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影會?”葉柏涵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


    可惜弟子們對這個組織了解有限,並不是十分清楚它的具體情況。


    葉柏涵問不出端倪,於是話題又轉回了金烏老祖可能喜好的物件上麵。弟子們想了半天,才說道:“果然還是人修的屍體?妖族好像靠這個增長修為的吧?”


    葉柏涵一頭黑線。


    結果另外一個弟子說道:“如果隻是想跟金日交換的話,不如用之前留下的那些妖族的屍體吧。”


    葉柏涵愣了一下。


    那弟子附在他耳邊嫌棄地輕聲說道:“那群妖族連同族的屍體也吃的。”


    “……”總覺得三觀每天都在被衝擊。


    葉柏涵聽了那弟子的話,一開始還有點驚愕,不過很快地,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然後意識到,妖族吃同類的屍體其實也算不上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無論人也好獸也好,他們都是吃著植物和動物長大的。或者更確切地說,他們是吃活食或者屍體生存的。


    屍體這東西,說到底也不過就是菜或者肉。而人之所以會那樣排斥同類相食,不是因為這件事是對是錯,而是因為畏懼。


    文明是專為人類而塑造的,一個安全又理想的環境。而同類相食本身是破壞這種安全感的重要因素。


    但是,葉柏涵覺得他大可不必把這種文明的枷鎖強硬加到妖修身上,也大可不必為這種原因大驚小怪。


    因為,人與人,人與妖,妖與妖之間,原本也就是完全不同的。


    與你不同的,未必就是錯的,未必就是有罪的。


    他對自己這樣說。


    然後他就想辦法對金日傳達了這個意思。


    這個交換意向傳達過去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葉柏涵還在無量仙宮煉藥,結果就有一隻巨大的黑色飛鳥一路從天跡山如狂風卷浪一般飛到了無量仙宮之上。無量仙宮外圍的陣法根本擋不住這隻千年老妖——他的翅膀就如一塊巨大的黑幕,從半空中飄然落下,帶著振翅聲。


    葉柏涵親眼看著這隻金烏在他麵前輕盈著地,巨大的翅膀自然地垂落,然後化作黑衣的後擺。


    金日開口就問道:“你的傳信是什麽意思!?”


    他看上去一副十分惱怒的模樣。


    葉柏涵愣住,然後站起身來,對金日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把之前隕落的妖族的屍體全部還給你們……不過隻希望你們把青霞掌門的魂魄還回來。”


    金日說道:“你之前跟我說的話……都是假的嗎!?”


    葉柏涵不解。


    金日說道:“你要我不要吃人……也不要吃妖。”


    ……等下!他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葉柏涵覺得有點反應不過。他好像隻是跟金日約定了要人妖兩不侵犯,隻要人修沒有主動出手,妖修也不能主動動手傷人……好像是這樣吧。


    葉柏涵說道:“我隻是讓你不要主動出手去攻擊沒有惡意的人修——”


    “所以,妖的話無所謂對嗎?”金日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冷。


    葉柏涵有點目瞪口呆:“妖族都是你的手下,你為什麽要攻擊他們?”


    金日:“……那你為什麽要把屍體跟我們交換?人的屍體不能吃……妖的屍體就可以隨便吃嗎?”


    葉柏涵張了張嘴,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金日猛然抬起了右手,當葉柏涵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亮出了尖銳的爪子。


    那爪子懸在半空中,仿佛隨時都會落下。


    葉柏涵瞬間覺得一驚。


    他開口說道:“我怎麽會知道!?如果是人修的話,同伴的屍體我們都會埋掉。如果是妖族的話,就會拆卸成材料。我不知道妖族是怎麽處理同族的屍體,但是我想……那是你們的自由。”


    金日說道:“所以,即使我吃掉妖族的屍體,對你們來說也無所謂對吧?”


    葉柏涵不知道自己說話的內容怎麽刺激到金日了,但是他說道:“我們本來就是吃著草木或者獸類的屍體而活著的吧?如果你或者我死後,即使不被野獸吃掉,血肉也會化成腐肉,慢慢肥沃土地。然後土地裏麵會生長出草木,牛羊食草木,虎豹再吃牛羊……最後人修或者妖獸也會吃掉虎豹……這樣血肉就經曆了一個輪回。”


    “……就像,神魂也總會經曆一個輪回。”


    金日呆立在原地,似乎沒想到葉柏涵會說這樣的話。


    葉柏涵問金日:“你養過小雞麽?”


    金日愣了一下。


    葉柏涵說道:“我養過一隻小雞。我給它起了名字,養了三、四年吧。後來爺爺病了,奶奶就把它殺了,燉了湯喝。後來,好幾年我都不能吃雞肉,不能喝雞湯。然後我想,別的動物呢?小蝦呢?它有沒有母親?怕不怕疼?番茄呢?我咬一口下去,它是不是正在失去生命?”


