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過程之中,葉柏涵一度甚至懷疑城主是不是因為平日裏孤單太久被逼瘋了,所以才精分了。


    不過很快他察覺到,頂著這多種多樣麵目的城主明顯話嘮許多,也更加直率。


    如果問葉柏涵以前的城主是什麽樣子的,他會很爽快地告訴你,那就是個毒舌傲嬌。


    不過當對方頂著一張不同的臉時,卻表現出了各種各樣的性情,而每一個人的性格都非常鮮活和真實。就仿佛真的有那麽一個人存在一樣。


    所以漸漸地葉柏涵有了一個猜測。他懷疑對方是不是其實在扮演某些曾經認識但最後遠去的知交,亦或者是那些已經成了他魂識一部分的過往修士們。


    不管是哪一種,葉柏涵也隻是在心裏默默揣測,然後根據已經得到的信息默默推論和查詢,試圖取得每一個人的身份信息。


    因為有城主炸毛的前車之鑒,他決定從此人艱不拆,絕對不要再去刺激那隻傲嬌。


    於是這一場表演就在兩人心照不宣的情況下繼續了下去。


    這個過程比想象中還要來得順利。葉柏涵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後,隱約地就明白了城主選擇這樣做的原因。


    就像他所隱隱猜測到的一樣,城主非常寂寞。


    他的寂寞正是源自於這一整個秘境之中幻影表現出來的熱鬧,以及這片虛幻的繁榮之中,整個城市都隻有他一個人存在的令人絕望的寂寞感。


    對於城主來說,長老們也好坊主們也好,應該都不是他願意進行交流的對象。而也柏涵你並不對此覺得奇怪——因為他們都並沒有察覺城主的秘密。


    如果說沒人能夠發現這件事,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天舟城目前能到達這一高度的人,都是天縱奇才,自有其高明之處。而這種情況下,隻要他們有心,不管能不能猜到確實的真相,至少端倪是能發現的。


    而之所以沒人發現這一點,無非是因為眾人關心的都是別的事情,而並不想涉入城主本人的私事。


    葉柏涵不過是比大家都稍微敏銳了一點,然後又嘴賤了一點。他自己也覺得很不應該。


    然而即使如此,葉柏涵也很快發現,這位天舟城主在本心之中應該並不真的討厭他發現了這一點,對方似乎隻是不肯承認自己其實是希望被人察覺的。至於為什麽是那種反應……葉柏涵覺得,如果嚴肅點可以說他自己也在糾結,而如果直白點說,就是因為對方是個口不對心的死傲嬌。


    知道這點之後就差不多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葉柏涵便真的權裝不知地一直配合城主玩過家家。說實話這是不無好處的,因為在一些配方的學習上,幻影那死板的講解終究不如城主主動的教授生動易懂,唯一比較難以適應的就是他那頻繁的精分。


    不過習慣了也就還好。


    漸漸地,葉柏涵就當城主在給他演戲,講一個故事。他也十分配合,會認認真真地傾聽城主所講述的故事,以及出現在每一個故事,似乎還生存著卻又像是隻是殘像的主角們。


    然後他越發意識到,城主扮演的每一個角色,可能其實都真正存在過。


    或者說他們都曾是生活在天舟城的前輩們。


    他唯獨不確定的就是城主扮演的那些角色到底是都死了,還是隻是離開了天舟城。所以他也隻能從與對方的交談和相處之中獲得信息。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確認,城主扮演的一些人物應該並沒有死亡,而隻是離開了天舟城,以及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們都通過了界橋。


    當然,具體有多少人通過了界橋葉柏涵是不清楚的,但其中確實有一批人的期望是想要通過界橋前往其他世界。因為城主扮演的總歸是離開天舟山之前的他們,所以葉柏涵也隻知道他們有這個意願,至於誰成功了誰失敗了,那卻不是葉柏涵能夠推測出來的內容了。


    葉柏涵忍不住問道:“天舟山也有界橋嗎?”


    城主所扮演著的女器師就笑著開口說道:“天舟山上並沒有界橋,但是我們天舟山在九州擁有兩處秘境,其中都存在著界橋,其中一座是死界橋,另一座則是活界橋。”


    死界橋其實就是固定了通往的世界位置的界橋,而活界橋則是不斷變化著的,可能通往任何一個世界的界橋。


    但是不管是活界橋還是死界橋,隻要過了那一條道,就幾乎不可能再走回來。所以曾經離開的人……自然也不可能再回來。


    葉柏涵突然又有點明白了一些城主的心情。


    他開口說道:“你們去了界橋之後,就再也不可能回來了吧?”


