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兒輕笑,說:“原來是鳴燕兒,你這般漂亮,真把咱們都比下去啦。”


    風鳴燕忙道:“不敢,不敢,隻是想來稟報師父,金銀國、大觀國、獅心國的客人都已入住驛館。”


    盤蜒道:“來者都有何人?”


    風鳴燕心細如發,詳細說了,盤蜒聽其中有秋風公主、慶仲、青斬、廊寶等人,點了點頭,道:“難為你記得這般清楚。”


    風鳴燕微笑道:“幸不負師父信賴。”


    道兒走近一步,啐道:“鳴燕兒,蒼狐打仗回來了麽?”


    風鳴燕道:“是,他眼下就在城中,但軍中仍有要務,他與我匆匆見麵後,便又離去了。”


    道兒讚歎:“你和蒼狐都能為我夫君排憂解難,也無怪他對你二人這般好。這不,他一見你到此,眼睛便沒從你身上離開過。”


    風鳴燕聽她話中帶刺,怯得答不上話,盤蜒道:“夫人,此言....”


    道兒哈哈一笑,道:“我這張嘴,就愛調皮搗蛋,鳴燕兒莫要生氣。”


    風鳴燕連忙搖頭道:“弟子萬萬不敢。”


    道兒心中微惱:一者因風鳴燕精心裝扮,容貌不遜自己,搶了自己風頭;二者因她要將盤蜒帶走,好似向自己示威似的,自己阻止不得,等同輸了一陣。她近年來身居高位,氣量反愈發狹隘,有心教訓,當即冷嘲熱諷,話裏有話。


    她走至風鳴燕身邊,親熱說道:“你我在異界相識,交情本就極好,待到此間重逢,本該親密無間才是。可你對我好生冷淡,真叫我好傷心呢。”


    風鳴燕暗中咬牙,忙道:“師娘,是我太疏忽了,今後必對師娘愈發恭敬。”


    道兒說:“你呀,現在是我晚輩,我豈會斤斤計較?正要加倍對你與蒼狐好。我定和夫君說,要他多提拔蒼狐,傳他厲害功夫,要你夫婦二人日子幸福美滿,忘了以往遭遇。”


    風鳴燕初來此地時,曾遭一萬鬼鬼官強占,她為救蒼狐,不得不曲意逢迎,備受屈辱,此事不堪回首,她夫妻二人皆竭力淡忘,絕口不提,誰知道兒卻忽然說了出來,她臉色慘白,咬緊嘴唇,不禁氣得發抖。


    盤蜒不料道兒口無遮攔,連忙道:“鳴燕,你這就去預備預備,我隨後就到驛館。”


    風鳴燕點頭道:“是。”又對道兒說:“師娘,我去了。”竟在頃刻間平複心境,不驚不怒。


    道兒微微一笑,望她遠去,隻覺出了口惡氣,盤蜒傳音入密,悄聲道:“你怎地這般說她?”


    道兒傳聲答曰:“她做得出來,我說她不得?這婆娘不要臉,你可別被她迷上,做出對不起我的事來。”


    盤蜒默然半晌,道:“從與你成親以來,你猜疑無數,我已懶得辯解了。”


    道兒冷冷說道:“你與那雪冰寒之事,我便由你去了,莫讓我聽到其他風聲,不然莫怪我撕破臉皮,殺那狐狸精。”


    盤蜒凝視道兒雙眼,道兒見他目光深邃,稍生懼意,對旁人強笑道:“走吧,走吧,回我府上,咱們喝酒聽曲。”


    眾貴婦歡呼起來,熙熙攘攘、嘰嘰喳喳,揚長而去。


    盤蜒心下暗歎,又道:“孩兒,這就走吧。”


    吳澤,吳洲齊聲道:“是,爹爹。”


    盤蜒見兩個少年小心翼翼,甚是乖覺,尋思:“他二人從小為奴,在其主手下學習才藝,身世淒慘,眼下又被道兒牽扯進來。罷了,我既然答應,總好好善待他們。”


    他當年暗中發誓,繼承金蟬遺願,於是今日有了涉末城,有了新萬鬼;當年可憐道兒,許諾與她成親,於是今日麻煩不斷,梳理不清;當年一時心軟,收留這兩個少年,於是今日又扮作慈父,諄諄教導。


    他身在凡俗,不斷沉淪,撿起一副又一副重擔,戴上一副又一副麵具。他偶爾照鏡,望著鏡中那人,似乎這吳奇的麵孔,已取代盤蜒,成了真實麵貌。而盤蜒已永遠消失,被不可見的黑暗吞沒。


    盤蜒不過是戴上麵具的畫中人,外人所見,也不過是畫像中擺好的肖像罷了。


    隻有在血寒麵前,他才能摘下麵具,喘上口氣。


    盤蜒啊盤蜒,此刻的你,正是荒唐的笑話。你該去追尋黑蛇行蹤,挑戰黑雨,而不是為瑣事煩惱,聽婦人爭風吃醋,冷言冷語。


    隱隱間,他渴望一場浩大的魔獵,終結這該死的一切。


    不久,日落西山,黑幕之上,星光閃爍,那驛館在半山腰上,有山路上下,門庭高廣,橫石成階,山雲遮簷,又有鮮花綠葉,麗草高木,又清雅,又華貴,似讀書修行之地,又似佳客雲集之所,在此下榻者,或是大有學問之人,或是各國貴賓要客。


