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蘭察覺盤蜒猶豫,大咧咧的說道:“功夫練到你這份上,何必有這許多顧慮?如你這般,將來怎能入山海之門?”


    盤蜒搖頭道:“在下本就不願入門。”


    李若蘭“咦”了一聲,問道:“你知道山海門?你見過山海門人物了?”


    盤蜒回思往事,兀自心驚,苦笑道:“他們當年好大聲威,可險些將我嚇死。其中一位高手邀我相鬥,我苦苦求饒,這才蒙混過去。”


    李若蘭“格格”輕笑,拉住他手掌,變出一柄飛劍,令其變得巨大寬敞,邀盤蜒坐上,盤蜒拗不過她,隻得答應,回山洞將小默雪抱出。


    李若蘭看出小默雪魂魄殘缺,心中好生憐憫,這才確信盤蜒、道兒等並非惡人,她放開道兒,眾人坐穩,李若蘭一聲呼嘯,長劍衝天而起,掠過雲層,她行的不快,禦風之術頗為生疏。


    過了一會兒,她想起盤蜒剛剛“求饒”所言,笑道:“你武功厲害,可膽子真小,山海門中,除了我師弟之外,我從未見過比你更膽小之人。嗯,不過你還不算門人。”


    盤蜒奇道:“姑娘師弟也是山海門的?”


    李若蘭指指腦袋,歎道:“我本是山海門中一位女劍客,名叫阿青,卻敗在一位大魔頭手上,一半魂魄潛入這位李若蘭心中,與她融合為一,如若不然,你怎會是我的對手?”


    盤蜒心想:“原來如此。”


    李若蘭又道:“我後來聽說我那師弟太乙作惡,險些將這世道攪得天翻地覆,最終被門人所殺。唉,此人以往與我交情不壞,我知道這事,好生惋惜呢。”


    盤蜒暗中愧疚,默然不語,李若蘭道:“我這人沒出息,拋不下女兒,數十年功力進展不大,否則隻怕能重入門中,與我那丈夫重聚。不過憑我這料子,隻怕是癡心妄想。”


    盤蜒又問道:“姑娘丈夫也是山海門的?”


    李若蘭自覺好笑,說道:“是啊,我師弟、師父、丈夫,全是山海門人,偏偏我自個兒沒出息....不過入門也沒什麽好處,我寧願身為凡人,懷有七情六欲,日子更加快活。”


    盤蜒附和道:“不錯,不錯,當初我回絕他們,也是做此打算。”


    李若蘭啐道:“你這就沒出息了,放著登仙良機,豈能碌碌無為,無動於衷?”


    盤蜒笑道:“姑娘莫要說我,你自個兒還不是一樣?”


    李若蘭辯解道:“一來嘛,我有個女兒,難以舍棄。二來,我練的劍靈功夫會麻痹心魄,令我變得麻木不仁,無情無欲,不練也罷。三來,我眼下可懶得要命,天賦大不如前,豈能逆天而為?”


    盤蜒也道:“在下有這兩位義妹需要照看,並非無牽無掛,與姑娘境況甚是相似。”


    李若蘭凝視道兒、默雪,淺淺一笑,說道:“老弟,她們真是你義妹?江湖上的義兄義妹,多半都是幌子,難免有露水情緣,一夜風流,哈哈,哈哈。”


    盤蜒神色尷尬,道:“姑娘見笑了,在下絕無此心,她二人更無此意。”


    李若蘭道:“這可奇怪,若我年輕時候未曾嫁人,見到你這等風流瀟灑的仙人,可非得被迷得死心塌地不可。不成,我得叫醒她二人,好好問問清楚。”


    盤蜒見她熱衷雜聞瑣事,神色不屑,輕嗤冷哼,李若蘭一見,不由掐他一把,盤蜒“哎呦”一聲,道:“姑娘為何偷襲在下?”


    李若蘭吐吐舌頭,笑道:“古怪,古怪,我以往那師弟太乙,也常常這般瞧我,我便這般教訓他。你神態與他真像,我實有些按捺不住。”


    盤蜒心中一凜:“她體內阿青僅有殘魄,竟能隱約與我感應,感到熟悉?是了,她那殘魄比完整魂魄更為純粹,反而愈發敏銳。血寒未能發覺,她卻更進一步。”


    他小心起來,咳嗽一聲,端正坐好,運功聚氣,李若蘭念及正事,也變得莊嚴鄭重,埋頭趕路。


    再過一會兒,道兒驚醒,見身處雲端,狂風颯颯,不禁嚇得驚呼。李若蘭道:“小丫頭,你抱緊你妹妹,莫要亂動,以免掉落下去。”


    道兒看清是她,又怒又怕,再見盤蜒唇邊有血,更是驚懼,喊道:“你....要將咱們捉到哪兒去?”


    李若蘭笑道:“我與你這位....嘻嘻.....義兄...打了個平手,化敵為友,他答應幫我去對付一強敵。”


    道兒先是一喜,稍稍一想,又大感不滿,對盤蜒喊道:“喂,吳奇大哥,我說過什麽來著?這女子是個是非不分的暴脾氣,你怎地還是與她勾搭上了?你想對我妹妹不忠不義?我可萬不能答應!”


    李若蘭也不惱,笑道:“小丫頭胡說些什麽?我與他哪來什麽情義?你這般提防,有如防賊,可是自己念著他了?”


