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四娘展開銀玲送上來的書冊, 看見裏麵夾的一張紙條,一看裏麵的內容就笑了, 蔣家父子終究是自做孽不可活,蔣呂氏處心疾慮無非也是為了讓蔣佑昌頂了蔣佑明的位置, 成為天昭帝心裏麵蔣家的繼承人,可是這試藥——哪裏是什麽好事,這都是利令智昏,富貴迷人眼啊。


    破五那天許是蔣呂氏聽說了蔣佑昌在聖上那裏得了個“滿堂彩”,高高興興的請了長興班來唱戲,唱的就是連升三級,明麵上講的是為了賀蔣佑明升遷, 明眼人都看出大房和蔣呂氏之間詭異得不行。


    林慈恩直接就沒去蔣呂氏身邊立規矩, 而是把位置讓給了朱麽娘,在弟妹們的桌子上坐著嗑著瓜子,眼睛裏冷得像是一汪水似的。


    秦玉珠似是沒看見她的異樣似的,拿牙簽紮了塊淹漬海棠果給林慈恩, “大嫂這次可是發達了, 大哥連升三級,在外任上曆練幾年,回京必有重用。”


    “借弟妹的吉言了。”林慈恩眼睛一掃,看見秦玉珠袖子“不經意”向上一滑,露出手腕子上從沒見過的約有兩指寬的赤金嵌紅藍寶石鐲子,卻似是未曾看見一般,“三弟這次聽說也是要升一級, 弟妹也是個有福的。”


    “不過是六品升五品,熬油似地熬吧。”秦玉珠說道。


    “大哥和大嫂要什麽時候走?”薛靜安說道,她也看見了秦玉珠的鐲子,可是林慈恩都不說什麽,她又能說什麽,湊在一起說誇富說首飾那是商賈之家的婦人所為,秦玉珠也不差這麽個鐲子,無非是顯擺蔣三爺回京之後,給了她東西,在外雖有新歡,並未忘她這個舊愛。


    “怎麽樣也要十五衙門裏開了印,二月二龍抬頭能走就不錯。”


    “大哥屋裏的邵姨娘月份不小了吧?”閔四娘說道。


    “是不小了,我們倆個商量了,讓邵姨娘在家裏待產,待孩子長到兩三歲能行遠路了,再跟著我們走。”林慈恩說道,這一去也不知道是家裏艱險還是外麵艱險,他們夫妻還有兩個嫡子要顧,說不得就要把邵姨娘留下了,萬一——也好留一線生機。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秦玉珠說道,“三爺也帶回來一個大肚子的,這一兩日太太身子不好,就沒敢領出來給她看。”


    “我倒聽說是個乖巧的美人兒。”朱麽娘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那邊主位上的蔣呂氏,正拉上蔣姝的手講戲呢。


    “二嫂怎麽不在太太那邊伺候?”閔四娘說道。


    “太太逗姝丫頭玩呢,讓我過來跟你們一起喝茶看戲。”朱麽娘說道,蔣呂氏麵上看不是個難伺候的,對媳婦們立規矩也非十分嚴苛,逢年過節的經常是放媳婦們玩,可誰若真覺得她是個慈愛寬厚的,那就是真傻了。


    “司馬姨娘的肚子也不小了吧?”秦玉珠今天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思。


    “大夫說五月裏生,現在肚子顯懷了。”朱麽娘也是輕描淡寫,“我如今是時時盯著她進補,她做姑娘的時候太瘦了,怕孩子生出來身子不好。”


    閔四娘笑了,是怕孩子小了太“好生”了吧,“二嫂果然是個想得周到的。”說起來有趣,這一桌子上坐的奶奶,有三個提起來屋裏都要添丁,生孩子的卻不是她們。


    隻聽主位那裏婆子大喊一聲——“賞!”原是蔣呂氏看到興起,戲還沒演完就叫賞了。


    閔四娘回想著字條上的內容,聖上如今厭蔣佑明而喜蔣佑昌,怕裏麵有許多蔣呂氏的“手帕交”龐貴妃的功勞,龐家原是呂家的遠房表親,因父早亡投奔到了呂家,呂氏的父親見龐貴妃小小年紀就生得美貌異常,天生的風流韻致,就留了心眼,特意請名師□□,十四歲就送進宮中,果然得了天昭帝的喜歡,一寵就是二十年,如今雖名份上是貴妃,宮裏人都知道她這個貴妃倒比無子的皇後還要體麵十倍,皇後雖占了個皇後的名份,因為無錯不能被廢,內宮的鳳印卻早已經落到了龐貴妃的手裏。


    龐家無甚根底,僅有的幾個侄子都是不學無術的,多少年來在外麵靠得還是呂家,蔣呂氏是呂家嫁得最好的,她們“姐妹”互為表裏,自然親蜜得很。


    如今蔣呂氏真的是春風得意——閔四娘偷眼看皮笑肉不笑的林慈恩,心裏想著是要推誰一把——


    修姨娘摸著自己的肚子,看著窗外的那片天,這京城裏樣樣都好,處處入目皆是富貴大家氣象,可這天怎麽就這麽小呢,屋宇一片一片的,放眼望去處處都有一雙眼睛,倒沒有在地方時自在。


