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笑道:“爹爹,我一生闖蕩世間,遭際豐富多彩,早就心滿意足,豈會舍你們而生?”


    蒼狐心想:“他們一個個都是好漢子,若當真殺了,豈不可惜?”回頭瞧盤蜒臉色,但他默不作聲,似真欲令蒼狐決斷。


    蒼狐豁出去了,道:“諸位何必固執?如發誓向....向叔叔降服,永不背叛,我會勸叔叔赦免各位大罪。”


    蕭思南怒道:“少來這一套,血海深仇,豈能一筆勾銷?”


    蒼狐指著蕭慎道:“蕭前輩,這位蕭慎兄弟義氣深重,智勇雙全,乃是世間超逸絕倫的奇男子,今後前程似錦,你若一意孤行,執迷不悟,豈不連他也害死了?”


    蕭思南臉色劇變,頃刻間喉嚨哽咽,顫聲道:“我...慎兒他...”


    蕭慎斷然道:“爹爹!你何須多想?我的命不比哥哥值錢,死了更不足惜,咱們蕭家人有骨氣,決不能向仇人低頭!我死之後,本宗之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蒼狐道:“你說的倒容易,你死之後,你老婆孩兒又會怎樣?忠於你的屬下又會怎樣?你為一己尊嚴,難道不顧他們麽?”


    蕭慎想起妻兒,目光低垂,但咬牙笑道:“你殺了我吧,我妻兒有人照顧,也自會有人替我報仇。”


    蒼狐掃視眾人,見人人臉上已全無乞憐之意,便是先前出言求饒的蕭逵,此刻也堅毅卓絕。他歎一口氣,知道多勸無用。


    盤蜒驀然道:“若罪魁禍首伏誅,各位願不願降?”他先前已提過此事,但蕭思南並未答允,此時卻又再說了出來。


    蕭思南道:“我兒子侄兒、孫兒女兒,被涉末城士兵殺了大半,罪魁禍首可不止一人。”


    盤蜒道:“此事皆由吳洲而起,其餘將士不過保家衛國,何罪之有?老先生總不能不分青紅皂白,一味遷怒旁人吧。”


    蕭思南咬牙道:“那你呢?你教子無方,豈能無罪?”


    盤蜒點頭道:“好,我領罪,是在下之過。但事發之時,在下並不在此處。”


    蕭思南喊道:“我聽說你迷上了修仙求道,連家國之事全都不管,無論有何罪責,都可推得一幹二淨。”


    蒼狐想替盤蜒辯解,但盤蜒向他擺手,蒼狐唯有作罷。


    盤蜒閉目片刻,道:“一年之後,我將從城主之位退下,由蒼狐接任此職,我就此隱退,從此不再過問涉末城。諸位不願跟從我,可願意跟從蒼狐?”


    眾人聞言,皆大驚失色,若他所言為真,等若皇帝引咎退位,乃是震動天下的大事,無論是否有悔過之情,這自罰可算得極為嚴厲了。


    蒼狐心想:“他當眾說出這話,以他身份,絕不會不認。此事已無可反悔,他真將這權位交給我了?”心中又困惑,又茫然,又感激,又驚訝,連自己也說不清心情怎樣。


    盤蜒又道:“吳洲犯罪,當一命償一命。其餘死者,我當優厚補償。若諸位答應,從今日起,諸位罪責全免,地位領地一如往昔。”


    蕭思南瞠目結舌,腦袋發漲,但他並非糊塗魯莽的死腦筋、老頑固,聽盤蜒提出條款如此優厚,直是難以相信。到這地步,盤蜒仁至義盡,他若再不退讓,若傳了出去,反會落得個不知好歹的臭名聲。


    他喊道:“城主,你....你真心如此提議?”


    盤蜒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蕭思南憋了半天,終於說道:“好,城主,多謝你了,你確是了不起的大英雄,老蕭先前看走了眼,這下對你可心服口服。”


    盤蜒道:“我聽說你有兩個孫女不久前養下兩個孩兒,對麽?她們眼下何在?”


    蕭思南心中一緊,道:“你為何又問這事?”


    盤蜒指著蒼狐,說道:“各位反叛之罪,總不能全無懲罰。你將那兩個孩兒送到蒼狐府上,由蒼狐收養為義子義女。”


    蒼狐心知這兩個嬰兒當是人質,以防蕭家再度叛亂,此舉頗為常見,他妻子風鳴燕即將臨產,若再得兩個孩兒,視若己出,倒也算的圓滿,於是道:“我必善待這兩個孩兒,當做自己親生的一樣。”


    蕭家眾人雖不信盤蜒,但對蒼狐卻極為信賴,蕭思南道:“好,正如城主所言,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盤蜒點了點頭,示意眾人等候,蕭家眾人得了這意想不到的赦免,可終究仍有些放心不下,坐立不安。唯有蕭慎雙手負背,滿不在乎的模樣。


    少時,鴻海出現在草地上,眾人眼亂心驚,皆不知他如何到來。蒼狐見到鴻海,微微驚訝,但自忖武功大進,已不懼這國中數一數二的高手。


    鴻海手中提著吳洲,扔在地上,這少年本在昏迷,但一摔之下,登時轉醒。蕭家眾人見到仇人,目呲欲裂,一個個兒怒容滿麵。


    吳洲看清情形,慘叫一聲,忙不迭朝盤蜒跑去,喊道:“爹爹,爹爹,你這是要做什麽?”


