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二月初九,是若溪出嫁的好日子。天還沒亮她便被折騰起來,洗澡、穿衣服、梳妝。桂園等人加上兩位喜婆七手八腳的忙活,若溪打著哈欠端坐在梳妝台前任憑她們擺弄。


    青玉在一旁拿著鏡子,若溪聽見喜婆說好了便細細看過去,頓時嚇了一跳。隻見她的眉毛被畫得又黑又粗,腮邊兩坨嫣紅,嘴唇抹得像吃了死孩子一般鮮豔。


    她趕忙吩咐桂園拿過來毛巾,把臉上的妝擦幹淨,自己動手畫起來。不一會兒,鏡子裏出現一張秀麗淡雅的臉。


    “好看是好看,可未免太清淡了些。”喜婆在一旁說道,“我給多少出嫁姑娘化妝,可從來沒見過這般清湯掛麵的就出嫁!”


    “我曆來不習慣畫濃妝,辛苦婆婆了。”若溪笑著回道,朝著桂園瞧了一眼,“這裏有些銀子請婆婆收下,留著喝茶吧。”


    桂園忙掏出兩個荷包往喜婆手裏塞,她們千恩萬謝的接了。剛剛說話的喜婆笑著說道:“姑娘天生麗質,即便是不化妝也是天色天香。我見多了大家閨秀,可沒哪個能跟姑娘相提並論!今個我們姐妹受老夫人之托幫姑娘梳妝,另外還有幾句話要交待。請姑娘聽仔細,這可是事關姑娘以後幸福與否的關鍵!”說罷請桂園等人先出去一下。


    若溪見狀立即明白了幾分,臉上頓覺發燙。那兩個喜婆卻見慣了這樣的場麵,還不避諱的在若溪跟前大談男女之事。雖說若溪骨子裏受現代教育多年,對這些耳熟能詳,可真到了自己身上還是害羞。


    “姑娘隻順從夫君就好,疼便咬牙忍一下就過去。女人第一次都是疼的,以後就會知道好處了。”喜婆曖昧的笑著。


    若溪紅著臉低頭不語,心裏卻忐忑不安起來。雖說她見過林宜宣幾次,可總共說話不過十句,什麽性子、脾氣都不清楚。這樣陌生的兩個人怎麽能大被同眠?一想到馬上要麵對這個問題,她的頭就隱隱作痛。


    這功夫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見丫頭向老太太等人請安的聲音。緊接著門被推開,老太太帶著大太太等人進來了。若妍、若靈、若婷、若影四姐妹都回來,屋子裏登時擠滿了人。


    若溪趕忙起身見禮,老太太一把攬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點頭笑著說道:“嬌豔而不俗氣,清新卻又透著貴氣


    。”


    “祖母謬讚了。”若溪害羞的笑了一下。


    緊接著眾人都過來恭喜,若妍幾個姐妹紛紛送上自己的賀禮。若影顯得特別高興,直說以後在侯府有了伴。


    “九妹妹不用擔心,往後有什麽事隻管跟姐姐說,咱們可是親姐妹能不相互幫襯嗎?”若影親熱的拉著她的手,態度誠懇地說著。


    “哼。”三姑娘若妍不屑的撇撇嘴,隨即笑著說道,“八妹妹這話說得可不合規矩!雖說你和九妹妹是姐妹,可是嫁進婆家就是妯娌。論及起來你還要叫九妹妹一聲二嫂,往後在侯府斷不可姐姐妹妹的亂喊!人家不說咱們府裏姐妹情深,隻會說咱們不懂大家規矩,生生打了韓府的臉麵!”


    若妍和若影早就撕破了臉,眼下逮住她話裏的漏洞還不趁機奚落一番?若影不過是貴妾,況且公公也不是正牌的定伯侯,她打心眼裏瞧不上若影裝腔作勢那一套。


    老太太聽了點點頭,說道:“三丫頭說得有道理,雖說你們姐妹情深,不過以後還是以妯娌相稱妥當。”


    “祖母教訓的是。”若影垂著眼簾答應著,眼中有一絲怨恨閃過。


    外麵有丫頭進來回稟,說是吉時快到,侯府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門口,大老爺等人正在門口迎著呢。


    老太太聞言朝著若溪說道:“九丫頭,今個兒出了這個門你就是侯府的媳婦兒。孝敬公婆之類的場麵話我不想多說,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這些肯定能做到。隻是我有句話要叮囑,別總替別人考慮委屈自己!”


