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宣騎著馬遠遠的跟在馬車後麵,見快到韓府便掉頭離去。回到侯府先去拜見祖母,恰巧侯夫人也在,倒是省得他跑兩趟了。


    逸浚和菲虹已然換了衣裳,正乖巧的坐在老太君身邊。想來林宜宣是侯府的嫡孫,唯有他成親有了兩個孩子,老太君自然是分外看重。


    老太君見兩個孩子麵色紅潤似乎還胖了些,笑著對他說道:“看來她們在田莊上待得很好,也不枉你母親堅持把她們送走了。隻是苦了我,這兩個月想她們想的都睡不安穩了。”


    “是媳婦兒不孝,考慮不周!”大太太聽了一臉的惶恐,“早知道老太君想念孩子,早該接她們回來才是。”


    “沒什麽孝不孝的,別老往自個兒身上攬錯處


    。我上了年紀就喜歡看隔輩人,巴不得睜開眼睛就看見她們。可宜宣整日忙得見不到人影,兩個小的在學裏也不得空。四個丫頭早晚過來,白日學女紅、念書,也不比小子們閑。逸浚是個鋸了嘴得葫蘆,菲虹這丫頭倒是活潑,我卻怕拘著她也不常喊她過來。倒是宜浩那小子最氣人,整日沒個正事還不過來陪我,真是該打!”老太君話鋒一轉,瞧了二太太一眼。


    二太太見狀忙站起來自責的回道:“老太君不要生氣,都是媳婦管教不當,才讓浩兒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嬌妻美妾都有了,卻還不成人。”


    一旁的田暇綾急忙也站起來,老太君見了讓她們婆媳坐下。


    “我記得小時候他們兄弟二人在學裏是有名的雙傑,長大以後浩兒卻慢慢懶散起來,把心思都用在了不正經的地方。眼下快要過年,他本該是大閑人,卻見不著人影。”說罷吩咐人把他找過來。


    林宜浩今個兒還真就在府裏沒出去,聽見祖母喚便麻利的過來了。老太君見了他劈頭便罵道:“眼下就快要過年,府裏府外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你兄長剛從南邊回來,眼瞅著鋪子裏人手不夠使,不少管事想要回老家都告假。你卻一味的躲清閑,難不成勞動你父親他們過去幫襯?”


    “祖母的話讓孫兒太慚愧。”他趕忙跪下來。


    “哼,你還知道慚愧?”老太君語氣稍微緩和了些,“打今個兒起你就去鋪子裏幫忙,哪怕你二哥讓你打雜迎客好歹也算是個正經事。”


    “是。”林宜浩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不敢反駁,旁邊的二太太和田氏見狀相互瞧了一眼心中暗喜。


    大太太麵色如常,反而笑著說道:“怎麽能讓老三打雜迎客?以老三的才華學幾日便能上手,做個管事是綽綽有餘。以後熟悉咱們家的生意,便能接手南邊的事,也省得宣兒四處奔波沒個幫手了。”


    “嗯,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可不就是這個道理!”老太君微微點頭,又叮囑宜浩要聽宜宣的話,認真學起來好好做事。


    宜宣聞言說道:“祖母不用擔心,三弟聰慧學得必定很快。我會讓秦管事帶著三弟,他是鋪子裏的老人一向穩重有經驗。”


    “我隻管幫你找個得力又一條心的幫手,至於怎麽安排就你說了算了


    。”老太君的臉上有了笑意。


    她又扭頭對大太太說道:“老太爺執意在廟裏祀奉佛祖不回來過年,你也別派太多人過去侍候了,免得衝撞了佛祖惹老太爺生氣。”大太太聽了忙答應著。


    原來這定伯侯的父親還建在,不過早就皈依佛門常年住在城外的寺廟裏。他不問府事一心吃齋念佛,好幾年都沒回府了。逢年過節,侯爺等人都前去請,他反倒叱責兒子打擾他清修。時間一長侯爺便不敢再去,就打發小廝過去侍候替自己進進孝心。


