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王注視這老道,暗暗吐納,心想:“我生平所遇敵手,確以此人最強,須得盡觀其功夫全貌,方可穩操勝券。”計較已定,笑道:“張老道,我聽聞你身手了得,從無人接得了你一招半式。若換做是我,亦能做到,隻是勝得太快,未免無趣。”


    “張三豐”捋須道:“吾輩習武,所求並非一己之樂,而在於傳播習武之精神氣魄。與其耽於交手之快,不若與敵手探討,激發其能,由此獲益。”


    兩人交談時,聲音從遠方傳來,這山頭群雄皆聽得清清楚楚,這並非此二人有心炫耀,而是渾身真氣凝聚,自然而然便運用而出。群雄愈發興奮,又有人想:“這張老道擊敗敵手,卻想著令敵人武藝增長,這份胸懷,真是曠古未有。隻是他麵對這靈王,決計不能如此。”


    靈王道:“你這番舉動好生虛偽,迎戰之際,唯有取勝之念,豈能滿心駁雜?”


    “張三豐”道:“貧道不過遵從吾心,旁人看來,未免迂腐,於貧道而言,卻無不妥。虛偽也好,拖遝也罷,貧道不曾為此心憂。”


    靈王仍有心激怒此人,又道:“你先前躲躲藏藏,死不露麵,讓你徒弟當眾撒謊,可見你心底膽怯,實則畏懼本座!不然你為何裝病不出?”


    群雄望向宋遠橋,心想:“是啊,這老道雖然厲害,但未必沒有臨陣脫逃的心思。”


    “張三豐”歎道:“大人與小兒比鬥,心知勝之不武,自然能避則避,能免則免,若非國師太過胡鬧,貧道未必非當眾敗你不可。”


    群雄聞言好笑,心想:“張真人言下之意,這靈王上山挑釁,不過是頑童玩鬧而已。”又有不少人惴惴不安,生怕這靈王惱羞成怒。


    靈王果然大怒,險些喝罵起來,但立即心想:“我激這老道不成,怎能反被他亂了陣腳?”沉住氣,右手一撚,掌中現出丈許長短的一根鞭子,此物碧綠,通體透明,宛如活物般微微顫動。


    “張三豐”點頭道:“國師內勁凝聚,靈氣化為實物,即便空手,亦有無窮神兵,實已臻不凡境界。”


    靈王喝道:“老道,你兵刃在何處?”


    “張三豐”在懷中掏摸一陣,連同武當弟子在內的群雄都想:“張真人生平從不用刀劍,但空手對付這大魔頭,未免托大,不知他會取出什麽寶物來?”屏息觀望,卻見老道掌中現出一細長黝黑之物,有目光銳利者驚呼道:“是一根牧笛!”


    眾人一聽,更是嘖嘖稱奇:“莫非這牧笛是當年某個神仙的遺物?”


    靈王恨恨道:“這又是什麽?”


    “張三豐”道:“國師,此乃山下牧牛小童張小二所用牧笛,我用十枚銅幣,同他換來。貧道生平不善兵器,可若用空手迎戰,未免對國師太過不敬了。”


    靈王氣往上衝,道:“你急於送死,我便成全你!”將那靈鞭一振,鞭子勢如龍行,直衝過來,“張三豐”施展輕功避開,那鞭子正中山石,砰地一聲,將山頭打下一大塊。那邊群雄一見,不由得大呼小叫,心驚肉跳。


    張三豐將牧笛一舉,身形一晃,點向靈王,俞蓮舟“啊”地一聲,道:“是牧童打賊拳法!”


