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思凡(10)


    眼看著那火光衝天,陵歆足足愣了半刻,這才轉身撲向身後的房門。


    他現在法力盡失,除了拍門以外,幾乎想不出什麽別的法子來叫醒屋子裏的人。可是眼下有妖正在睡著,任他在外麵如何叫喊踹門都無動於衷。而這房子也不知是被設下了什麽結界,被他踹了那麽多腳都紋絲不動。


    隱隱約約的,他甚至可以聞到烈火灼燒枯葉時的嗆鼻味道。偏偏白日裏那些蹦得正歡的小妖小怪們通通不見了蹤影,此刻竟無一人來此尋他們的波母夫人。


    他試著對岸邊喊了幾聲“竹子精!”,可是非但沒有人應答,自己還被遠處飄來的濃煙嗆得咳嗽了幾聲。


    無法,咬了咬牙,他還是向後倒退了幾步,用手扯住了脖子上的鐵鏈,正要深吸一口氣時,卻聽“咣!”的一聲,房門突然被人從裏麵狠狠推開。


    “你在外麵吵什麽?”有妖的臉上還帶著一絲慍色。


    陵歆連忙將手放了下來,慌慌張張的原地轉了幾圈,才想起來將手指向著火的方向,“那……那邊……”


    誰知有妖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後,竟像是什麽都沒看到一般,既沒有驚訝也沒有罵他幾句,而是麵色如常的轉身回了房。


    他的胳膊還懸在半空中沒有落下,看看林子再看看她的背影,來來回回看了幾遍,還是弄不清現在的形勢。


    “轟!”


    沒多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響雷。緊接著,便是傾盆大雨澆下,嘩啦啦的雨聲幾乎高過那聲驚雷,直砸得地麵都要冒了煙。


    在這樣的大雨之下,林子裏那點火光也漸漸熄了下去。烏雲散去,整個皮母地丘又變得那樣寂靜,唯有月光淡淡鋪灑在潏湖的湖麵上,正映得站在湖中心的那個年輕男子神色迷茫。


    這個困惑一直持續到第二日都無人為他解答。最後,他不得不趴在木板上伸長了胳膊用手去撩湖水,等到湖底的那個老龜因為好奇而遊上來看他的時候,便一把揪住了對方的腿,使其無法縮回龜殼中去。


    “夫……夫人……”老龜到底還是畏懼著這個曾住在九重天的神將,即便對方失去了一身法力,也嚇得它連聲大喊求救。


    可惜這時候有妖早就離開屋子去尋西樓他們了,陵歆扯著它的腿將它甩到木板上,既不威脅它也不捂它的嘴,隻是趁著他在將湖底守衛喊上來之前,困惑的俯下身問道,“昨晚明明著了火,為什麽大家都不理會?”


    “你好奇這個做什麽?”即便再怕,老龜還是斜著眼睛瞥了瞥他,“這皮母地丘被燒了不是才合你的意。”


    陵歆也不解釋,仍舊死死盯著它。


    老龜哪扛得住他這樣的目光,心裏一想這事根本算不上秘密,便也幹脆對他說了,“這火每過兩三個月便會著上一次,大家早都習以為常了,哪像你初來乍到還當個稀奇事……”


    “為什麽會著火?”


    “為……那就說來話長了。”老龜欲言又止的,接著便不耐煩的甩了甩頭,“總之,那放火的人還不敢燒了這座山。”


    若對方真的想放火燒山,波母夫人又怎麽會坐視不理?這事說起來不過是一段孽緣牽扯出的孽債罷了,放火的人存心想要激怒有妖,有妖卻不想理會對方,剛巧皮母地丘有個善於布雨的人,下場雨澆滅那火苗比動動手指還簡單,每次著了火,大家都隻當是一場玩鬧,隻要不燒到自己的住處,便不理會。


    昨夜陵歆所見的火光雖嚇人,燒到的地方卻是無人居住的荒地,那人不過是用了個障眼法,叫人以為烈火已逼近家門。


    “這種把戲見得多了也就不足為奇了。”說著,老龜又飛快的睃了身前的人一眼,倒像是在嘲笑他的見識淺薄。


    幾百年都不換個招數,放火那個人已經夠傻了,如今竟然還真有著了道的。


    正巧這時竹橋又從湖底升了起來,一眼瞥見有妖的身影之後,老龜連忙拔高了聲音喊了句,“夫人救我!”


    說完,倒不用有妖真的過來救它,自己便趁著陵歆分神時一躍跳進了湖中。


    陪在有妖身邊的紅綃一向與那老龜交好,見它跳回水裏,連忙跑到竹橋中間,趴在橋欄上垂眸招呼著它,“老伯,是不是那個叫陵歆的欺負你了!”


