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替身(9)


    當年闖上九重天的犯人共有五個,分別是三桑無枝的離俞、南荒祁山的勾陣、厭火國的禍鬥、北海幽都山的娰骨、還有皮母地丘的管唯。


    若說管唯的死大半要怪他沒有一個顯赫的出身,那麽勾陣在南荒逍遙了三百年都無人敢抓的原因便是他的靠山。


    四海八荒皆知,南荒祁山的主人便是那個曾篡過王位砸過天宮的魔族君主,論輩分的話,陵歆隻能算是他的孫輩。想當年這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在曆經生死之劫之後便忽然看破了紅塵,將位置傳於陵歆的父親,自己則在這南荒以北的祁山占地為王,改名更姓,過得逍遙自在。後來又受陵歆的父親所托,破例收了陵歆為徒,對這唯一的徒弟極盡縱容。


    無論是天宮的人還是陵歆自己,他們不敢動勾陣一根毫毛,便是因為勾陣是這南荒祁山的人。


    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何況勾陣與這祁山之主親如兄弟。


    據諗酒所說,其實華樂宮上上下下都知道勾陣還生活在南荒祁山並未躲藏,隻可惜這地方太邪門,沒人樂意過來招惹麻煩。


    “陵歆不會追來的。”為了讓她安心,在出發之前,諗酒便這樣信誓旦旦的說了一句。


    南荒祁山是陵歆師父的地盤,他絕不會拿這點小事過來為難師父的人。哪怕他知道有妖他們逃到了這裏,也絕不會過來。


    因為這裏畢竟是南荒。


    南荒魔族,是陵歆真正的家,當年那樁醜聞發生之後,正是他的父親將他趕出家門。事到如今,他怎麽還敢踏入這南荒一步?


    諗酒之所以將南荒祁山選作第一個要來的地方,便是出於謹慎。


    隻是聽他解釋清這樣做的原因之後,有妖卻忽然蹙起了眉,眼中閃過一絲不解,“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是誰指使了這五個人為他做事?”


    別人她不知道,但是管唯的事她很清楚。在她的記憶中,管唯與其他四個犯人並不相識。若她沒猜錯的話,在做下那樁大案之前,剩下這四個人彼此之間也應該是從未謀麵。


    他們素不相識,卻同時受人所托闖上九重天,到底誰能請得動他們?管唯暫且不論,單說南荒祁山這個勾陣,就連華樂宮的人都不敢去抓的人,這樣的身份,也會受人所托去天上犯險?


    可笑的是,直到今日天宮也不清楚對方闖鎖妖塔的理由。


    劫獄?盜寶?總該有個緣由。這都查不出嗎?


    “你沒進過鎖妖塔,不知道那裏的規矩。”諗酒倒是不覺得這事哪裏奇怪,“鎖妖塔的大門不會輕易打開,就連守衛都不清楚裏麵關著的都是些什麽妖。可若是少了誰,哪怕隻缺了一個,鎖妖塔外的夔鼓都會響起。”


    而讓神將們詫異的是,當年一事過後,夔鼓未響,足以證明鎖妖塔並未有犯人逃出,一個都沒有。


    隻是這樣的法子也有弊端。當年諗酒將陵歆的屍身留在鎖妖塔,正是為了讓陵歆頂替自己在鎖妖塔的位置,缺了一個又多了一個,夔鼓分辨不出這其中的區別,隻知人數未變,便讓他鑽了這個空子。


    可是除他僥幸逃出之外,鎖妖塔確實未有犯人再離開,否則以陵歆的本事,這三百年間定然能查個清楚。


    “既然不是為了劫獄,便是為了盜寶了?”說是這樣說,有妖其實也猜得到這不是真相。


    果然,諗酒搖了搖頭,“也不是,整個天宮的寶物都未曾遺失。”


    不為到盜寶也不為劫獄,卻要以身犯險,這太匪夷所思。查了三百年,也審了被抓的離俞三百年。三百年之後,就連天宮的人也不得不承認,當年那些犯人應是沒有得手,而不是自己沒能查清。


    雖說大家心裏都對此有所懷疑,這也是最好的答案了。


    直到今時今日,陵歆終於從那鎖妖塔之中闖了出來。三百年前那件大案留給九重天眾仙的是一樁奇談,留給他的卻是一場奇恥大辱。旁人可以不計較此事,他不能!