    “祖母!”若溪聽了心中一暖,眼中有淚花在閃爍。


    “千萬別哭,今個是你大喜的日子見不得眼淚!”老太太笑著叮囑,又吩咐喜婆打點若溪準備上轎。


    喜婆上前幫她蒙上紅蓋頭,又在她手裏塞了一個蘋果。兩個四全的媳婦攙著若溪,朝著老太太等人行了個禮然後出了屋子往二門去。


    韓府大門敞開,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


    。大老爺等人正在跟前來迎親的林宜宣說話,小廝抬著嫁妝排成一溜,一直從韓府門口排到街尾。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新娘來了”,頓時嗩呐聲、鑼鼓聲驟起,喜婆攙著若溪上了八人抬的花轎。


    林宜宣見狀朝著大老爺等人抱拳鞠躬,上了白馬調頭往侯府方向去。那邊花轎已經沒了影子,這邊最後一抬嫁妝還在韓府門口落地等著。


    轉過幾條街,突然前麵的鼓樂隊停住不走了。林宜宣騎在馬上朝不遠處望著,隻見對麵也過來一隊接親的隊伍,為首的正是一身大紅喜袍的侯靜康。


    原來今個也是他成親的日子,娶得是兩廣總督賈光之女賈思語。照著南寧候夫人的意思是相中了宗人府丞之女馬茹茹,不料馬茹茹的祖父突然沒了,孝期三年不能成親。眼下侯靜康已經老大不小,若是再等三年得什麽時候才能抱孫子?


    況且侯夫人是個極迷信之人,她剛動了想去馬府提親的念頭,馬府就出了喪事這太不吉利。而且她心裏隱隱還有些擔憂,想要早些給侯靜康成親,也好拴住他的心,免得整日想些不切實際的事!


    雖說賈思語不是第一人選,但論及家世、模樣、才情都還占上流,侯夫人便找了媒人前去提親。賈家自然是十分樂意,選了進二月門最早的一個吉日,沒想到竟跟林宜宣的婚事在同一天。


    侯靜康也瞧見了他,驅馬過來瞅了一眼他身後的花轎,說道:“林兄今日成親,可惜小弟無法前去喝喜酒。街上偶遇說聲恭喜,日後再向林兄、嫂子討杯喜酒。”


    “康弟同喜,為兄也恭喜你了。”他聽了回道。


    馬路之上不是說話的地方,況且眼見吉時已到,二人各自吩咐身後的隊伍排成單排。兩支迎親隊伍交錯而過,二人相互抱拳離去。


    看熱鬧的眾人第一次見到兩家迎親走個碰頭,又都是侯府級別,自然要品頭論足一番。賈思語的父親是正三品的宗人府丞,侯靜康又是皇上禦封的世子,兩家辦這場婚事自然是大肆鋪張,銀子流水的鋪陳讓人見了咂舌。


    整整九十六抬的嫁妝,從數量上就壓過韓府。而且裝嫁妝的箱子尺寸很大,四個身強力壯的小廝抬著,真正的十裏紅妝。兩隊人馬交錯而過,定伯侯府的隊伍到了尾巴,南寧候府的隊伍才過半


    。


    侯靜康騎在高頭大馬上,扭頭瞧了一眼命人開賞,“世子爺開賞,各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馬邊的小廝高喊著。


    這一吼眾人都突然來了精神,吹嗩呐的小子更是鼓起了腮幫,眼睛都憋紅了。看熱鬧的人把視線都放在南寧候府這邊,一個個羨慕的議論起來。


    林宜宣見狀不由得暗自搖頭,這侯靜康最是怪脾氣迎個親也要出大風頭才甘心。


    若溪坐在轎子裏看不到外麵的情形,不過聽動靜能才出**分。她聽見侯靜康說話的聲音,想到那日的經曆,手不由得縮緊了一下。


    她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就感覺到轎子停下來,鼓樂停住緊接著劈啪地鞭炮聲響起來。隨後轎簾被揭起,喜婆攙著她下轎,邁過火盆進了侯府。


