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聽得四下鴉雀無聲,眾聖靈皆嚇的喪魂落魄。他倒覺得此事不足為奇,因為他早有所料。因為他也曾經這麽做過。


    這場景十分熟悉,不過他由實施者成了旁觀者,由催促者成了等待者。


    他感到惋惜,也滿懷期待,心下一會兒悲哀,一會兒喜悅。


    太陽神心想:“在昆侖聖界,浩海一會兒便能複生,功力法術,一如既往,隻需提防這蛇妖的迷心功夫!”於是大喝道:“使心靈障壁,防這蛇妖妖法。”


    眾神已布成“眾仙渡魔大陣”,此刻仙法無窮,雖一時驚懼,但立即振作。太陽神軀體暴漲,瞬間已有三百丈之巨,端的是頂天立地,盤踞數裏,他體型縱然巨大,但身手仍極靈活,一拳打向天瓏,這一手動搖聖界,威力無儔。


    天瓏試了試迷心法,太陽神目光稍一遲疑,立即又加緊出力。天瓏一閃一現,躲開此拳,笑道:“不錯,比上一次遇上的太陽神要強上一些。”


    太陽怒道:“胡說,哪有上一次?”又一拳砸下。天瓏推出一掌,須臾間,太陽神渾身凍僵,砰地一聲,四分五裂,寒氣四散,凍死無數聖靈。


    眾人忍不住嘶啞尖叫起來,膽小者跪地發抖,流淚嘔吐者也不乏其人。剩餘眾神驚駭交加,同時搶上夾攻。


    補天道:“莫運真氣,會被她黑蛇內勁所吞!”手中飛出漫天紅綾,纏向天瓏。明月手持巨大“月石”,朝天瓏扔去。白雲神、烏雲神將雲霧變作千萬凶鷹,從四麵八方襲向敵人。


    天瓏笑道:“我找著正主了,一個一個來,倒也不必著急。”一揚手,那紅綾消失不見,月石土崩瓦解,凶鷹自相殘殺。這四神見狀心頭大震,暗忖:“我這兵刃,就算百個閻王也未必能擋,為何不堪一擊?”


    天瓏飛快一動,已到這四神麵前,一掌劈在四人之間,像是落空一般。四人正驚疑不定,忽然慘叫一聲,皆不知去向。


    眾人看的目瞪口呆,但天瓏再一拍手,四神憑空出現,隻不過已然死去,且被肢解成千百塊。


    天瓏殘忍而笑,道:“這才是空間挪移之術,明白了麽?”


    血寒大聲哭喊,隻覺往噩夢深處墜落。眾聖靈皆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分不清是在夢中還是現世:這萬年來永恒不滅、統領三界、法力無上的諸神,為何在這蛇妖麵前,如小蟲一般被她碾碎?如此一來,即使不久後複生,不也是送死麽?


    燃燈、農神陷入絕望,但仍奮力迎戰,一人高舉徑長百丈的火球,一人招來數萬根蔓藤,咬牙切齒,徑取天瓏。天瓏往兩人虛抓兩下,眾人瞧得真切,這兩人雙眼無神,一團潔白的霧氣飄入天瓏手中,撲通撲通,相繼倒地而亡。


    血寒模模糊糊想道:”她一瞬間剝離了仙神的魂魄?“


    招雷、鑄金、飼獸大喊大叫,可語調滿是哭腔。招雷鐵錘上纏繞千道雷電,鑄金取出無堅不摧的千柄飛刀,飼獸身軀分散,扮作密密麻麻的蝗蟲,將天瓏包圍住,鋪天蓋地的湧下。


    天瓏雙手虛抱,驟然間現出法身,成了一條黑色巨蟒,這巨蟒聖潔美麗,雙目滿是超凡淩神的智慧,祂張開嘴,蛇信卷動,將這最後三神的真氣身軀,一股腦吞入腹中,再吐出來時,已被溶化成肉圓。


    諸神在眨眼間覆滅,萬裏聖界陷入詭異的寂靜,那巨蟒似在微笑,蛇信伸縮,過了片刻,祂道:“還不快跑?”


    眾聖靈尖聲嘶喊,拚命往遠處逃亡,有人氣力反增,跑的比誰都快;有人則筋麻骨軟,跑兩步便滾倒在地。黑蛇張嘴吐息,億萬道黑色的影子飛向眾聖靈,誰被這影子一碰,立時粉身碎骨,神魂俱滅。


    這延期數萬年的毀滅終於降臨,殘酷一如既往,結局也早已注定。


    血寒被無望悲痛占據了心神,在地上跪著不動,靜靜等待死亡。但手心一熱,被太乙扶了起來。


    太乙向她溫柔一笑,血寒隻覺有陽光照進心頭,太乙柔聲道:“別忘了用黑玉笛。”語氣動人心魄,就像是慈父對遠嫁的女兒臨別贈言一樣。


    血寒鼓足勇氣,吹響了黑玉笛,笛聲散發出去,她身上升起一片護罩,嗡地一聲,將靠近的黑影彈開。她心中一喜,繼續吹笛,那護罩增強她的精神法力,緩緩擴散,籠罩更多的人。


    太乙心想:“很好,如此我可放心了。”他又再一次環顧聖界,見證這場無可抗拒的屠殺,這法則定下的毀滅。


    最後遺失的信息已然完整,一切如計劃進行,一切將有所不同。


    太乙逆著人群,走向黑蛇,輪回海的靈脈變作千萬縷絲線,纏繞在太乙身上,紫光盤旋,凝聚成形。眾聖靈一見,更是嚇的魂飛九天,跪地求饒起來。


    又一條半紫半黑的巨蟒在聖界出現,它有陸地般大小,與那黑蛇巨蟒尺寸相近,二者對視。浮在空中的黑影凝固不動,出奇的是,眾聖靈全都一個姿勢:跪地祈禱,垂首求饒,並未被這巨蟒壓死。似乎祂的出現擴展了空間,將眾人輕輕的挪移開去。