    盤蜒道:“我問你,當天你去甘馬湖遊玩,與你一齊的女子,可是秋風公主麽?”


    吳洲略一猶豫,連聲道:“是,是她。爹爹,我..這件事錯了,娘已重重罰過了我,你為何帶我來這兒?娘呢?娘知道麽?”


    盤蜒不答,依舊問道:“你先前為何不招出她來?”


    吳洲忙道:“我答應她...替她保密,可麵對爹爹,我絕不敢有所隱瞞。”


    盤蜒又道:“你將當天殺蕭大公子之事,一五一十的說出。”


    吳洲連白如紙,呼吸急促,汗水淋漓,將當時亂象說了,他此刻為了自救,撇清關聯,推說都是秋風公主的主意。


    蒼狐眉頭越皺越緊,聽出他話中破綻極大,依照蕭家戰俘口供,他那”情婦“當時倒頗懂事,反而勸阻吳洲,卻也勸他不動。此人答允秋風公主之事,非但未能守諾,更誣陷清白之人,非但無情,更是無義。


    吳洲丟了城主的臉,與之相比,他其餘罪狀皆已微不足道。


    蒼狐知道盤蜒決放不過這義子。


    盤蜒柔聲說道:“孩兒,到了這當口,你仍謊話連篇麽?”


    吳洲害怕至極,哭道:“爹,娘最疼我了,你若...傷我,娘非大發脾氣不可。你...瞧在娘的麵子上...”


    盤蜒冷漠說道:“此事前後,頗多蹊蹺,你並未親自動手傷人,以你的本事,也決計殺不死蕭大公子。你若有骨氣,有擔當,我會將此事替你兜住,無論你闖下多大的禍,我都會饒你一命。但你背信棄義,欺軟怕硬,我卻饒你不得。”


    吳洲倒吸涼氣,但隻吸了半口,嗤地一聲,腦袋已分了家,即便以蒼狐的眼力,也沒看清盤蜒的手法。


    蕭思南一把接住那腦袋,跪倒在地,放聲大笑,蕭家眾人也隨他發笑,但笑了幾聲,他卻又哭了起來,於是眾人同樣大哭。蕭慎緩緩點了點頭,似讚歎盤蜒說到做到,卻似有些惋惜此人死的太過痛快。


    盤蜒道:“此事就這樣吧,諸位已回複自由之身。鴻海兄,你監督他們離去。”


    鴻海點了點頭,盤蜒朝蒼狐示意,兩人身形一晃,驀然無蹤。蕭家眾人又逗留許久,直至將吳洲屍體挫骨揚灰,方才解恨。


    ....


    蒼狐隨盤蜒在空中飛過,盤蜒一言不發,神色冷淡,蒼狐分辨不出他心情如何。


    他剛剛在外人麵前,殺了自己的義子,他會為之難過麽?蒼狐以為多半不會,外頭有些傳言頗難聽,說這義子實則並非義子,暗地裏是城主夫人養的小白臉,或許盤蜒早就想殺他,卻一直未找到借口。


    蒼狐思緒延伸,又想道:“若換做是我,聽妻子有這般名聲,無論真假,皆會氣的發瘋。縱然不立即殺了吳洲、吳澤,也必狠狠教訓這兩人,將他們遠遠逐走。但吳奇卻一直容忍此事,聽之任之。照此看來,他連自己妻子也不在乎麽?”


    他從盤蜒臉上見到一絲笑容,但那笑容轉瞬消失,蒼狐分不清是自己心境生幻,還是當真見到。


    即便他武功練到此時這般地步,卻依舊有真幻難辨的時候。


    盤蜒開口道:“你要好好的看,好好的學,這城主所遭遇的事,比你往昔見聞要糟亂許多。世道之中,以人為靈,故而鮮有比人心更險惡的事,也鮮有比人心更有用的事。有些人本領低微,但擅長用人,便足以令人看重了。”


    蒼狐點頭道:“擅長用人,便是最高明的本領,比之任何武學、任何法寶都厲害。”


    盤蜒道:“這話倒也不假,武學、法寶,練到最高境界,終究不過是人罷了。縱然是真仙、閻王,也總是人,總有弱點。”


    兩人開始降落,來到一間燈火璀璨、金樹玉花的大宅中,園中有一溫泉,秋風公主正在池中洗浴,白煙之中,露出纖細精致的身子。


    蒼狐心想:“多少男兒一見這身軀,便再也挪不開目光,乖乖聽她的話?單憑此節,她已是不容小覷的敵手。”


    秋風公主哼著曲,轉過身,一見兩人,嚇得“啊”一聲尖叫起來,但辨別來人身份,拍拍胸口,露出微笑,又喊道:“不必來了,全都給我退下。”正趕來的高手轉身離去。


    秋風公主瞧瞧盤蜒,又瞧瞧蒼狐,歎了口氣,徑直破水而出,盤蜒閉上眼,蒼狐則打量著她,似欣賞風景一般。


    隻要敵人是男人,便不會此時殺她,蒼狐深深明白其中道理,對此堅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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