    若溪頭上蒙著紅蓋頭,隻能看見各式各樣的鞋子在眼前晃。耳邊是熱鬧的恭喜聲,眾人說笑聲,還有喜婆的高喊聲。她也聽不太清什麽,隻是在桂園和青玉的攙扶下拜了天地、高堂,夫妻對拜被送入了洞房。


    她一直緊張地攥著手中的蘋果,直到坐在喜**還恍若在夢中。


    “姑娘,眼下屋子裏隻有奴婢和青玉。”桂園輕聲說著,“你可以舒服一些坐著,想做什麽盡管吩咐。”


    “嗯。”若溪輕聲答應了一聲,“你們也是一大早就起來忙活,趁著現在無人坐下歇會兒。”


    桂園知道侯府規矩大,剛剛在門口見到兩個大丫頭穩重有禮,她可不想被人說韓府的丫頭不懂規矩。這姑娘剛進門,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暗處盯著,她斷不能在這個時候給姑娘丟臉。


    她見到青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忙輕輕拉扯了她兩下讓她起來。


    “姑娘都發話了,又沒人看見,怕什麽?”青玉嘟囔了一句,不過還是站了起來。


    若溪一大早便起來,隻吃了一些糕點、菠菜、粉條之類的東西,據說新娘上轎都要吃這些玩意兒,估計是取諧音討個吉祥。眼下已經到了下午,她的肚子早已經空空如也,可就是半點餓意都沒有。


    屋子裏燃著淡淡的檀香,生著地龍暖和極了,她手心微微出汗心裏也燥熱起來


    。桂園和青玉在旁邊偶爾跟她搭一句話,她卻心不在焉的聽著。遠處隱約有喧鬧聲傳到屋子裏,應該是前麵喝喜酒的人來了興致。


    外麵來了那麽多賓客,林宜宣是新郎官少不得陪酒,他會不會喝得不省人事啊?若溪突然抱著這樣的僥幸心理,她對自己的新婚之夜莫名的恐慌害怕。不過才成親第一晚便這般難以麵對,以後的日日夜夜又該怎麽辦?


    她心裏糾結起來,手指微涼這才發覺自己的指甲陷入蘋果中,汁水淌了出來。


    “姑娘不必心慌,奴婢聽綠萼說起姑爺,雖說話不多不常笑卻很客氣。”桂園似乎看出她的緊張,在一旁輕聲安慰著。


    若溪聽了眼前浮現林宜宣的臉,在船上往自己手裏塞玉佩,他的眼神裏有掩飾不住的炙熱,幾乎讓她有了一種錯覺,靠近才知道其實不過是他喝醉罷了。後來她去田莊撫慰逸浚,哄著他睡覺,林宜宣突然出現在屋子裏;在書房裏帶菲虹和逸浚看書,他就站在門口瞧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後來逸浚鬧別扭不肯出房間,她跟他傾心談了談,林宜宣也出現在門口。


    現在細想想,他每一次的出現都是那般突然,讓她措手不及。態度總是若即若離,讓她難以捉摸。娶自己也不是他自己的主意,眼下她心裏別扭,恐怕他也不舒坦吧。這樣一想,若溪心裏的忐忑少了些,卻多了幾分失落和惆悵。


    臨風居她來過幾次,這間臥房正是柳煙的居所,可是現在卻成了她的新房。她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心裏像倒了五味瓶複雜極了。


    那樣一個溫婉特別的女人偏生紅顏薄命,他為了她發誓不再娶妾,可人去了不到半年卻轉身娶妻。難道所有的真情在禮教規矩麵前就這般不堪一擊?在他心中女人究竟是做什麽用的?打理內院,生養子嗣,還是他相依相伴的眷侶?


    唉!想到這裏若溪又想到了自己。她在心裏質疑、責怪林宜宣,可細細想想,她又何嚐沒對封建禮教屈服?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沒有任何權利去指責林宜宣,她們都是一樣的身不由己!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麵傳來紛遝的腳步聲


    。近了便聽見丫頭喊“二爺”的聲音,是他來了嗎?


