,星河閃耀,浩瀚如海,他道:“不知多久以前,不知在哪處地界,天地間有人,聰慧通明,能看破天數,領悟絕學。這諸般絕學可引導天意,加諸一人之身。


    但此人往往並不知自個兒在修仙,他壓根兒不信世上有仙人。他隻是癡迷武學,從中取樂,陷入迷茫,隨後癲狂,爾後收獲啟發,一朝徹悟,一點點兒的突破界限。他一次次提問,問地、問人、問道、問天。他隱約覺得自己這功夫並非首創,而是暗合規矩。但他問遍天下,卻無人能指點他疑惑。他注定要陷入僵局,在自己灌注的泥潭中打轉。


    他武功越高,越是孤獨,越是受苦。他的親人離他而去,他的朋友受難而死,他想要報仇,但他卻覺這恨意如此可笑。甚至反叛、指責、非難、冤屈、劇痛、重傷也再不能掀起心中波瀾。


    他於是明白了,這俗世太小,容不下他。他便會離群索居,遠離凡人,觀天地景象,追雷逐日,翻江倒海,除妖降魔。他的對手不再是人,他的朋友不存於世,他摒棄七情六欲,他有時甚至斷絕感官。


    他以苦難為樂,可隨後又陷入麻木。他功夫越來越強,卻不知繼續修行又有何用。


    這個時候,便會有人來找他了。


    來的人自稱山海門人,畢生經曆,與這修仙者如一個模子裏鑄出來的一樣。但修仙者並不知道那人來曆,他隻知道有了對手,自己不再孤單。


    那山海門人會裝模作樣,說:‘我是山海門人,特來引你入道,賜你長生不死,化你蒙塵之心。’這話好生可笑,不著邊際,如同宗教騙人的口號一般。


    但山海門人這次不會騙你,他會與你打鬥,總能將你腦袋割下來,帶到一處高山上,投入一叫做‘冰雪神潭’的湖水中。


    你的腦袋、你的靈魂會賦予你新的軀體,將你從荒唐的苦難中解救出來。於是你再不會死,再不會老,連靈魂也幾乎不滅。你會永遠存活,可在你心底,卻隻當自己死了。


    若存若亡,不生不滅,我非我,你非你,他非他,這便是山海門人。”


    東采奇靜靜聽著,盤蜒聲音中有一份超然,所說的話,鑽入她心中,仿佛在她靈魂上刻下字樣。


    蛇伯城之事,絕非盤蜒過錯,罪孽在她自己,她以往太軟弱無知,眼下仍力有未逮,但那升仙之路又何等艱難?萬仙門創立至今,亦隻有兩人可謂真仙。


    她反複思量盤蜒所言,問道:“尊長讓我受難,是仿照山海門的法子麽?”


    盤蜒道:“這法子可沒法仿照,天意讓你受苦,以求讓你開悟,我看出門道來,隻能順其自然了。”


    東采奇又沉默許久,問道:“你呢?”


    盤蜒笑了起來,說道:“我與你一般。”


    東采奇道:“不一樣,蒼鷹大俠說過,他所追的人,乃是一同門叛徒,那人也曾是山海門的人。”


    盤蜒道:“這人瘋瘋癲癲,豈能相信他的鬼話?”


    東采奇見他矢口否認,自也急了,說道:“你也瘋瘋癲癲的,還說別人?蒼鷹大俠真有本事,他甚至打贏了閻王。”


    盤蜒擺手道:“你既然知我這人瘋癲,那我先前所說山海門之事,自不能作數。再說了,你又怎知是他打贏閻王?或許是那閻王覺得世間無趣,拍拍屁股回聚魂山了呢?”


    東采奇嚷道:“你強詞奪理,東拉西扯的,你分明就是山海門人。”


    盤蜒苦著臉道:“小姑奶奶,我是萬仙破雲的老仙,手創萬仙山海門,自然是山海門人了。”


    東采奇見他又繞了回去,惱道:“你這山海門,與先前所說的山海門,不是一回事!咱們萬仙是冒牌的,你原先說的是正宗的。”


    盤蜒道:“好哇,你說我盤蜒仿冒他人,乃是雞鳴狗盜之徒?”


    東采奇道:“我沒這麽說,隻是你說過話不承認,是個賴皮鬼罷了。”


    盤蜒懶洋洋的打了個嗬欠,說道:“賴皮便賴皮,我乃世外大仙,身居雪雲之間,臉上正好皮厚,充當遮寒衣衫。”


    東采奇吵不過他,又撬不開他的嘴,賭氣不再理他。


    她退後數步,坐在盤蜒背麵,側著腦袋,看他的背影。


    是了,是了,正是這背影,擋住了世上艱險,保護東采奇平安,卻也隱去盤蜒麵容,讓東采奇看不清他,摸不透他。


    但師兄啊,拜你所賜,我又離你更近了些。我伸出手去,已經能夠得著你了。從今往後,我沒準不必從後頭瞧著你,我能與你肩並肩的去張望天下,遙視乾坤,對付艱險,麵對苦難。


    東采奇又輕輕走上一步,看著盤蜒側臉。


    她心中平定,波瀾不起。


    這並非他的全貌。


    這一麵清晰可辨,但另外一麵卻未必如此。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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