    道兒急道:“誰念著他?我是替我妹妹著急呢。他若喜新厭舊,舍了我妹妹,我非與他拚命不可。”


    李若蘭此時心平氣和,神智清醒,不久前那迷茫急怒的脾氣不翼而飛,回首當時,真宛如隔世一般。她與道兒交談幾句,隻覺這姑娘雖是急性子,可卻豪邁仁義、愛憎分明,與她年輕時頗為相像,心中暗讚,揶揄幾句,兩人芥蒂全消,反而甚是投緣。


    途中遭遇龐大亂流,夾雜烏雲颶風,寒冷徹骨,李若蘭掌控飛劍,煞費苦心,這才避過危機。她雖仙法深厚,幾近無量,至此也大感衰弱。


    如此又行了半個時辰,前方見一島嶼,那島嶼呈水滴形狀,前闊後窄,方圓數十裏,島上有一座城堡,一座小鎮,分布樹林。


    她叫醒盤蜒,道:“這就是我女婿的封地,叫做英提島。”


    盤蜒目力了得,遠在高處,就見那城堡似已殘缺不全,他道:“那海巨靈似已走了。”


    李若蘭凝神片刻,方寸大亂,顫聲道:“我不知...燕兒在哪兒,為何我查知不到她?”


    盤蜒道:“以往可有過這情形麽?”


    李若蘭道:“從未有過,這...這可如何是好?”說話間竟淚光盈盈,神色驚恐。


    道兒說:“前輩放心,她定然躲在某處。”


    說話間,眾人離近島嶼,看清那鎮子損毀大半,遍地全是屍體,而那高山城堡也已隻剩斷壁殘垣。盤蜒心想:“那海獸巨大無比,幾下就將這城堡毀去,其中凡人,多半已經死了。”


    此時,海中一聲怒吼,好似無數號角吹響,隨後海浪分開,氣衝雲霄,李若蘭令飛劍停住,怒視海麵,見一小山般的腦袋露了出來。


    那腦袋似是鯊魚,可卻圓滑扁平,一雙眼上滿是圈圈皺紋,不知為何,竟流露出狡黠詭詐之意。它緩緩升起,上身乃是人形,前後有四條胳膊,下身如同鰻魚,一條尾鰭左右擺動,登時掀起巨浪。


    這海巨靈足有三十丈高,端的是通天徹地,驚海蕩陸。盤蜒心想:“這世道古時也有妖魔古獸,這海巨靈定是數千年潛藏深海,偶爾浮出,不為人知,獨一無二,其凶猛暴虐,隻怕難以估量,遠勝過當年萬鬼的還魂巨人。”


    李若蘭找不見女兒,心頭大怒,竟不顧生死,使飛劍朝海巨靈衝去,盤蜒袖袍一托,小默雪與道兒穩穩落在海灘上,盤蜒道:“到海灘上躲著!”


    道兒答應一聲,遠遠跑開。盤蜒見李若蘭如同蚊子般在海巨靈身邊飛來飛去,手臂一揮,就是一陣劍雨。


    但那海巨靈長久藏於海中,海下重壓萬斤,它也能承受得住,皮膚當真如十尺鐵板,牢不可破。李若蘭劍靈雖強,可精力已大不如前,打在海巨靈身上,收效甚是纖微。


    海巨靈手一推,一股巨浪狂湧而至,李若蘭朝巨浪一撞,破開浪花,掌中凝成一巨劍,狠狠刺向海巨靈眼睛。那海巨靈稍稍一動,便挪開十丈遠,李若蘭這一擊刺中皮膚,隻劃破一道小口子。


    海巨靈大聲喊叫,聲波震蕩,宛如海嘯天呼,李若蘭身軀巨震,行動散漫,那海巨靈腦袋一頂,她慘叫一聲,墜落下來,眼看要摔得極慘,但盤蜒手掌一托,將李若蘭穩穩扶住。


    她大口喘氣,咬牙道:“這....這畜生,我鑽到它肚子裏去,非將它砍得腸穿肚爛不可。”


    盤蜒靈機一動,說道:“是了,你那女兒女婿,沒準在這海怪肚內。”


    李若蘭登時醒悟,眼前一黑,哭道:“燕兒,燕兒!”急火攻心,又要跳上前去。


    盤蜒無法,狠狠一掌,將她臉頰打的紅腫起來,李若蘭晃晃腦袋,稍稍清醒,盤蜒道:“你亂了心,連金剛不滅都使不出來了麽?這海巨靈生性緩慢,食物入腹,隻怕一年都未必化去,你速速入內,她們還能有救。”


    李若蘭道:“好,我....我設法...進去,可這海巨靈狡猾至極,它定能瞧出我意圖。”


    盤蜒道:“我去做個幌子,令它分心,它劇痛之下,定會呼喊,你冒它臭口水衝進去就成。”


    李若蘭神色感動,謝了一聲,再度禦劍飛空。


    盤蜒心想:“此刻已不能留力,需盡快了結,擺脫這李若蘭為妙。”他搬運剩餘真氣,容魂入虛,使出莊周夢蝶。


    刹那間,他身形變幻,法天象地,隻見一條遍體通紅,火焰如衣的巨蛇向那海巨靈彈去。此蛇名曰“螣蛇”,乃是當年那天陽燈中附身神獸。天陽燈在盤蜒麵前損毀,盤蜒也習得其中神獸之能。螣蛇本體原不巨大,可神獸身形尺寸無定,大小皆隨心所欲。


    螣蛇渾身震蕩,纏住海巨靈,兩頭巨獸絞在一塊兒,嘶嘶聲中,海巨靈皮膚滾燙,仰天大叫,手忙腳亂。


    李若蘭心頭巨震:“天罡萬千變,竟有這等變化?”一時看的目瞪口呆,紋絲不動,但她猛然驚醒,身形快如閃電,已躍入海巨靈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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