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問天等得以脫困,先有逃脫狼窩之喜,又生出重入虎穴之憂,皆想:“此人這金輪神功由此圓滿,他野心勃勃,莫非竟是另一隱患?”


    濟累站起身來,神情稍顯癡愣,驀然間,他打出一拳,踢出一腳,飛身一跳,手舞足蹈,一副心癢難搔、精力彌漫的模樣,他施展一會兒,縱情發笑,委實歡喜到了極處。


    眾村民本窩在家中擔驚受怕,可見濟累身上金光明滅,仿佛菩薩金身,盡皆喜悅,心生崇拜之情,陸陸續續走出家門,朝他跪拜道:“濟累菩薩,原來您真是活菩薩。”濟累勉強寧定,卻壓不住嘴角笑容。


    虎斑沒好氣的說道:“和尚,我與霞兒將這‘承正果’真氣轉渡給你,盼你替咱們殺那靈王,報咱們滿門大仇。”


    濟累笑道:“多謝,多謝。”頓了頓,又道:“原來當今國師靈王是小施主的仇人,放心,放心,小衲自有分寸。”他實則心裏另有主意:“當今元人崇信佛教,國師之位,自當由釋家掌管。我如今功力憑空劇增,那靈王又怎會是我對手?我索性擊敗靈王,再以高深佛法,感化元帝,從此光榮無極。”


    虎斑性子爽直,又想起先前妻子受辱,惱道:“濟累大師先前行徑乖張,對我內人做出...那等事來,還請向我內人賠禮。”


    濟累“哼”了一聲,道:“貧僧早已臻‘萬物不滯於心’的大成境界,言行舉止,不再受俗法戒律所限,正是‘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小施主境界不到,所言何等滑稽可笑?”


    虎斑怒道:“你少給我找借口!你欠老子恩情,加上先前舊賬,休想我就此罷休!”


    濟累打了個嗬欠,嘲弄道:“無聊、無知、無能、無禮。小施主心中空無一物,已至四大皆空境界。”


    吉雅心想:“此人眼下是友非敵,不可與他鬧翻。”正想勸阻虎斑,盤蜒道:“小和尚,佛祖所言‘四大皆空,心無塵埃’,所指者,乃是精進多年,斷絕欲想,真正超俗的高僧。至於‘酒肉穿腸過,佛祖留心中’,實為譏諷反駁之言。你這小和尚,還未學會跑,便想著上天了?”


    濟累掏一掏耳朵,道:“各位助我抵擋這一眾女鬼,小衲很是感激,可若憑借此小小恩惠,便向我滔滔不絕,小衲敬謝不敏,就此告退。”


    陽問天怒道:“你先向虎斑兄弟賠罪了!”說罷驀地出掌,抓向濟累,手法快如紅電。濟累此時內勁已勝過陽問天,但一時疏忽,仍被他拉住手腕。


    濟累道:“當真動手麽?”手臂一轉,內勁反震,驚雷般一聲巨響,陽問天退後一步,濟累紋絲不動。


    陽問天最好打不平,大聲道:“好,今日正要向大師好好討教!”左掌拍出,掌心內勁連發,同時十四道掌力打向濟累,好似連珠炮彈一般。濟累見對手著實強悍,生平罕見,自也心驚,雙臂圈轉,反打過去,陡然間,兩人內勁互衝,數道巨力往兩旁掃過,眾村民被吹得連滾帶爬,哭爹喊娘。陽問天、濟累心下不忍,同時住手。


    濟累嘿嘿一笑,道:“這位小施主好深功夫,內力雖不及我,掌力精妙,比我更強。好,是我濟累先前舉止輕浮,對不住那位姑娘,在此致歉,萬望饒恕。”


    他倒不是怕了陽問天,隻是畢竟為念佛之人,先前替呂似霞治病,可確有輕薄非禮之意,自知有錯,不願逞強。況且若這群人不依不饒,鬧到少林寺戒律院去,他謀求方丈之願,多半就此落空。


    陽問天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忙道:“如此就好,是在下陽問天太過莽撞了。”又對虎斑道:“兄弟,大師認錯,咱們就此作罷。”


    虎斑感激陽問天替他出頭,道:“好,大夥兒握手言和吧。”


    濟累問眾人前來原因,盤蜒即刻詳細說了。濟累暗呼幸運:“少林寺中,也唯有我剛剛練成這伏魔降妖的金輪神功,而他們恰巧來了,正是佛祖眷顧於我。”


    吉雅道:“濟累大師,虎斑、呂似霞兩位被靈王追殺,古書記載,金輪神功乃是靈王邪法克星,如今唯有托庇於你。還請大師設法救他們一救。”


    濟累笑道“:“阿彌陀佛,各位既是小衲恩人,又是小衲朋友,小衲自當為各位兩肋插刀。隻是當年我答應師父,不得輕易離此回寺,還需稟告師父一聲。”


    陽問天奇道:“大師的師父,身手定然更加了不起。可否替咱們引薦?我等頗想拜見這位高僧。”


    濟累道:“我師父不是和尚,武功嘛,自然比我原先厲害些,眼下拜兩位小恩人所賜,他倒未必及得上我了。”他多讀佛經,信奉“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故而從不知謙虛為何物。