    門突然被打開,若溪後背一僵,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蘋果。


    “奴婢給二爺請安。”桂園和青玉見到林宜宣進來,忙一同見禮。


    “嗯。”林宜宣瞧了兩個丫頭一眼,一個穩重一個機靈,不愧是她調理出來的人,“你們都下去吧。”


    桂園和青玉聽了相互瞧了一眼輕輕退出去,屋子裏隻剩下林宜宣和若溪二人。


    他瞧著端坐在**的若溪,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心底竟破天荒湧上幾分緊張。他也不是毛頭小子第一次成親,可這種迫切又帶著點慌亂的心情卻是第一次!剛剛在外麵多少人想要灌酒,都被他不動聲色的擋了回去。實在推脫不開的便抓著宜浩替他,那也被逮住喝了好幾杯酒才得脫身。


    他往前走了兩步,突見從**滾出一個東西剛好停在他腳邊。低頭一看竟然是個大紅蘋果,他彎腰撿起來隻見上麵有被指甲摳破的地方,想來拿著它的人該攥得有多緊張!


    “我現在要幫你揭蓋頭,你別怕!”他輕聲說著。


    若溪正在為蘋果掉下去而懊喪不安,聽見他低沉溫和的聲音莫名的安下心來。她隻感覺頭上變得輕快,眼前一亮一個高大的身影撞進眼中。


    她連忙低下頭,心快速跳了一下,局促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好。林宜宣卻盯著她,眼中有火焰在跳躍。


    若溪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在眼簾下打出美好的陰影,微微顫抖顯示出內心的不安。如柳般的秀眉,如水般的眼眸,腮邊兩朵淡淡的紅暈越發顯得白皙水嫩的肌膚吹彈可破。如櫻桃般輕薄如翼的嘴唇被貝齒輕咬著,無意之舉卻讓人心猿意馬。金絲線繡得百合花的大紅喜服鋪散在**,越發顯得她嬌小惹人憐惜。


    他又往前挪了一步,卻見若溪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他停住,扭身把桌子上的點心盤子遞過去,輕聲說道:“吃一塊,你一定餓了。”


    若溪眼神一閃,正要回不餓,又聽見他說道:“不餓也要吃,這是子孫饃饃洞房之夜必須吃。”說罷先取了一塊吃了。


    她聽了隻好也伸手拿了一塊,剛吃下去一杯茶又遞過來,“喝一口免得噎到


    。”


    若溪猶豫了一下,那隻手卻固執的舉著,她隻好接過去喝了一口,想要走過去把茶杯放下可他就在桌子旁邊站著。正當她無所適從的時候,林宜宣說道:“我先去淨室洗洗,你也把身上的累贅物都脫掉,屋子裏熱穿得太多難受。”說罷扭身去了裏麵的小淨室。


    呼!若溪長出了一口氣,站起身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來他還是個挺講衛生的人,這一點很對她的脾氣。


    她這才有空四下打量一下,屋子裏的家具都是全新的,窗戶上貼著大紅喜字,床前的幔帳上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整齊的擺著兩鋪被子,兩隻枕頭,看得她心裏一緊。


    淨室裏傳來水聲,若溪的心猛地跳了幾下,渾身燥熱起來。想到即將發生的事情,她渾身難受。不過眼下也想不了那麽多了,大不了兩眼一閉權當是被瘋狗咬了一頓。不就是層膜嘛,她怎麽還不如古人開放?人家成親之前連麵都沒見過,不照樣上床睡覺?


    若溪這樣的自我安慰幾句,心裏竟好過多了。她脫掉外麵的嫁衣,摘下頭上的首飾,解開頭上的發髻讓長發披散下來,覺得身上輕快了好多。


    屋子的角落裏放著一個洗臉架,上麵還搭著一條幹淨毛巾,應該是臨時淨手用的。她一向不喜歡晚上帶妝睡覺,便過去洗洗手臉。


    剛剛在**坐定,她就看見林宜宣打淨室裏走了出來。他已經脫了外麵的喜袍,隻著著裏麵的中衣,在見到若溪的那一瞬間眼中有驚豔閃過。


    宜宣看見她的長發順直的披散在身後,竟有種想要過去把玩的衝動。再見她身著裏麵大紅中衣,越發凸顯出玲瓏有致的身材,尤其是那纖細的柳腰不堪一握。她低垂著粉頸,臉上帶著幾分嬌羞,幾分局促。


    若溪感覺到他眼中的炙熱,手指不由自主的扯著自己的衣角。她卻不知這舉動在宜宣眼中是何等的嫵媚勾人!