    老太君見該說的話都說差不多,便吩咐眾人各自散去。二太太婆媳一塊走,大太太帶著逸浚和菲虹回去,林宜宣拉著宜浩去了。


    屋子裏一下子冷清起來,老太君身旁的嬤嬤站在她身後輕輕揉著她的太陽穴。


    “一個個都不爭氣,讓我這個老太婆操心。”她閉著眼睛說道。


    那嬤嬤姓胡年紀跟老太君差不多,搭眼一瞧穩重略顯笨拙,可細看那雙丹鳳眼卻透著一股子伶俐勁。她跟在老太君身邊一輩子,原是陪嫁丫頭後來綰了頭發沒嫁人,深得老太君信任。


    “老太君哪裏老了?雖然平日裏您不問任何事,可府裏府外哪件事能瞞過您的法眼?二少爺千好萬好,可始終在子嗣上艱難些。眼下又要迎娶韓府的九姑娘做繼室,若是好的就算了,若是像二房那位貴妾可就不妙了。


    三少爺平日裏是不太穩重,可有三奶奶幫襯倒也能成大事。奴婢聽說這次田大人進京城麵聖述職,皇上對其讚賞有加。他們都是老太君的嫡親孫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老太君想給三少爺一個機會,何嚐不是為了侯府的興旺?”


    “你到底是個能明白我心意的,不過卻也隻說對一半罷了。”老太君歎口氣,“凡事都要按照規矩來,合乎禮法才能保長久的安定。侯爵世襲罔替傳嫡長,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不能輕易動搖。不然會引起家裏的爭鬥,家無寧日的時候就到了!”說罷睜開眼睛。兩道犀利的目光射出來。


    站在她背後的嬤嬤心裏忽閃一下,隻覺得後背發涼。她在主子身邊侍候了快一輩子,自問明白她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可有時候還是看不透她的心思。


    “二房麵子上不敢表露,可心裏卻一直覺得我偏向大房


    。可是她們也不想想,德妃娘娘是從誰的肚子爬出來的?大老爺世襲定伯侯是皇上下得旨意,誰又能違抗?沒了的柳煙是德妃娘娘幫忙選得弟媳婦,柳將軍可是連皇上都敬重的人物。就是二房、三房捆在一塊兒也難和大房比肩!


    眼下柳煙那個福薄的丫頭走了,她們看見了機會心思便活泛起來,可隻怕終究是徒勞!好,既然她們想要爭,我就給她們個機會,別再說我老太婆偏幫!她們徹底死了這份心,侯府才能徹底安穩下來。而且也該給二小子些壓力,盡快給我生出個健康的嫡親曾孫子才好!”


    “可要進門的新兒奶奶終究是……恐怕是不能震懾住眾人啊。”胡嬤嬤有些擔憂的說著。


    老太君聞言笑了一下,“那丫頭出身是低了些,不過既然能入柳煙的眼估計差不到哪裏去。你沒瞧見逸浚和菲虹對她很喜歡?逸浚那孩子脾氣古怪,能降服他也算是有些手段。這一大家子哪個是省心的,她嫁過來是該好好磨練一番,不然將來怎麽做好二小子的賢內助?


    倘若她是扶不起的阿鬥,估計在這府裏也待不長,娘娘豈能容她壞了大事?她可是跟柳煙沒辦法相提並論,娘娘可不會顧忌她的娘家。況且這世子之位空懸多年,對於侯府來說不是好事。真要是到了緊要關頭,也不能一味順從娘娘的意思!唉,現在說這些言之過早,一切都慢慢看吧。”說到這裏笑容斂去,端起旁邊的茶喝起來。


    胡嬤嬤聽罷眼神一閃,看來老太君也不是完全不考慮二房。畢竟都是侯府的子孫,而且三少爺偶爾插科打諢,似乎比總是木著臉的二少爺更得老太君歡心。


    卻說林宜宣帶著宜浩去了外書房,他冷眼瞧著宜浩似乎清減了些,神情也多了一分落寞之色。


    “明天我先帶你去鋪子裏轉一圈,然後讓秦管事帶著你。他是老人,你要多聽他的教誨,必定能學到不到有用的經驗。”宜宣喝了一口茶說著,“你也是時候收收心了,外麵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盡量不去。田氏雖然是二嬸母選得,不過韓氏卻是你自個喜歡死活娶進門的。既然有緣分到一起,就不要苛待了人家!”


