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蜒柔聲勸道:“夫人,你這可太冤枉人了,此事子虛烏有,豈能拿來定罪?”


    道兒提高嗓門,道:“我再問你,那閻王被逐走之後,你又與她們說了甚麽?送了甚麽?”


    盤蜒大為吃驚,問道:“你....如何得知....”


    道兒冷笑道:“你眼下終於承認自己圖謀不軌,所用的那些風流手段了?她們是敵非友,你偏偏將那貴重至極,世間罕有的漂泊不定送給那兩個丫頭,臨別之際,又是爹爹,又是女兒的,你這大壞蛋,拈花惹草的敗類!”說著說著,聲色俱厲,悲苦交加。


    盤蜒見她如此,連忙上前抱住,道兒狠狠打他數下,念及夫妻之情,終於僵住不動,一言不發的在他懷裏哭泣。


    盤蜒一邊好言相勸,一邊心想:“她從哪兒知道‘漂泊不定’?為何當時情景,仿佛親見一般?我贈禮之際,並未遮掩,多有目擊者,但若非龍血軍營中人,絕不會知曉此事。”心思一轉,隱約有數。


    道兒喊:“你不....不念著夫妻之情,我...我...”


    盤蜒道:“夫人,你若當真恨我,便砍我幾刀,劈我幾掌,哪怕殺死了我,我也無怨。”


    道兒嚷道:“殺了你,豈不便宜了你?我...我去找別的男人,讓你也嚐嚐這滋味兒。”


    盤蜒黯然道:“你若真不信我,執意如此,那咱倆也唯有分開了。”


    道兒心中最怕的,倒不是盤蜒與其餘女子有染,而是失了這情郎,兩人再度疏遠,形同陌路,無論她再遇上何等男子,也絕不會及得上眼前幸福之萬一。她以為盤蜒有休妻之意,驚恐之極,饒是脾氣剛硬,此時竟不敢再說重話,隻是一味埋頭痛哭。


    盤蜒歉然道:“我確贈給那兩位姑娘‘漂泊不定’,但那是為勸她們離去,一麵鐵拳,一麵懷柔的手段。我以往...名叫泰一,那泰慧是我在泰家的侄女,而那羅尤雅...早在她小時候,便與我一同患難,她正是我在絕鵬鬼漠救出的女孩兒之一,你與她也曾見過麵,還記得麽?我唯有關懷之心,豈能對她倆有甚麽情意?那不是荒唐透頂麽?”


    道兒“啊”地一聲,心知不假,破涕為笑,道:“原來是你親戚,難怪....你說甚麽‘女兒、長輩’。嗯,你與昔日親友決裂,也難怪要神神秘秘了。”


    盤蜒道:“夫人深明大義。”


    道兒見他退讓,也退了一步,道:“我這人...有時脾氣急,有些氣話,你....莫當真,我絕不會背著你去...勾勾搭搭。”


    盤蜒撫摸她臉頰,道:“是麽?那可好極了,你險些沒把我嚇死。”


    道兒說:“你看,你若什麽事都對我坦誠交待,咱們夫妻同心,又怎會起爭執?這事兒還是怪你,背著我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你說,是不是你做錯了?”她以往曾是沙魚龍國主管朝政的神女,深知朝廷當政之道,見敵人服軟,居然又卷土重來,不過用詞便有分寸多了。乃是書中所傳帝君心術。


    盤蜒啼笑皆非,連聲認錯,道兒深感滿意,又前前後後審問清楚,見盤蜒對答如流,知道此後再無牽扯,這才罷休。她有心補償,取來美酒,與盤蜒對飲,隨後又軟綿綿的貼了上來,熱情一吻,替他寬衣解帶,將他手放在自己胸口。


    盤蜒心想:“打過板子,再給好處,苦盡甘來,何苦來哉?”趁她無意,使幻靈真氣,催她入眠,做起極樂的美夢。


    他等了許久,等道兒睡熟,這才離去,繞了幾個彎,來到楚小陵帳中。


    楚小陵並未入睡,仍在練功,雙目緊閉,盤膝打坐,周身金光流轉。盤蜒耐心等待,過了半個時辰,楚小陵麵露微笑,睜開眼來,一看盤蜒,嚇得一退老遠。


    盤蜒道:“我要害人,隻需嚇你一嚇,你渾身癱瘓,等若廢人,眼下你平安無事,何必如此慌張?”


    楚小陵定了定心,低聲道:“男女授受不親,吳掌門,你半夜來找我,又有何事?”他曾對盤蜒說自己是女扮男裝,故而以此為借口打發。


    盤蜒問道:“這幾天你早出晚歸,行蹤不定,是去龍血大軍刺探了麽?”


    楚小陵眼神驚訝,但見盤蜒從容不迫,隻得承認道:“是,我裝扮成..其中一小卒,混入其中。”


    盤蜒道:“你殺了那小卒,便可借他容貌行事,可無需費心‘裝扮’。”


    楚小陵不料他竟道破自己神功秘密,心下驚怒畏懼,嘴裏卻嚷道:“哪有此事?我怎地沒聽說過這等法術?”他這伶人千變訣的隱秘一旦傳出,人人視他如洪水猛獸,除非他身負天下無敵的神通,再無需搶奪功力,否則再無人會上他的當,是以決不能泄露天機。


    盤蜒也不追問,又道:“你從軍中探聽出我贈送‘漂泊不定’之事,隨後轉告我夫人了?”


