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溪帶著自己做的素糕點去了三房那邊,剛到院子外麵就聽見旁邊飄過來一股淡淡的檀香。聞起來很舒服,讓人覺得心神安定下來。


    再走近旁邊的兩間房,有丫頭瞧見若溪忙過來見禮。


    “三太太正在後院,奴婢這就去請。”那丫頭笑著見禮回道,不見絲毫忸怩的樣子,倒是個伶俐人。


    若溪笑著擺擺手,“不用打擾三嬸母,你回稟一聲我過去就好。”哪裏有拜訪長輩請長輩出來的道理,還是要晚輩過去才禮貌。


    那丫頭聞言並未亂跑,反而過去輕扶若溪的胳膊。往裏麵走了幾步見到小丫頭,這才吩咐她去回稟三太太。


    若溪瞧了桂園一眼,桂園便明白了。


    進了後院,就見那裏別有洞天。兩邊搭起的一人高的架子上爬滿了葡萄秧,下麵是開墾整齊的田畦,種著黃瓜、西紅柿、茄子等等。眼下正是結果的時候,頂花帶刺的小嫩黃瓜,上麵還帶著露水。一個個西紅柿青裏泛紅,有些看起來快要成熟了,旁邊是紫色泛著光澤的小茄子。


    三太太一身白色的常家衣服,頭上隻戴著一支青玉簪,此刻正用小剪刀在葡萄架下剪成熟的葡萄串。


    大丫頭青蓮拎著小籃子跟在一旁,裏麵已經放了好多串。一粒粒飽滿的葡萄粒呈暗紫色,上麵掛著一層灰灰霜,看起來似乎有新鮮的汁水快要流出來,讓人忍不住想要吃個痛快。


    “給三嬸母請安。”若溪笑著過去,微微點頭並未行禮。眼下她身子不方便,沒必要太過執著於那些虛禮,反倒讓人讓己不自在。


    三太太放下剪刀笑著過去拉住若溪,“你來得正好,我剛想打發人去給你送葡萄。這葡萄可是剛剛成熟,新鮮的很呢。丫頭拿一些下去洗了,你先吃著。等走得時候再讓丫頭箭一些,給宜宣和孩子們帶回去嚐嚐鮮。”


    “這葡萄沒成熟多少,我又吃又拿怎麽好意思!”若溪聽了回道。


    三太太拉著她坐在葡萄架下的榻上,丫頭端了洗好的葡萄過來。一粒粒葡萄被摘下來,細細的用清水洗過,不見半點灰塵汙垢。


    “你放心吃,各房各院我都打發人送了些


    。”三太太笑著回道。


    若溪跟三太太交集不多,在老太君那邊遇見不過是一兩句話就完事。在她的印象之中,三太太個性淡薄略顯沉悶。可眼下看來,三太太倒是個心思細膩,有情趣的人。


    “那我就不客氣了。”若溪見葡萄洗的幹幹淨淨,就整顆放進嘴裏,連皮帶籽都嚼碎。


    這剛從葡萄架上摘下來的葡萄真是又甜又新鮮,若溪接連吃了多半串。她害怕吃多了胃不舒服,隻好不舍的停住。


    眼下剛進入八月,正是炎熱的季節。三太太在葡萄架下放著一個美人榻,前麵是個小案幾,坐著躺著都愜意的不得了。一陣陣微風吹過來,葡萄的香甜,黃瓜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細聞還有西紅柿的味道。


    “若不是我懷著孩子,真想躺在這裏伸手摘一顆就放在嘴裏吃。管它什麽灰塵不灰塵的,大不了吃壞了肚子鬧騰一場!”若溪舒服的靠在榻上,真想躺著睡一覺。


    三太太聽了淡淡的笑著,“你到底還是有幾分孩子氣,自己的身子可不能開玩笑。若是吃的不幹淨,到時候上吐下瀉難受著呢。”


    “宜宣也常說我有時候像長不大的孩子,想法舉動特別幼稚。”若溪聞言回著。


    三太太聽罷瞧了她一眼,“其實每個人都有孩子氣的一麵,當有人寵著、疼著的時候,就越發希望自己變成個孩子。”


    “還是三嬸母開通,這話我可不敢在老祖宗跟前說。”若溪嘴角掛著笑,心裏有了分寸。看來這三太太並不是心如死灰,不過是有些事不去想,不敢想罷了。


    她抬眼掃了三太太兩眼,隻見她雙眉淡淡的像兩縷輕煙,一雙杏眼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嘴巴小巧,看得次數越多就越覺得有些味道。


    三太太不屬於第一眼美女,可她身上那股寧靜的氣息卻讓人覺得舒服。她膚色白皙,可能是經常在佛堂念經不出來的緣故。在若溪看來,她臉上沒有多少血色,不過正是這種稍帶體弱的白,讓她平添了一份柔弱惹人憐惜的感覺。