    吉雅道:“還請大師帶路,我等與大師同去。”


    濟累點點頭,再向眾村民道別,走向村外。這村子三麵環山,一麵則是叢林,頗為難找。他帶眾人越走越偏僻,不久走入山穀,繞過幾座山峰,前後約莫二十裏路,見一座低矮山坡,坡上有一座簡樸幹淨的小木屋,木屋外全無器具,更無花草,當真單調至極。


    濟累正欲開口,隻見屋中走出一三十歲左右的漢子來,這漢子容貌俊朗,膚色蒼白,但神情空洞,好像進了棺材,卻又並未死透一般。濟累朝他一鞠躬,笑道:“師父,徒兒帶些客人來見你。”


    眾人心想:“這人如此年輕,怎能是濟累師父?濟累見了師父,又為何不拜?”殊不知濟累自認強過這漢子,那自也不必太過多禮,而他知道這位師父並不在乎。


    盤蜒看韓霏、萬裏遙,這兩人表情困惑,似拚命回想,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此人。陽問天、吉雅、虎斑、呂似霞等年輕武人向他拜倒,齊聲道:“我等參見前輩。”


    那漢子目光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凝視盤蜒,可無動於衷,視若無睹,道:“好,請起來。”


    濟累道:“師父,此次那女妖數目上千,果然驚險,你可知是何道理?”


    那漢子道:“阻你圓滿罷了。”


    濟累奇道:“師父已知我將金輪神功運用自如了?”


    那漢子道:“我在旁看,你已可使‘摩尼金龍掌法’了。”


    陽問天等人心想:“看來這位‘大師’字字珠璣,惜字如金。果然是一位高人隱士。”


    盤蜒則想:“此人也是山海門人,叫做歸燕,難怪這濟累武功了得,原來蒙此人指點,得見天機。他生在福中不知福,居然還以為能勝過此人?”一邊思索,又不禁暗暗忌憚。


    濟累微笑道:“師父,那‘縫隙’開啟,差不多已有四年,我在此守了許久,卻告訴寺中同門,說去雲遊天下,極少返回寺中,大夥兒都快不認得我了。我想經曆昨夜之後,能否容我回歸寺廟,重新當住廟和尚?”


    歸燕想了想,道:“那縫隙之事,本為一場考驗。如今你已得機緣,今後之路,皆由你自己前行,為師不再過問。”


    濟累聽他一氣說出這許多話來,腦袋發懵,過了半晌,朝歸燕拜倒磕頭,垂淚道:“師父,濟累幼時受傷,蒙您收留,指點我武學道理,令濟累突飛猛進,才有今日之能。濟累對師父感激不盡,銘刻在心,今後若飛黃騰達之日,定會回來,多多孝敬師父。”


    歸燕道:“當年,段隱豹虧欠少林,我替他還債,理所應當。你天縱奇才,我不過稍加點撥,實無功勞。你實非少林明主,然則權宜之計,倒也不差。從今往後,你我再無師徒名分。”


    濟累大驚失色,道:“師父,師父,我並非對你不敬,我...實則很愛戴你啊!”


    歸燕形影模糊,霎時不知去向,除盤蜒之外,其餘人皆未看清動作。濟累垂頭喪氣,跪在地上,良久無語。


    陽問天想起蒼鷹,心情繁複,無可名狀,正想勸濟累看開,話未出口,濟累忽然朗聲長笑,喊道:“好,歸燕,你瞧不起我,不認我這徒兒,我又何必低聲下氣的求你?今後我成武林至尊,呼風喚雨之時,再來找你,要你刮目相看,追悔莫及!”


    眾人心想:“此人狂妄自大,委實不可思議。”盤蜒則想:“世間雖鮮有念佛而走火入魔之人,卻唯有我萬仙暗穀仙使更勝過這位濟累。”


    濟累又道:“諸位,請隨我去少林寺禮佛。”


    下了山坡,濟累領路,走一條捷徑山路,趕去大名鼎鼎的少林寺。吉雅擔憂少林門規,問道:“咱們這些女客,如何能進的了寺門?”


    濟累笑道:“女施主何必多慮?你隻需女扮男裝,寺中知客僧便會睜眼閉眼,再多給些香火錢,大抵可暢通無阻。隻是禪房、廂房、靜心堂、達摩院、戒律院等要緊之處,女客萬萬去不得。”


    吉雅放心下來,出了山林,到鎮上買了衣衫,與秋羊、韓霏、呂似霞打扮成文弱書生,塗黑臉頰,乍看之下,破綻倒也不大。


    再往前走,眾人皆感驚愕,隻見途中武林人士絡繹不絕,層出不窮,皆穿著隆重,向少室山方向進發。其中有男有女,女客更懶得易容改裝。吉雅等人之舉,倒顯得頗為多餘了。


    韓霏善於交際,上前找一形貌豪爽的女子問道:“這位姐姐,不知各位前去少林,有何要事?”


    那女子奇道:“妹妹,你不知道麽?當今元人國師邵威靈昭告天下,要前往少林,向少林寺聆聽佛法,討教武學,大夥兒如何能不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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