    “嗯。”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該喝交杯酒了。”說罷斟了兩杯酒,遞給若溪一杯。


    她忙接過去,指尖不經意碰觸到宜宣的手指,頓時麵紅耳赤起來。


    突然,他的胳膊伸了過來,攬住若溪的小臂往前一帶


    。若溪整個人差點撞進他懷中,杯中的酒搖晃一下好懸沒灑出來。


    抬起頭,一張放大的臉就出現在她麵前。那雙眼睛幽深中湧動著波瀾,若溪突然發現他的唇形很漂亮,心跳加快似乎要蹦出來。


    宜宣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在竭力克製內心的衝動。眼前的可人近在咫尺,她身上淡淡的體香就像魔咒般令他沉醉其中。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他才知道自己對她有多麽的渴望,真想緊緊摟住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她的肌膚水嫩的看不見毛孔,誘人的紅唇正驚恐的微張,一向淡定的眼中閃爍著不安,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兔子。


    “可以喝了嗎?”她輕咬著嘴唇問著,耳後湧起酡紅,顯然對這樣曖昧的姿勢並不習慣。


    宜宣怔過神來,抬起胳膊把酒杯送到嘴邊。她為了喝到酒隻好又往前挪了半步,兩個人都感覺到彼此呼出的熱氣。


    一股辛辣的味道衝到若溪喉嚨,化作一股暖流淌進胃裏。她趕忙鬆開胳膊,把酒杯放在桌子上。看著她快速的躲開,宜宣心中湧起一陣失落。


    屋子裏又陷入沉默中,看著離他老遠的若溪,他猶豫起來。林宜宣想起自己第一次成親的情形,他被灌得微醺,進了新房喝了交杯酒便抱著柳煙上床。一切都是順理成章,洞房之夜不就是這樣嗎?他不隻有過一個女人,哪個第一次不是忸怩怕疼,可經過一次就變得順從歡喜了。他就該過去抱住若溪,圓了房成為真正的夫妻!


    可眼下見到若溪的緊張和抗拒,他竟然遲疑了。他心底是不願意見到若溪委屈的,更不想強迫她做自己不情願的事情!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婆婆媽媽了?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覺得自己變得不能理解了。


    若溪抬眼瞥見他皺眉,心裏別扭起來。他在氣什麽?難不成是因為自己沒能主動的過去侍候?還是因為要跟自己同床感覺討厭?不管是哪一種,若溪都覺得不能接受。


    她正在胡亂猜測,宜宣已經走了過來,“天不早了,咱們……安歇了吧。”說完坐在她身旁。


    若溪立即像受驚的兔子,慌亂的往一旁挪了挪。宜宣見狀眼神變得幽深起來,她的表現不僅僅是緊張怕疼這般簡單


    。難道她不願意嫁給自己?不願意自己碰她?還是她心裏裝著別人?


    想到這裏,他的心像被狠狠撞擊了一下。想到了三弟落寞的背影,劉煥晨眼中藏著的熱烈,還有侯靜康感興趣的模樣!她就是有吸引人的魅力,這幾個人誰鑽進了她的心裏?她在為誰抗拒自己的碰觸?亦或者是還有他不知道的男人!


    突然,門被推開,一個小小的身影跑了進來。


    林宜宣心裏正不自在,見到竟然有人敢闖進新房,剛想要發火卻見來人是菲虹。她滿臉是淚水,光著小腳丫隻穿著單薄的中衣。


    若溪見了心下一驚,趕忙把她抱在懷裏,感覺到她小小的身子冰冷,哭得肩膀不停地抖動。


    “這是怎麽了?”她來不及細問,忙把她放進被子裏。


    “姨母,我夢見母親了。”菲虹緊緊抓住若溪不放手,“她離菲虹好遠,怎麽叫都不回頭還越走越遠!”


    若溪聽罷一陣心酸,她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母親才剛去世半年就見到父親再娶,心裏怎麽會好受?她憐愛的把菲虹抱在懷裏,溫柔地安慰道:“好孩子不要哭,你母親不是最喜歡看見菲虹笑嗎?”