    “可是我終究不可能不吃不喝,因為爺爺奶奶會傷心。不吃肉身體會不好,爺爺奶奶也一樣會傷心。那一天我想了好多好多,後來我就什麽都吃了……我在心裏告訴自己那是蔬果動物的屍體,我很明白這一點。所以我不會浪費,但是我會高高興興地活下去,我會珍惜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因為我活著的每一刻,都是用別人的生命換回來的。”


    “我要活出那些被我吃掉的植物或者動物的價值。”


    金日的爪子懸在半空,卻一直沒有抓落。


    葉柏涵說道:“如果你殺死一個人或者一隻妖,你就已經剝奪了他們的性命。吃不吃並不是最重要的……我並不懂妖族的事情,但是我覺得那跟我們吃任何草木和動物的屍體是一樣的,終究就是一個輪回,不過更加短暫而已。”


    “隻是……最好不要辜負那些你吃掉的生命。”


    金日望著葉柏涵,突然淚流滿麵。


    葉柏涵:“……”


    他現在覺得像了,雖然眉目相貌絲毫沒有相似之處,但是葉柏涵好像知道他的所有心事一樣,卻教他不要辜負。


    才終於發現,原來這三百年,他竟然一直在辜負。


    如果是楚含江,必然不會辜負三百年的生命。他那麽通透,就算前路再艱險,他也一定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道,不會遲疑,不會逃避,不會停滯不前,困在一段短暫的記憶之中出不去。


    金日哭得像個小孩。


    此時金日背後已經出現了好些人,就連剛剛傷愈了大半的雲台老祖也出現了。


    她看著哭得像個傻子一樣的金日,卻並沒有放鬆警惕心。


    這一幕似曾相識,但是雲台老祖的許多記憶也已經隨著轉生而模糊了,隻記得當初某隻金烏也是這樣一邊哭得淚眼模糊,淒慘無比,一邊把設計它的伽羅山叛徒都殺了個幹幹淨淨。


    不過看到金日像個小孩一樣,伸手就抓住了葉柏涵的袖子哭得聲嘶力竭,雲台卻最後還是慢慢放下了放在劍柄上的手掌,歎了一口氣。


    真是……一物克一物。


    這隻暴戾的猛獸,如果能夠一直被人這樣係上繩子就好了。


    小師弟功德無量。


    帶著這樣的心情,雲台把其他人帶走了,因為她知道,金日不可能再殺楚含江一次,不可能再吃他一次。


    就如雲台老祖所知道的,就算如今立場顛倒,牽著繩子的是葉柏涵,而被套住脖子的是金烏。


    北疆人妖爭奪地盤多年,雖然金烏很少真正出現,但是隻要他還是妖族,雲台對他就不可能有什麽善意。


    ……她也早已不是當年的伽羅山弟子了。


    雲台老祖出去一段時間之後,金日就離開了,葉柏涵告訴她那隻金烏妖已經答應了讓狐族交還青霞道人的魂魄。


    但是結果卻遠遠沒有這麽簡單。


    ——狐族根本不會招魂引魂,縛魂停魂的法術。


    也就是說,青霞道人的神魂根本就沒有在狐族的手裏,是真的不知所蹤。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雲台瞬間跌坐在了地上。


    “老祖!”“老祖!”


    弟子們紛紛上前相扶。


    雲台擺了擺手,讓弟子們退開。


    她再次使用了引魂術……然而並沒有用。


    她能感覺到……她想要招引的那個魂魄是被人給困住了,卻怎麽也判斷不出青霞道人到底被困在了哪裏。


    此時無量仙宮的事情也已經大概安定了下來,雲台便打算去找三目仙。


    “三目……仙?”


    葉柏涵有點怔愣。


    直到一群人坐上了回往伽羅山的飛梭,葉柏涵才從色希音口中知道了三目仙是什麽人。


    三目仙是一位鬼仙,她善於操控一切與魂魄相關的術法。但是,要求助於她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


    三目仙收集強者的眼睛。


    她出生時因為天生生有三目,而被人所厭惡,死時甚至被挖出了眼睛。後來機緣巧合,三目仙修成了鬼仙,眼睛成了她的力量。但是她自從失去了自己的眼睛,就要不停地用他人的眼睛來替代,而且每一隻眼睛都不能用許久。


    所以要三目仙辦事,就要付出一隻眼睛的代價。三目仙一生隻為一個人辦一次事,因為她知道失去所有眼睛的痛苦,所以她從來不肯為人辦第二次事,自然也不會要走對方的第二隻眼睛。


    雲台去求三目仙,必然會失去一隻眼睛。


    葉柏涵聽到這個故事,頓時愣在當場,問道:“為什麽?”


    青霞道人終究已死,就算是找回神魂,也隻能送她去投胎。反過來說,就算找不到神魂,魂魄兜兜轉轉,也總會化為新生。


    不過是沒了一世記憶而已。


    聽他這樣問,色希音停頓了一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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