    天瓏笑道:“我倒沒注意,你將自己的身軀融入輪回海的靈脈中?維係,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玩忽職守,足足缺了一個輪回。”


    盤蜒、太乙、維係、臨者曾造訪過無數星球,祂已不在乎人們叫祂什麽。就像人聽不懂螻蟻的交談,就像星球不在乎一草一木的變化。


    祂道:“我與你方式不同,上一次我毀滅時,在一天之內,除盡了所有聖靈,再聚集眾神,掃蕩一空。但在最後的時刻,創造現出法身,與我交戰。”


    毀滅奇道:“這可奇了?莫非你輸給了祂?”


    維係道:“我與祂的戰鬥,從輪回海一路蔓延,抵達凡間,將凡間一分為二,期間毀滅依舊進行,祂縱然哀求,縱然奮戰,但仍然更改不了進程,四界之中,本該再無一物存活。可祂向我哭訴,向我痛罵,向我敞開心扉,向我卑微祈禱。祂熱愛自己創造的一切,祂希望我與你離去,任由這行星自生自滅。”


    毀滅道:“你教導祂法則的原理與技巧,祂反認為咱們多管閑事?這可真是該死。”


    維係道:“你我皆是臨者,確是外來之人。”


    毀滅道:“後來呢?”


    維係道:“我被祂重創,雖不影響功能,卻陷入了漫長的思考。毀滅,我遠比你古老,與我相比,你是法則新近的產物,我去過無數行星,無數時空,這漫長的經曆並未讓我在功能上淩駕於你,但卻讓我更傾向於反思與回顧。”


    毀滅道:“你的運作核心是不是中毒了?”


    維係道:“我排除了中毒的可能性,或許這是法則授予我獨立思維的權限。我對創造產生了同情,於是,我決定延期,化作一凡人,試著體會三界中微小的一切,實踐新的理論。”


    毀滅道:“所以你化作了太乙?”


    維係道:“我終止了我的毀滅,饒過了凡間、聚魂山與輪回海,暫且取代創造,將一切複原,之後化作太乙,遺忘了身為臨者的一切,不斷輪回。周期一過,又輪到你了。”


    毀滅道:“是,我開始我的周期,毀滅了三界。但卻察覺到你不見了,創造也遲鈍了許多,祂花了兩萬年,才創造了新的十二神,可那時我已經要進行休眠。”


    維係道:“這也是我預定的計劃,延緩毀滅,讓我有更多的時間去體會。”


    毀滅道:“去玩忽職守,去不務正業。”


    維係道:“我設定的醒來時刻,正是此時,醒來的信號,是諸神的滅亡,正好可以麵對清醒的你,告知我的結論。”


    毀滅問道:“那你的結論呢?”


    維係道:“這行星無需臨者,或者說:法則既定的流程,存在需要修正的缺陷。”


    毀滅道:“你為何這麽說?”


    維係道:“即使沒有創造、維係與毀滅,這行星上的生命體...或者說任何行星上的生命體,都無時無刻不在創造、維係、毀滅。


    法則派遣臨者的初衷,是令行星無法危及自身,也無法危及宇宙,若要達成這初衷,不必準確的在三萬年掃除一切,而隻需在適當的時候,悄然的改變曆史進程,用化身、傀儡或是回溯時間,改變過去,達到同樣的目的。


    如過往審判日、毀滅日、呑世蛇的做法,浪費了臨者的潛能,可以更精確的操縱,而不必大手大腳的清除。”


    毀滅進入長久的計算,隨後,祂說:“你被創造篡改了核心,這行星非常危險,已無留存的必要。你也被策反,當被毀滅。”


    維係道:“我經過預測,知道你會這麽說。”


    毀滅道:“維係,你是生鏽的、糊塗的老古董,你或許可以重傷我,但卻拯救不了這行星,我隻需用黑洞擊穿地核,你也無法逆轉因果。”


    忽然間,那紫色巨蟒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現。它纏上了黑色巨蟒。雙蛇撕咬、纏鬥,龐大的能量無止境的擴散開去,摧毀觸碰的一切。


    血寒看那爭鬥,見證時空輪回、常理曲解、生死相生,萬象夢幻,隻覺匪夷所思,非常識所能領悟。她搖了搖頭,凝神屏息,鼓足勇氣,吹奏黑玉笛,創造靈的護罩支撐著整個輪回海,血寒體內真氣紊亂,痛苦萬分,瀕臨崩潰。


    她耳邊驀然聽見太乙說:“永別了,血寒。”


    她眼前似閃過太乙柔和關切的一笑。


    刹那間,那雙蛇被黑暗的空間吞沒,黑蛇大喊道:“你為何...能夠操縱暗影空間?你....什麽時候......你想將我困在那兒?不,不....我要殺了你,哪怕同歸於盡!”


    黑影消失,嘶喊聲戛然而止,毀滅由此終斷。


    血寒跪地,望著殘破的、被撕裂的輪回海,望著所有淒慘殘存的聖靈。


    她似明白了什麽,心如刀割,茫然絕望,小聲哭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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