    “嗯。母親說菲虹笑起來最漂亮!”菲虹咬著嘴唇忍住眼淚回著,“姨母,菲虹可不可以睡在這裏?這裏原來是母親的房間,她一定會回來的!”


    宜宣聽了立即板著臉,嚇得菲虹把頭縮進若溪懷裏。


    這時候外麵傳來驚恐的聲音,“奴婢該死沒侍候好小姐,請二爺和二奶奶責罰!”


    “明天自個兒去管家那裏領十個板子!”林宜宣沒有溫度的聲音響起來。


    若溪聽了沒有言語,眼下她剛進侯府,處罰丫頭、婆子的事還插不上嘴。


    “奴婢遵命!可是小姐……”丫頭用詢問的語氣說著。


    菲虹聞言越發抱緊若溪,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瞧著她。若溪輕拍著她的後背,用央求的眼神看著宜宣,“二爺,菲虹還小。她哭得這樣可憐,就讓她留下吧。這張床很大,我們不會擠到二爺


    。不然我就去榻上湊合一晚上,二爺帶著菲虹睡床。”


    他見狀遲疑了片刻,終是朝著外麵說道:“你下去吧,小姐今個兒睡這裏!”


    外麵的丫頭答應一聲下去了,若溪想要去整理下貴妃塌,誰料菲虹卻抱著她不撒手,“我要跟姨母睡,姨母給我講故事。”


    “床不是很大嗎?”宜宣說了一句,然後上床躺在裏麵。


    若溪見狀把屋子裏多餘的燭火熄滅,隻留下床頭一盞。菲虹挨著宜宣躺著,若溪就躺在外側輕拍著菲虹。


    “姨母,我想聽美人魚的故事。”菲虹撒嬌說著。


    她聽了溫柔的說道:“你不是早就知道這個故事了嗎?”


    “可是我最喜歡這個故事,姨母聲音好聽,講出來肯定更好聽!”菲虹滿臉期待的回著。


    她瞧了瞧背對著自己的林宜宣,見他沒有嫌她們吵的意思便輕聲講起來。故事講到一半,就見菲虹閉上了眼睛睡著了。若溪停住,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又把她的胳膊放進去。床裏麵的宜宣一直沒有動靜,可能早就睡著了吧。


    今個兒若溪天不亮就起來,折騰了一整天也累了。兩個人雖然躺在一張**,不過中間隔了一個孩子卻讓她放鬆下來。不一會兒,她也睡著了。


    聽見耳邊傳來兩個均勻的呼吸聲,宜宣慢慢轉身過來。隻見菲虹老老實實的睡著,若溪側躺著,手還放在菲虹身上,臉上滿是恬靜。被子大都蓋在菲虹身上,她的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麵。真是個傻瓜,這樣睡著還不受寒?


    宜宣輕輕的揭開被子,把女兒抱到自己被子裏,又把另一床被子全都蓋在她身上。菲虹睡得很香,似乎感覺到有人動她,便不安的拱了拱。


    他見狀伸出手,猶豫了半晌才輕輕拍了拍菲虹。他見到若溪就是這樣哄菲虹的,而菲虹似乎很舒服的樣子。果然,菲虹安靜下來。


    古人都有抱孫不抱兒的習慣,雖說宜宣比較寵孩子,可是這般拍著女兒睡在一張**還是頭一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怎麽會答應讓菲虹留下來,還做出這等婆媽肉麻的事情!


    他可能是天下最悲劇的新郎倌,洞房花燭之夜竟然連新娘的手都沒碰到


    !看著她央求的眼神,聽見她的柔聲細語,他就說不出拒絕的話!


    宜宣早就知道自己對若溪上了心,可如今才知道是動了情,入了魔!他該拿若溪怎麽辦呢?順著她的心意不去碰她的身子,還是用強的占據她的身子繼而占據她的心?