    走入園林,風鳴燕見他到來,隆重迎上,見眾侍女衣著清秀,不失端莊,禮數周全,確有大家風範。盤蜒微笑道:“鳴燕做的不錯。”


    風鳴燕喜道:“師父誇讚,小徒不勝榮耀。”又對二少說道:“兩位師弟,有何吩咐,盡管對姐姐說。”那兩人連忙稱謝。


    盤蜒低聲道:“早先之事,你千萬莫放在心上,我已好好說過道兒。”


    風鳴燕愣了愣,黯然道:“師父不可為我之事,責備師娘,否則...隻惹她生氣罷了。”


    盤蜒道:“若有下次,你隻管私下對我說,我自會妥善處置。”


    風鳴燕身子一顫,心想:“他想讓我與他私會?”抬頭看盤蜒,似想從他眼中,瞧出言中深意,但盤蜒並未看她,風鳴燕抿了抿嘴,便挪開目光。


    來到大客堂,盤蜒在堂上正中一座,二子坐他身邊,兩旁皆是賓客席位,不久,賓客依次而來。


    首先是金銀國使者入內,那使者正是當年的秋風公主,身後跟著數人,其中一人,神色麻木,乃是慶仲。她向盤蜒福了一福,笑道:“涉末城主,我終於瞧見你了,你可還認得我麽?”語氣甚是親熱。


    盤蜒起身說道:“公主駐顏不老,一如往昔,當年隼堡一別,許久不見,不意在此重逢。”多年前,秋風公主在西域隼堡,打那城中變化泉主意,卻被索酒擊敗,隨後為盤蜒放跑,她早聽說涉末城主叫做吳奇,多方打聽,知道正是當年那麵目蒼老的煞氣書生,眼下已返老還童。她以為正是那變化泉的神效,倒也不覺驚訝。


    秋風公主妙目飄忽,打量盤蜒,笑道:“你當年外貌蒼老,已然俊秀至極,此刻一見,更是出眾的美男子。你身邊這兩位公子,也是儀表不凡,人中龍鳳。”


    二子臉上一紅,盤蜒哈哈笑道:“公主謬讚了,公主秀麗之名,誰人不知,為何不誇誇自己?”秋風公主並未經過池水煉化,但仍是昔日少女容貌,隻怕她金銀國另有秘寶,才有如此神效。


    秋風公主扮作羞怯,赧然一笑,輕巧入座,慶仲在她身後站著,盤蜒又道:“慶仲小兄弟仍如以前,寡言少語。”


    慶仲木然道:“在下本性如此。”他身上中了披羅線,本有如行屍走肉一般,可過了十多年,已能簡單言語了。


    秋風公主道:“我金銀國本在黑荒草海與南方西域交界處,爾後與龍血國交戰被滅,不得不逃至北地,占據晨露穀地而成國。得知城主威名,又念及往昔交情,父皇托我來此,願附於城主羽翼之下。”


    盤蜒聽武先生說,金銀國縱然被毀上一次,但國中法寶無盡,加上慶仲武功高超,秋風公主手腕高明,在北地立足之後,不少小國已被她吞並,但仍道:“公主遭際可憐,在下豈能不助?結盟之事,也是在下所願。”


    秋風公主眨了眨眼,說道:“聽說城主這涉末城數百裏山脈中,有一處‘綠驅蛇香’的大礦藏,其藏豐厚,便是世上其餘礦產加在一塊兒,也不及此地零頭,不知實情如何?”


    盤蜒一凜,淡然道:“公主聽錯了,綠驅蛇香又叫漂泊不定,從來無礦藏一說,隻在黑蛇巢穴中有,如要奪取,需以性命交換。”


    秋風公主嗔道:“城主,你我是老交情了,若你因此事瞞我,那可好傷人心。”


    盤蜒依然道:“並無隱瞞,公主還請相信在下。”


    慶仲猛地說道:“我受國主之命,願替公主做媒,將公主嫁給城主為妾,兩國聯姻,修萬世之好。”他說話語氣古怪至極,並無升降變化,好似木頭人剛學人言語一般。


    吳洲,吳澤低呼一聲,望向盤蜒,秋風公主玉顏泛紅,推了慶仲一把,假意說道:“父皇....竟不告訴我這事兒?你當眾提起,可是要羞死我麽?”說著妙目閃閃,偷瞧盤蜒臉色。


    盤蜒搖頭道:“在下已有愛妻,不求伴侶,金銀國主縱然盛情好意,在下也僅能婉拒了。”


    秋風公主泣道:“你看,他根本不要我,慶仲啊慶仲,你....害我無法見人了。”


    慶仲又道:“既如此,願將公主留在城中為質。”


    秋風公主自來信奉險中求富貴的道理,孤身深入險境,乃是家常便飯。她本以為盤蜒是好色之徒,若她能入其後宮,以她心機手段,床上功夫,定能贏得盤蜒寵愛,將來除去正室,反客為主,易如反掌,屆時這涉末城便有她一半。如今圖謀不成,唯有留下,再找機會。


    盤蜒看秋風公主悶聲不響,反應平靜,心想:“聽說她那父皇昏庸無能,不過是她傀儡,她要留下,是想打探漂泊不定的消息麽?”又想推脫,但金銀國甚是富有,技藝發達,若真加入涉末城邦,各方皆可受惠。


    他點頭道:“在下豈敢留殿下為質?但若殿下想留下作客,在下竭誠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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