    群雄皆知這拳法乃是武當派入門招式,講究簡潔明快,通俗易懂,如今這“張三豐”以此粗淺功夫應對強敵,未免輕敵。


    靈王將那長鞭一滾,刹那間翻卷如浪,這一招之內,竟蘊含百般氣力,從四方圍向老道。此招之繁複精巧,比之老道拳法的粗陋簡易,便是不懂武學之人,也能看清其高下。


    忽然間,靈王悶哼一聲,招式中斷,“張三豐”到了近處,將牧笛橫打靈王肋骨,依舊是牧童打賊功夫。靈王一咬牙,揮舞長鞭,極快的點了十下,鞭法如雨,傾瀉而下。


    “張三豐”朝前一動,倏然晃過靈王,手一抬,牧笛點向靈王胸口,靈王大駭,擊出一掌,霎時黑影重重,無數鬼手抓來,又是一聲巨響,山頭上煙塵飛揚,石屑滾滾,罩住山頭。觀者憂心忡忡,不知情形如何。


    赤蠅隻見煙霧之中似有身影穿梭,喊道:“他們仍在相鬥!”群雄急問道:“戰況如何了?張真人吃虧了麽?”


    赤蠅搖頭道:“我也看不清,兩人動的太快。”


    忽聽煙霧中“啊”地一聲慘叫,正是靈王聲音,眾人心頭一喜,旋即煙塵消散,靈王捂住胸口,神情慘痛,又極為惱怒,“張三豐”則毫發無損,氣定神閑。見此場麵,兩人那場混戰,自然已分出高下來。


    靈王怒道:“你這到底是什麽功夫?為何能破我鞭法?”


    “張三豐”道:“此法門刻在門口石碑之上,招式粗淺,人人都可以學。”


    靈王罵道:“胡說八道!那破石碑上功夫豈能有這般厲害?”


    “張三豐”道:“你那鞭法縱然千奇百怪,變化無方,可單以內力而論,卻不如我這拳法充足剛強。即便你使得開山裂碑、驚天動地,到較力之時,又有何用?”


    赤蠅與陽問天皆已想的清楚,心想:“這道理其實簡單至極,若一人有數萬斤力道,一拳下去,遠勝過尋常人萬般花巧功夫。這靈王對付濟累之時,也正是單純憑內勁取勝。”


    靈王心思已亂,腦中隻要一個念頭:“我渡過天陽燈劫難,功力激增數十倍,這老道為何內力仍強過我?天下哪有這般道理?”他越想越是憤慨,手一揚,長鞭消散,雙掌並攏,往下一壓,驀然間“呼”地一聲,山上黑火亂竄,將整個山頭吞噬,除他所站之處,此外再無立足之地。


    這正是他當日對付赤蠅的功夫,可眼下威力勢頭皆大為增長,幾有遮天蔽日之效。眾人在遠處瞧見這黑火,也不禁呼吸急促,頭疼欲裂,眼花繚亂,隱然深受其害。赤蠅喊道:“張真人小心!這火可鑽心,也可吞噬人靈。”


    “張三豐”將那牧笛打向一團黑火,那黑火中現出尖牙,一口將牧笛吞沒。“張三豐”歎一口氣,退後半步,周身真氣環繞,那黑火焰便近不了身。但黑火浩浩蕩蕩、怒滾無休,好似一個個浪頭般打向老道,竭力撕扯他護體真氣。群雄偶爾看見張三豐處境,擔驚受怕,心頭更是煩悶,不少功力淺薄者竟當即暈倒。


    靈王雙手如轉輪盤,前前後後,翻來覆去,催動那猛烈邪法,“張三豐”穩於中央,任由他狂攻猛打,兀自屹立不動。


    陽問天心想:“這已是比拚內力的時候,若張真人稍有疏忽,立時便被這黑火燒的粉身碎骨。而這靈王若內力不繼,張真人便可一舉取勝。”


    靈王此火,有個名堂,叫做“貪狼火”,火中有極猛烈貪婪的惡靈,每次灼燒旁人,皆吸取旁人靈氣,化為己用。遠處群雄注視此火,不知不覺間,體內靈氣也被其奪走,量雖不多,可也危害極大。


    小默雪猛然驚覺,喊道:“他在施妖法禍害大夥兒,全都閉眼莫看!”