    受封建禮教熏染的他,骨子裏隻把女人當成附屬品,男人是天是不可動搖的中心。女人需要做的就是順從、盡心盡力的侍候,生兒育女孝敬公婆打理好內院。他與柳煙夫妻多年,一直覺得她是個合格的妻子,心裏是有感情的。可是這份感情究竟包含了什麽?是對她為自己生兒育女的感激,還是對她知進退懂規矩的尊敬,亦或者是多年生活在一起像親人了?他也搞不清楚。


    可是如今他清楚的知道,他對若溪的感覺是不同的!他不僅僅想要個為他生孩子、管家的女人,而是想要她的身體,她的心,她的全部!


    若溪突然嚶嚀了一聲,眉頭微蹙似乎是做惡夢了。他遲疑了一下,隔著菲虹伸過手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身體,看著她漸漸安靜才停住。


    宜宣就側著身子,呆呆的看著若溪睡熟的臉。不一會兒,菲虹又不安分的動起來,他又伸手輕拍女兒。


    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都睡得香甜,他的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幸福的味道,想起了那日在田莊看見若溪帶著兩個孩子的情形。她坐在榻上做針線活,菲虹偎依在她懷裏看書,逸浚端坐在書桌後麵寫字。暖暖的陽光灑滿整個屋子,她們和諧的像一幅畫,他就站在門口看著,覺得一家人這樣在一起才是幸福。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若溪已經走進了他的生活,成為了其中的一份子。


    三更已過,宜宣也閉上眼睛睡起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他隻覺得一個肉呼呼的東西像八爪魚一般趴在身上。他閉著眼睛扯下來放在內側,聽見哼哼聲還習慣得拍了拍。


    突然,一股幽香鑽進他的鼻子裏。他睜開眼睛,看見若溪的臉近在咫尺,身子幾乎貼在他懷裏。


    他頓時睡意全無,猶豫了片刻輕輕摟住若溪,柔若無骨的觸感讓他幾乎克製不住。那邊的菲虹也拱過來,他又摟住女兒。


    他不敢亂動生怕驚醒兩個人,直到天快亮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到若溪睜開眼,就見到自個整個人躺在他懷裏,他的手就放在自己腰上。菲虹躺在另一邊,一條腿搭在他身上,三個人竟蓋著同一張被子!


    呃!她忙一股身坐起來,低頭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還好,完好如初!


    “菲虹睡覺很不老實!”宜宣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這是在解釋為什麽睡在中間的菲虹,會突然跑到裏麵去嗎?她的臉漲得像大紅蘿卜,來不及多想忙回道:“二爺醒了。”


    還不等宜宣回話,菲虹聽見動靜睜開眼睛。她用胖乎乎的小手揉著惺忪的眼睛,奶聲奶氣說道:“父親早,姨母早!”


    “叫母親!”宜宣冷冷的說著。


    別看昨晚菲虹大膽跑進新房,她心裏其實是怕父親的!見到父親板著臉,再想到自個昨夜跑到這裏纏著若溪,她就是再不懂事也該明白自己做錯了。


    她低頭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睛裏打轉。


    若溪見狀忙說道:“她叫習慣了,冷不丁怎麽能說改就改過來?由著她去吧,別逼孩子!”


    宜宣聽了沒言語,起身下床。外麵的丫頭聽見動靜開門進來,桂園和青玉也在其中。她們見到宜宣在屋子裏心裏有些別扭,畢竟她們侍候若溪從沒見過穿中衣的男人。倒是那幾個常在宜宣跟前侍候的丫頭神色自若,倒是習慣了。


    他先去淨室洗漱,等到出來的時候見到若溪已經洗漱完穿戴好。一襲枚紅色長裙及地,群腳上一隻白蝴蝶在一片花叢中翩翩起舞。腰間一條白色織錦腰帶,顯得清新素雅。頭上插著紅玉珊瑚簪,蓮步搖微微顫動,襯得別有一番風情美麗可人。


    穿著大紅嫁衣的若溪端莊貴氣,脫掉外衣隻著中衣的她又似個精靈般靈動,而眼下穿著常服的她又顯得清新脫俗。每一種美都讓宜宣驚豔,都讓他喜歡。


    “菲虹回房去了。”若溪臉色微紅,她始終是不能適應宜宣的眼神。


    “嗯。”他輕哼了一聲,吩咐小丫頭準備飯菜,吃完兩個人要去老太君那邊請安。今天是她們成親的第一天,照規矩要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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