    三百年的耿耿於懷,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一定要趕在他抓到我之前……”這話,諗酒隻說了一半,因為他也不敢去想自己若是再次落到對方手裏會發生什麽事情。


    就算他不怕再次回到鎖妖塔,也擔心著自己還未做完的這件事。這是他對管唯許下的承諾,無論如何都要辦到。


    對此,有妖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明暗不定,未再開口。


    那目光看得諗酒莫名心慌。萬幸的是,兩人已站在了南荒地界上,不遠處便是那座詭異莫測的祁山。


    之前有妖也曾聽身邊的小妖小怪們提起過祁山,此祁山非彼岐山,隻因有個胡作非為的主人占山為王,名聲便日漸響亮,漸漸到了無人敢招惹的地步。


    若不是因為當年那件事,她這樣的身份怕是下輩子都無緣踏進這座高山。


    現在卻不一樣了,她是管唯的遺孀,以這樣的身份求見勾陣,對方應是不會拒絕的。


    天上的神將們都知道,當年五個犯人裏,管唯是主謀。若是沒有他,單憑那四個素不相識的人合力闖天宮,哪怕本事再大也很難成功。最後有三人成功逃出九重天,更是要歸功於他。


    就算沒有多少交情,單憑這件事,勾陣也會賣他們一個情麵。


    而事實上,他們也賭對了。


    當有妖站在山外以周全的禮數鄭重求見勾陣之後,不消多時,一條仿佛憑空出現的山路便擠開了兩側古樹,從高山的深處蜿蜒鋪至他們腳下。


    懷疑這其中有沒有詐?不,沒這個必要。這地方豈是想來就能來的,祁山的人想要害他們,還不至於擺下陷阱。


    有妖幾乎是想也不想的順著那條路走向了山中,一路上雖未刻意留意,也能發現兩邊的樹木在不斷的變換著位置,若是沒有這條路,第一次來到此處的人定是會迷了方向。


    沒多時,當兩人的腳步終於站定之後,映入眼簾的是簡簡單單的一座宅院,那一磚一瓦和院子裏擺設,看上去竟與人間無異。而站在院門口迎接他們的則是一個年輕男子,單看模樣的話,那副麵孔著實是出眾,可惜微抿的唇太過削薄,雙眉逆長隱有反骨,眉眼間帶著一股子說不清的邪氣,能長成這樣一副俊美絕倫的薄情相,也著實是不容易。


    這就是勾陣?


    其實有妖從未見過那三個逃犯的模樣,就連瑤光當年在天宮也僅僅是看到了他們的背影而已。再後來,天上似乎不願意多談這件大案的□□,除了華樂宮的神將之外,再無其他人知曉逃走那三人的真麵目。


    萬幸的是,頂替陵歆生活在華樂宮的這三百年裏,諗酒已經將那幾人的樣貌記了個清清楚楚。眼下見了對麵這人,難免露出了一絲困惑的神情,然後飛快的將有妖拽到身邊,一連後退了幾步,“他不是勾陣。”


    真正的勾陣是一個看上去年紀極小的少年人,與麵前這個帶著一臉笑容的男人毫無相似之處。


    “我也沒說過我是勾陣啊。”聽到他的話之後,那人笑得反倒越來越開心,輕輕倚在院門旁打量著他們兩個,忽地一挑眉,“可我知道你們是為了什麽事而來。”


    這人看起來著實古怪,有妖和諗酒都沒有接他的話。


    對方倒也不在意,伸手一指身後的院子,“看你們也不像是急著離開,不如坐下等一等,勾陣一會兒便回來了。”


    諗酒仍是心存疑慮,沒有動彈,可是餘光一瞥,卻見有妖已經泰然自若的走了過去,竟像是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他不由一愣,連忙追了上去,“為……”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有妖打斷了,“等等也無妨。”說罷,又添了一句,“我信他的。”


    不過才見了第一麵,連對方的身份都不清楚,有什麽可相信的?


    諗酒心中滿是疑問,可又很清楚有妖不會這樣輕率,矛盾之下,倒也沒將反駁的話說出口。


    “稍候片刻。”見他們兩人走到院子裏坐下,門邊那人體貼的走遠了一些,沒一會兒,又露出個頭來笑道,“趁著這工夫,二位不如把話都說清楚,不然等到見到勾陣,各懷心思可是問不出什麽的。”


    說罷,那身影便消失在門外,也不知是刻意避開了,還是去尋勾陣了。


    唯獨諗酒仍聽不懂他的意思,思慮了須臾,不由看向了身邊的有妖,本想問問她如何想,卻剛巧撞上了她投過來的目光。


    四目相對,他的心驀地一沉。


    那眼神看似無波無瀾,但卻暗潮湧動,像極了多日以前對方質問他身份時露出的神情。


    而有妖卻好像覺得他突然緊張起來的模樣很是好笑,忽然勾了勾唇角,“你在害怕什麽?”


    “我……”


    或許應該聽他將話說完,可是有妖卻還是搶先開了口,將路上未說出的那個猜測原原本本的說給他聽,“其實他們並沒有失手,對嗎?”


    說著,她的目光落在麵前這個人的身上,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其實我不該這麽早知道的,可惜……”


    可惜坐在她身邊的這個人說漏了嘴。


    失手?若是當初管唯他們真的失了手,又何來報酬一說?


    三百年前,那些人其實成功了。而且犯下的正是已被眾人忽視的那樁罪行——劫獄。


    ”你這三百年來頂替著陵歆的身份,當真不是為了避開想要買你自由的那個人?”


    “那報酬不是被陵歆扔下九重天的,而是本就在下界。你與管唯的交易便是讓他放你一條生路,你幫他拿到報酬。”


    “管唯他們受人所托要劫走的,本來就是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有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社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社那並收藏有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