    房貴妾屬於豔麗張揚型,一群人在一起,她總是能抓住旁人的眼球


    。三太太屬於恬淡內斂型,時常被別人忽略她的存在。若是用花來形容她們兩個人,前者是妖嬈的芍藥,後者就是嬌柔的薔薇。


    三老爺似乎更偏愛芍藥,三太太本身不能生養心裏低人一等,房貴妾又凡事往前爭搶,高低上下自然就分明了。


    “上次三嬸母打發人送過去的經書我放在枕頭下麵,果然睡覺安穩了許多。我特意過來表示感謝,哎呦,我還帶了親手做的素點心。桂園呢,快點拿出來。”若溪突然想到自己是帶著點心過來的,這一看見新鮮葡萄反而忘記了。


    青蓮端了盤子過來,笑著說道:“桂園姐姐早就拿出來了,奴婢找了個好看的碧玉盤,配上這金黃的玉米餅很好看。”說完把荷葉形的盤子放在案幾上。


    果然,翠綠襯著金黃,一看就讓人有食欲。


    “這丫頭倒有顆玲瓏心,不愧是三嬸母**出來的。”若溪這話說得可有技巧,明是誇讚丫頭實則是奉承三太太。


    三太太雖然不理事,卻不是個聽不懂話想不明白事的主。若溪進府快三年,她雖然沒有過多的跟若溪交往,卻不難看出若溪是個行事說話伶俐的人。若溪雖說不張揚,不矯情,卻也不吃虧。這侯府哪個不是人精?能不聲不響還不被人欺負,得需要些本事。


    再說若溪出身不高,進了侯府一步步入了老太君的眼,豈是一般人物?上次雖說孩子沒保住,不過卻爭取到了最大的利益。眼下她的臨風居,任何人都插不進人手。


    如今若溪的兄弟又是大考前三甲的熱門人選,侯府之中再無人敢有半點輕視。


    三太太想到這些,又想到自己一路走過來的艱辛,心中不由得一陣黯然悲切。


    想來她本是大戶人家的嫡女,她父親是正四品的都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兩個哥哥一個從軍做到參將,一個從文在國子監。想當初她嫁到侯府,底下的三個妹妹無不羨慕。可她嫁過來三年沒有己出,後來房貴妾進府生下兒子,就有一些流言蜚語流出來。不能生養,命中克子不旺夫君等等。


    這些流言不僅讓三太太在侯府抬不起頭,就是在娘家都無顏麵。她下麵有三個妹妹,到了說親的年紀,可就是人家男方生怕娶回去生不出孩子就嫌棄起來


    。到最後都下嫁他人,自然是心裏有火要怨恨三太太。


    她們姐妹因為這件事撕破了臉皮,漸漸不走動,這幾年更是連麵都沒見過。本來她們這一房在族裏有地位,即便是族長都高看一眼。可自從發生這些事,她父親在族裏的地位下降。


    後來,三太太大伯家的妹妹嫁到睿王府做了側妃,嫁過去第二年就生養了兒子。睿王爺極其寵愛那個孩子,連帶著母憑子貴。這睿王爺是皇上的親兄弟,那可是身份高貴,真正的皇親國戚。


    她大伯跟著這個做側妃的女兒借了不少光,官運亨通,眼下連族長都要仰其鼻息。她們家在族裏的地位越發一落千丈,三太太也因此心中愧疚,極少回娘家去。


    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命苦,人家生孩子像母雞下蛋一年一個,她卻十多年懷不上。唉,天命如此,她認命了!


    若溪見她盯著自己的肚子,自然明白她心中的想法。


    “三嬸母還年輕,若是喜歡孩子生一個還滿來得及。”若溪認真的說著,話裏不見半點打趣或者是嘲諷的意思。


    三太太看出她不是想揭自己的傷疤,況且這麽多年過去,她早就想開了認命了。


    “傻孩子,若是能生我早就生了。”三太太極少跟人說起這些往事,今個兒不知道怎麽回事,竟想要對著若溪傾訴,“剛剛嫁進侯府的時候我十六,如花一般的年紀,現在想一想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說罷她眼神變得迷離起來。


    若溪沒有打斷,隻靜靜的聽著,她停住便耐心的等著。


    三太太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半晌才怔過神來接著說道:“嫁給三老爺三年,我都沒有懷上。這三年中,禦醫看了幾個,藥喝得沒數。光是那藥渣子,就得裝一皮釭。可是肚皮就是沒有一丁點動靜,我便主張給老爺納了妾。


    我不能生養已是罪過,豈能讓老爺斷了香火?好在房妹妹嫁過來接連替老爺開枝散葉,我這心裏才舒服了。我已經侍奉菩薩多年,早已經不奢望什麽,就這樣平靜的過吧。”


    若溪聽了眼中閃過一絲同情,女人在這個時代就是弱者,不能生養的女人就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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