    對方回答道:“應該不可能了。”


    “如果你們都離開,城主會不會很寂寞?”


    那人便說道:“就算留下來,也有可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隕落啊。”然後她笑了一下,說道,“我們都很寂寞,不過有時候並無自覺而已。過世的,留下的,離開的……都很寂寞,因為未來的路注定都隻能一個人走。”


    葉柏涵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說,然後在沉默了一下之後,說道:“如果是這樣……那您不是也很寂寞?”


    那女器師沉默許久,半晌才突然開口說道:“你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看著對方角色扮演好多天,葉柏涵突然感受到了對方深入到了骨子裏的寂寞。若不是如此,他不會去製造出這麽一城的人,然後讓他們每天這樣勤勤懇懇地演出曾經的姿態。


    他以前以為這些影像都隻是道具,但是當城主開始試圖扮演這些幻象的時候,葉柏涵就知道,這些人並不僅僅隻是傳授丹器之道的道具而已,還是城主記憶中記得牢牢的,甚至每一個都打算記到天荒地老的對象。


    如果這是真的,對方該有多寂寞?他隱隱約約想起來,曾經有人跟他說過,關於被留下來的那個人的悲哀。


    若說葉柏涵曾經的生命一度拋棄了很多人,那麽城主就是被很多人所拋棄,然後一個人孤獨留存下來的那個人。


    葉柏涵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問這句話的原因。


    結果女器師停頓了半晌,才說道:“……你又故意來說穿。”


    這句話卻已經是城主的語氣,帶了股咬牙切齒!


    葉柏涵立刻說道:“我沒有!”然後他停頓了一下,說道,“我隻是想知道,您做這些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情……”


    城主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什麽心情……如果你問我,我也不太清楚。我大概就是太無聊了,所以才想逗逗你而已。畢竟我的日子這麽長,又隻能留在這天舟山上,自然得找點樂子。”


    葉柏涵吐槽道:“對您來說我是你的樂子嗎?”


    城主表示:“又不是我讓你窺視秘境的真相的!但是既然現在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我也沒有什麽其他人可以玩的,隻好拿你湊數了。”


    葉柏涵:“……”


    他說道:“聽您這意思,您這還挺勉為其難的啊。您何必這樣為難自己呢?”


    城主當即就沒好臉地說道:“你以為我想啊?要是我能選,我當然想要選個性格活潑伶俐知情識趣的……這不是沒有其他選擇嗎?”


    不過他說完這些,頓了一下,卻又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你也不是沒有好處。性格太過活潑的往往心思很多,你好歹還是挺老實的,也沒什麽壞心思。”


    這還是城主難得一次開口誇讚葉柏涵,雖然具體誇讚的內容並不讓人覺得感激,但是好歹是好意的表現,葉柏涵最後還是語氣複雜地說道:“那還是多謝你的誇讚了……”


    不過撇除那性子裏麵不靠譜的部分,能受到城主的教授確實是很有用的。被揭穿之後,他倒是也不躲著葉柏涵了,態度卻更無賴了,動不動就對葉柏涵說些特別傲嬌的話。


    葉柏涵想想他還挺可憐的,便沒有跟他計較。


    他還是很現實的,隻要城主願意給他好處,被他冷嘲熱諷幾句葉柏涵完全不在乎。


    然後這樣一路到了五月,然後反雲州魔教的大會開了。但是大會剛開,就有消息傳來說,北疆無量仙宮和碧海仙宮已經雙雙被魔教攻陷。


    而帶領魔教攻陷兩宮的正是原來的無量仙宮弟子,曾經被青霞道人所收留的黑狐一族的遺孤,玄玉。


    葉柏涵聽到的具體消息就是玄玉帶人襲擊了北疆兩宮,然後……他淩遲了青霞道人當年的二弟子孟海瞳,聲稱是要為大師姐餘若虹報仇。餘若虹的其它兩個師弟妹,玄玉自己的師兄姐,三師姐和四師兄為救自家二師姐而被抓,最後甚至雙雙被扔給妖獸玩弄並最後生生啃食而死。


    而這事情發生的同時,也發生了雲台老祖跟碧海仙宮發生衝突,直接導致兩宮老祖兩敗俱傷,才致使魔道趁虛而入的事情。


    這個消息傳來之後,葉柏涵簡直不敢相信。他仔細琢磨著其中的因果,卻看不分明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於是隻好派遣手下前往北疆,打探消息的同時,看能不能盡量救出幾位熟識的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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