    楚小陵眨眨眼,點點頭,反而露出笑容,可見早預見會受盤問,於是道:“你是大夥兒的首領、恩人,道兒夫人,便是咱們的‘皇太後’了,她有事問我,我豈能不如實以告?”


    盤蜒盯著他瞧,楚小陵笑了一會兒,又坐立不安,暗中運功,擺出迎敵之態。


    盤蜒道:“並非是我夫人找你,而是你與她交談時,‘無意’中吐露見聞,對不對?”


    楚小陵大聲怒道:“你自己做的見不得人之事,眼下還來怨我?天下哪有這道理?”


    盤蜒哈哈一笑,朝楚小陵躬身施禮,道:“多虧楚公子點醒我,常言道:‘責者為師,褒者為敵。’楚公子令我自省,真如我師友一般。我豈能稍有怨言?隻不過想問清些事罷了。”


    楚小陵臉色緩和,盤蜒朝他點點頭,站直身子,回身離開。楚小陵忽然想起一事,心下叫苦:“他....若執意報複,將我變作女子誘他之事傳揚開,我名聲掃地,今後哪還能當這萬鬼宗主?”


    他從龍血軍中偷聽到當時情形,心中衝動,隻想好好教訓教訓盤蜒,令他夫妻不睦,一解心頭之恨,可此刻反思,又覺得此舉太過莽撞,等若公開與盤蜒為敵,從此他有了提防,自己行事便加倍艱難了。


    好在他近來練功有成,尋思不久便可勝得過這“吳奇”,今後旅途漫漫,隨時可有機會下手,他縱想計策,於是憂慮漸消。


    實則對盤蜒而言,於楚小陵此舉半點不怒,反覺好笑。此子自詡聰明,但正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權術手段,委實幼稚粗淺,不值一哂,反而將自己心思暴露殆盡。


    但盤蜒何嚐不是自作聰明,作繭自縛?


    他一時衝動,一時憐憫,一時同情,一時心軟,娶了道兒為妻,至此終於體會到這婚後繁瑣艱苦,仿佛鏈枷鐐銬一般,套在自己身上。他身上所擔,不僅是無關眾人的性命,尚有夫妻之義,婚姻之責。


    他謀求孤獨道路,超脫凡塵、驚險遙遠的旅程,可如今卻又落入可笑可悲的泥沙中,但事已至此,盤蜒已無退路,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次日早上,眾人整理行裝,告別履族,再度動身。楚小陵湊近盤蜒身邊,傳音入密,說道:“你答應過我,不說出我...女子身份,可不許反悔,不然今後我可不再指路。”


    盤蜒奇道:“什麽‘女兒身份’?公子可把我說糊塗了。”


    楚小陵哼了一聲,策馬走開,盤蜒專心路途,不再多想。


    .....


    楚小陵對這乘黃山脈垂涎已久,曾兩次往返,走熟地形,若缺了他,此行還真艱難許多。如此走走歇歇,擋災避難,又花了數月,終於抵達那山脈外部。從此望去,隻見山峰高低交錯,起伏如海,或披著寒霜,或染著綠衣,同山異季,異山同雲,山勢連綿,竟極少間斷。


    盤蜒與血寒走上高處,群山已在腳下,百裏之遙,盡收眼底,一條蔚藍的大江奔騰而過,水流擊打岸邊,實有沉龍沒鯨之威,可到了某段平原,卻又十分平緩,無數遷徙野獸在此飲水吃草,族群廣大,仿佛到了荒無人煙的天堂。


    血寒神色愉悅,大聲道:“此山真乃天地之脈,雄偉壯闊,更勝過異界的昆侖。”


    盤蜒道:“道長真沒見過世麵,當年萬仙的萬裏山河,有如仙境一般,隻怕要將道長嚇壞了。”


    血寒嗔道:“我那邊女神高峰珠穆朗瑪,直通天庭,你若見了,非嚇出毛病,再也不敢對我自誇。”


    盤蜒道:“我又不是沒見過,上上下下也有幾百回了。有幾回山海門聚首,也是在這雪山頂上,你當我不記得麽?”


    血寒神色懷念,道:“是啊,猶記當年,我身邊僅有你與阿青,兩人嗷嗷待哺,非要找老娘要奶喝...”


    盤蜒怒道:“我一出冥池,便已長大成人,你這道姑是存心損我麽?”


    血寒哈哈笑道:“要喝奶叫娘,喝完奶罵娘,說的就是你這白眼狼。你當年喝我奶的時候....”說到此處,微覺不雅,閉口不言。


    忽聽道兒聲音傳來,她道:“他當年喝你奶時,又是怎樣情形?”


    盤蜒、血寒往下一瞧,隻見道兒在山路間蹦蹦跳跳,趕了過來,她一瞧兩人,勉強露笑,說道:“說啊,為何不說下去了?可是我貿然趕來,打擾你倆?”


    盤蜒忙扶住道兒,說:“夫人,我先前問你是否隨我爬山,你說不來,怎地眼下改主意了?”


    道兒說:“我便是不想打擾你與道長之間這交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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