    靈王心中一驚,望向小默雪,眼中現出惡毒光芒。小默雪心知此人已發覺自己,不再隱瞞,施展構地文書的法術,刹那間護住眾人魂魄,助其抵擋這邪火侵襲。


    靈王仰天大吼,雙手連振,黑火變形,成了十二匹發須張揚的巨大黑狼,各個兒體長兩丈,目露凶光,口中吐出幽碧之氣。也是他初使此法,運用生疏,此時催動許久,漸漸得心應手,而又吸取周圍武人與那“張三豐”部分靈氣,終於凝聚,化為生靈。


    他哈哈大笑,指著“張三豐”道:“將他吞了!”


    一匹黑狼飛奔上前,張嘴一咬,“張三豐”身上真氣渙散,連袖袍都被扯斷,另一匹黑狼猛撲過來,猛地一口,已將“張三豐”吞入腹中。群雄一瞧,霎時魂飛魄散,悲從中來,無不高聲痛呼,宋遠橋等更是哭喊道:“師父!”


    靈王大喜,形影閃動,驟然已回到武當山上,那十二匹狼如影隨形,緊跟在後。他掃視一圈,牢牢盯著小默雪,沉聲道:“小丫頭,你那功夫,從何處學來?”


    小默雪不禁害怕,但知道唯有自己能抵擋這靈王吞靈邪法,鼓足勇氣,施展天靈者之能,意欲製住靈王。隻聽靈王喝道:“你這丫頭危險之至,決不能容你活命!”靈鞭一揮,罩向小默雪頭頂。道兒、陽問天大急,撲上前抵擋,但被鞭上真氣一碰,當即摔出老遠。


    就這麽稍稍阻礙,那吞噬張三豐的巨狼驀地張口,也將靈王吞入腹中,靈王萬料不到竟有此事,毫無防備,瞬間沒了影。群雄正驚愕間,群狼凶相畢露,撲向同伴,登時自相殘殺,接二連三死於同胞之口。群雄又驚又喜,卻不知到底發生何事。


    ....


    那靈王似墜入無底洞般,足足跌了一炷香功夫,這才止住墜勢,他睜眼一瞧,不禁大駭,發覺身處浩瀚銀河之中,腳下星光流淌,日月輪轉,眼前卻坐著一人。


    此人相貌年輕,極為英俊,目光空洞麻木,卻透出深不可測的黑暗。


    那人道:“到了此處,終於可露出本來麵貌了。掛那老道麵目,不免縮手縮腳,施展不開。”


    靈王本已大獲全勝,可驀然淪落至此,全不明狀況,更生出數倍怒氣來,大嚷道:“你是那張老雜毛?”力貫右臂,朝那年輕人猛然一按,那掌力剛猛已極,足可排山倒海。


    那年輕人手指一彈,霎時那掌力不翼而飛,靈王胸口巨震,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他驚恐起來,顫聲道:“為何...為何我會如此?你到底是何人?我神功大成,天下間怎能還有敵手?”


    年輕人道:“邵威靈,你於睡眠之中,承受天地間貪狼真氣,運氣可謂極佳。然則收獲神通後,卻不思鑽研參悟,先忙於爭權奪利、奴役旁人,已然走上邪路,爾後你渴望超凡神通,一門心思找尋法門,奪人法寶、吞人靈氣,卻又犯了誤知障。”


    靈王聞言,心頭巨震,身子僵直。


    年輕人又道:“你不知自己為何物,不明自身神功真諦,隻一味悶頭利用,乃是無知。


    你追求神法,卻沉迷其中,執著於捷徑,不明‘無心偶得’四字,乃是誤知。


    你本可經曆劫難,妙悟天道,得入冥池,窺見山海之妙,如今退路已然斷絕,那貪狼真氣即將離你而去。


    你做了場美夢,如今美夢破裂,也該當醒了。”


    說罷,年輕人照靈王天靈蓋上一拍,靈王隻覺好似頭頂破開一洞,體內真氣順著那窟窿呼嘯而出,他大聲慘叫,卻覺得滿腦思緒也隨之急速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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