    旁邊的宜浩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還沒恭喜二哥呢,過完年出了正月新嫂子就要進門了。”


    “嗯。”宜宣盯了他幾眼,“說到你新嫂子,我記得當初在普濟寺你還要送琴給她來著。當時我以為你又犯了風流病,沒想到過不久便聽到你要娶韓府八姑娘的事,我這才知道當日你示好不過是為了她姐姐罷了


    。”


    “啊,卻是如此。”宜浩的眼神閃爍起來,“細想起來,二哥和二嫂那日便注定了今日的緣分!琴簫合奏的是你們,那綠綺琴我本已經送給二哥,即便是當日嫂子收下,也隻能算是二哥相送!緣分還真是奇妙的東西,嗬嗬。”他笑得幹巴巴的。


    宜宣瞧了他片刻,方說道:“我剛從南邊回來累了,你也回去好生歇著,從明日開始就有你勞碌的了。”


    聽見他下逐客令,宜浩忙起身走了。他走到外麵,回頭瞧見宜宣就站在窗口看著自己,忍不住心裏忽閃一下。


    莫不是二哥察覺到了什麽?宜浩知道二哥心思重,眼光又毒辣,打小他就不敢在二哥跟前撒謊。不過細想起來,他與若溪沒有半點瓜葛,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罷了!


    眼下若溪就要進門成為他的二嫂,自從知道這個消息,他便一直要讓自己接受,拚命讓自己斷了所有念想。他知道,在他娶若影做貴妾的時候,他就再也不可能擁有若溪了。可每每聽見她的名字,知道她的消息,他自認為早已經平靜的心就忍不住起波瀾。


    現在他必須要放下,不然日後在府裏相見該如何自處?她是他的二嫂!


    站在窗口的林宜宣看著自個三弟離去,忍不住微微皺眉。他們兄弟二人打小便一起長大,他豈能看不穿三弟心中的真實想法。在竹林裏的殷勤贈琴,每每提及若溪時他的反常,都讓宜宣感覺到他對若溪動了心。可是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苦求人家姐姐呢?


    莫非……林宜宣突然想到了之前的猜測,心裏忽閃一下。他常年忙活府裏的生意,一年到頭在府裏待一半就不錯了,哪裏顧及得到府裏的事情?林宜浩死活要娶若影進門那段日子,他剛好也不在府裏。等到回來就是宜浩辦喜事,聽說是韓府的八姑娘,他還酒後失態了。事後在府裏偶遇若影,他這才知道三弟娶得不是竹林佳人,那一刻竟歡喜的不得了。


    可之後宜浩的種種反應卻讓他起了疑心,今日的試探越發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想。想到當日宜浩不顧一切的要娶韓府八姑娘,若是這一片心意全是為了若溪,那他能輕易放下嗎?


    宜宣突然又想到了今個兒在田莊上若溪對逸浚說得話,原來她心裏是不情願嫁給自己的


    !她也不打算走進自己的心裏,不過那個什麽白馬王子是什麽東西?


    想到這裏,他大踏步走了出去進了內院。他還沒到臨風居大門,就見兩個小丫頭正在門口探頭探腦,見了他撒腿就往裏麵跑,他頓時一皺眉。


    二奶奶沒了,這臨風居就沒了主母坐鎮,丫頭們都不像話起來!他冷著臉走進去,卻見自個的兩個姨娘打扮的花枝招展迎上前,一個個笑得千嬌百媚。


    “給二爺請安,二爺剛從南邊回來又去了田莊接小少爺和小姐,辛苦了!”梁姨娘搶先笑著說道。


    落後的羅姨娘也不甘示弱,忙溫柔的說道:“奴婢準備了二爺喜歡的吃食,二爺過去嚐嚐?”