    言語間大有要替它報仇的意思。


    老龜隻將自己的腦袋探出水麵,對著她搖了搖頭,然後又若有所思的向著陵歆那邊看了看,這才壓低了聲音提醒她,“我之前也聽水底的守衛說了,那人一直在想辦法打聽咱們皮母地丘的事,你們小心些。”


    真要說起來,皮母地丘的小妖小怪們道行都不高,加起來怕是都不夠陵歆一隻手打得,根本不值得對方用什麽陰謀詭計來對付他們。可是凡事都要提防著一些才是,不怕對方下手,也怕惦記啊!那人要是真惦記著別的事情,他們總要提前防備著才是。


    “我知道了。”紅綃謝過了老伯的好意,然後迎向已經走到這邊的有妖,“若他一直不肯開口,難道我們就要一直留著他的命?”


    這話說得自然是陵歆。


    短短幾日,已經有不知多少人來問過有妖這個問題,彩織那個傻孩子因為太過憤怒,甚至被西樓強硬的關在了家裏,以防她衝動行事。


    可是有妖卻遲遲沒有說出個答案來。


    事實上,日子越久,她心中越是困惑。


    “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她撐著傘倚在橋欄邊,目光在潏湖和房門邊的陵歆之間遊移著,“不僅僅是他不想逃走這一點,還有許多許多的事情,都很奇怪。隻是我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與所想的不同。”


    陵歆此人,本就是生活在天宮的異族之人,與他真正稱得上相熟的人幾乎沒有。瑤光也僅僅是見過對方一麵罷了,到現在都說不準對方是個什麽性子,除了對方展露給外人的張揚跋扈和風流多情之外,誰也弄不清他真正的心思,也不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他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仇人是一定要殺的,可是有妖越來越清楚自己不能輕易動手。隱隱約約的,她甚至覺得自己如果太過衝動,一定會做下什麽錯事。


    至於這些困惑和不安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平複下來,大概隻有等到尋到離俞的那一日了。


    “那我們什麽時候動身?”紅綃也是急性子,等不得多久,


    “還要看你二哥那邊……小心!”話未說完,有妖已拽著她飛快的向後退去,手中紙傘一甩,擋下了迎麵飛來的幾根金針。


    被拴在屋前的陵歆剛好目睹了這一幕,正欲跑過來幫她們,卻又被脖子上的鐵鏈扯住,隻能眼睜睜看著竹橋上突然多出了一群人。


    這些人仿佛憑空出現在此地,其中有男有女,不同的是臉上的神情,相似的卻是那副麵孔,眉眼上挑,雙目狹長,都美得那般妖媚。


    為首的那個是個男人,說話時眼睛總是不自然的眯起,嘴角帶著冷笑,明明是極美的一張臉,這樣看起來反倒有些陰鷙。


    “封山?”他像是覺得這件事太好笑,一連哼了幾聲才繼續說道,“怎麽?你真以為封了山我們便進不來了?”


    有妖未答,隻是重新撐起了手中的傘,又示意紅綃退後。


    一開始,封山本是為了以防失了一身法力的陵歆逃出去罷了,哪與這些人有半分關係?可是眼下她卻不能實言相告,不過淡淡的看著麵前的人群,一如這幾百年間那般,眸色裏隻有漠然,“你們闖進來了又如何?真當自己能從我手裏搶走我夫君的東西?”


    “你夫君的?笑話!”為首的男子最聽不慣這句話,即便已經聽了不下百遍,卻仍是控製不住心中的憤怒,“他是怎麽拿到那東西的,你自己心裏清楚。何況,就算這曾是他的,如今他已經死了三百年了,你也該把那東西還回來了。那是屬於狐王的寶物,與你何幹?”


    打著狐王的旗號來搶東西,若是被已死的狐王知道這件事,怕是要氣得活過來掐死他們。


    有妖早就懶於與他們爭辯此事。她隻知道這東西是管唯留給自己的遺物,絕不能被眼前這些所謂的“同族”奪了去。


    “東西我不給,你們若有法子,便使。沒法子,就滾出這皮母地丘。”說完,她將目光在那些人身上一掃,所有的應對之法已了然於心。


    隻可惜對方此次前來卻不是為了像幾十年前那般與她打上一場。這裏是誰的地盤,他們很清楚,也心知自己很難在此地占到便宜。可是有些事並不是一定要通過“搶”這樣的笨辦法辦到。


    眼看著往潏湖這邊聚過來的小妖小怪越來越多,為首的那個男子終於將唇角咧成了一個討人嫌的模樣,“我有什麽法子?我沒管唯那樣的本事勾引狐王,也不如他沒良心,有了新歡,便要在背後捅舊愛一刀。你們這些人想盡辦法想幫他報仇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值不值得你們這樣做?”


    說罷,他環視著四周的目光終於又落回到已經動怒的有妖臉上,“你現在的地位,你用來傍身的寶物,甚至是你這張臉……都是怎樣得來的?你自己最清楚不過了。狐王當年救管唯一命,可不是為了讓他在多年之後替一個外人殺了自己。我們妖,也有妖的規矩。妖族不同與你們那些狡詐的人,我們,最恨忘恩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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