    宜宣一皺眉,低聲喝道:“你們二奶奶走了還不到百天,你們就穿得像花蝴蝶還擦脂抹粉的像什麽話?誰讓你們到這裏來的,一點規矩都沒有,還不給爺進房間去!”


    兩個人麵麵相覷,忙告罪扭身進去。


    “慢著!”宜宣突然喊道。


    二人聞聽麵露喜色連忙轉身,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卻見他陰沉著臉,說道:“剛剛在門口探頭的丫頭是你們身邊的吧,自個去柳媽那裏領板子。往後誰要是敢沒規矩定打了攆出去!新奶奶沒進門之前,這臨風居的事就交給柳媽暫理。”說罷揮手讓她們離去。


    梁姨娘聽了使勁咬了咬嘴唇,雖心裏不服氣卻也不敢不從,隻好悻悻的回房間去了。


    “姨娘別生氣,可能是二爺在外麵不痛快這才拿你砸筏子。”丫頭紫雲奉茶寬慰道。


    梁姨娘恨得牙根直癢癢,“原以為走了個王母娘娘,憑著我生養過菲虹二爺怎麽著也要高看一眼。沒想到事與願違,卻讓一個黑山老妖騎在頭上欺負!”


    林宜宣走得這段日子,梁姨娘和羅姨娘明爭暗鬥,都想在臨風居說了算,可惜始終被柳媽壓製住。


    柳媽本是林宜宣的奶娘,這些年二奶奶身子不好,府裏之事對她和黎媽媽多有倚重。二奶奶走了,黎媽媽去田莊照顧孩子,柳媽便留在府裏坐鎮


    。她的資曆擺在那裏,任憑姨娘再怎麽鬧也不得不忌憚她幾分,所以倒也沒出什麽大差錯。


    眼下林宜宣把打理臨風居的事交給她,等到若溪進門要移交,梁姨娘見自個半點機會都沒有能不著急生氣嗎?


    “柳媽再受二爺敬重也越不過新奶奶,姨娘何必為他人做嫁衣?奴婢覺得眼下最重要的是得到二爺的寵愛,免得新奶奶進門姨娘還要守空房啊。”紫雲出主意說道。


    梁姨娘聽罷歎口氣,“你說的話我何嚐不明白?可是你也不是不知道,二爺有日子沒進我的屋子裏。我原想趁著新奶奶沒進門把菲虹接回來養,這樣二爺還能常來些,可二爺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你派人悄悄打探著,看二爺晚上往那邊去。二爺在外麵一個多月,豈能還忍得住?”


    她在宜宣身邊侍候了幾年,多少知道他的脾氣,外麵那些不幹淨女子的身子是不沾的。每次他出門回來,晚上都要到她屋裏,比往日多了幾分熱情和迫切,總是讓她忍不住求饒,那滋味真真**!


    眼下想起來她忍不住臉紅心跳,身子越發的燥熱起來,隻好喝杯涼茶壓一壓。這女人一旦被男人開墾過,便會漸漸愛上那蝕骨的**,才會有了空守香閨的寂寞難忍。


    林宜宣有幾個月沒碰後院的女人了,一到晚上她便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她就不信他能忍住!


    卻說林宜宣去了逸浚房裏,見到他正和菲虹一起看漫畫書,便皺著眉頭說道:“那些閑書無事看看就行,不可太過沉溺其中。”說罷掃了一眼,見到上麵寫著王子之類的話便拿走。


    “為父幫你們保管,每天隻能看半個時辰,還有幾本全都交上來。”他板著臉說道。


    逸浚和菲虹最怕父親,忙把若溪在田莊上畫得幾本童話書全都交給他。


    他拿著幾本書出了二門,進了書房便翻看起來,整整看到二門下了鎖才全部看完。原來白馬王子是隨時救公主於危難之中的英雄,不過這圖裏畫得倒像個小白臉,難道她就喜歡這樣的男人嗎?


    梁姨娘見已經過了下鎖的時辰還不見林宜宣進來,知道他準是又宿在外書房了。難不成他被哪個小丫頭勾搭上了?想到這裏梁姨娘心裏打起鼓來,吩咐紫雲明日打探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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