    “姨娘,聽說後花園戲台在唱戲呢,唱得可熱鬧了,姨娘怎麽不去看?”一路上跟著她的丫頭絨花兒眼睛放光似地說道。


    “又沒人要咱們去。”妾身未明——她雖是商賈之家的女兒,卻也是懂些規矩的,她沒拜見過太太,沒給三奶奶敬過茶,就算她懷著蔣家的骨肉,也不算是進門。


    “三奶奶倒是個好的,不似咱們在地方上見過的那些太太、奶奶,不把姨娘當人看。”


    修姨娘笑笑,這姨娘啊,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那些不被當人看的,十個有八個是婢妾,本來就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能有誰把她們放在眼裏,她這樣的卻是好人家裏出來的貴妾,也難怪秦玉珠要卡一卡她,給她一個下馬威。


    “絨花兒啊,把我的箱子開開,咱們得送禮。”她也算是看出來了,三奶奶與三爺麵合心不合,雖說是久別勝新婚婚,三爺也不過在她屋裏歇了一夜,後來都是在別人的屋裏睡的,這事兒瞞不了人,三爺這些年在外任上攢下來的銀子,怕是落在三奶奶手裏的還不如她這個後來的妾多呢。


    修姨娘挑挑撿撿的拿了幾樣東西出來,她是商賈之女,最懂熙熙嚷嚷皆為利往的道理,三爺越是麵上瞧不上三奶奶,她越要給三奶奶臉,她現在還沒進門,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她這邊挑撿著東西呢,就聽見院子裏一起騷動之後又靜了下來,她悄悄推開窗望出去,隻見幾個錦衣華服前護後擁的美貌少婦,說說笑笑的過了月亮門,往正院而去,看見有一人往她這邊看過來,她趕緊把窗戶合上。


    心裏撲通撲通地直跳,她看見什麽了——她——那麽重的一團黑氣……


    “我院子裏的這株紅梅啊,今年開得最早,昨日晚上下雪我還怕雪凍了它,沒想到天亮一看,開得更顏了不說,雪壓紅梅別有一番的韻致。”秦玉珠指著院子裏的紅梅樹說道,這是一株老梅,虯枝龍骨,紅梅耀目,近聞又有香氣襲人,又恰逢薄雪,更襯得這梅花嬌豔動人。


    “三弟妹真的好會藏,在府裏這些年了,我竟不知道你院子裏藏著這麽棵好梅樹。”朱麽娘笑道。


    “這倒不是我會藏,隻是這梅有些年月了,據說翻蓋這院子的時候就在,老爺說不讓動就留到了現在,年年隻長葉不開花也不結果,我剛嫁過來的時候倒是精心照管了兩年,可見它就是不開花,沒了法子就放著不管了,誰知道今年竟開花了。”


    “梅花盛開是件好事,咱們府裏啊今年是個好年景,隻是三嫂為何不報與太太知道?”閔四娘瞧著這梅花笑道。


    “喜歡梅花的是老爺,太太——最煩見梅花。”秦玉珠說道。


    “可不是,太太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喜梅花,當初——那個賤人在的時候,我帶著她去見太太,她身上那些沾梅的,通通得換掉,我後來嫌麻煩,她本來也是上不得台麵的,就再沒帶她去過。”朱麽娘說道。


    閔四娘點了點頭,梅花——這裏麵有什麽緣故?


    她在這裏想著梅花的事,卻不知道有一人躲在月亮門後麵正偷看她,“小絨花,去打聽打聽,那個穿雀金裘的奶奶是哪一位。”


    “是。”


    邵姨娘在自己的屋子裏哭得眼睛腫得核桃似的,她也知道自己如今肚子老大,不能跟著跋山涉水,可大爺問都不問就把她一個人扔在這邊,全然不顧她的死活,也實在讓她傷心。


    大爺和大奶奶是夫妻一體,她這個妾室倒是個尷尬人了,她抱著肚子,越想越是傷心難過。


    正這時候屋外有人輕咳一聲,邵姨娘抬眼一看,進來的不是蔣佑明,而是大奶奶。


    “唉,你二月裏就要臨盆了,哭什麽……”林慈恩免了她的禮,坐到了床邊拉著她的手,“我知道你想跟著我們走,可這一路上車馬勞頓的,你若是在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所在生了可如何是好?”


    “妾在家裏時聽說,有婦人在破廟裏產子的,妾跟著大爺和大奶奶走,走到哪裏孩子就生在哪裏,若是孩子不成了,也是他的命不好。”


    “糊塗!”林慈恩斥道,“我跟你家大爺這次是怎麽走的你又不是不知,我們帶著兩個哥兒走,你在府裏,隻要兩個哥兒在,誰會害你?”


    邵姨娘張了張嘴,這回大爺和大奶奶走說是兩三年就回,誰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到時候她姨娘守著這院子,算是怎麽回事?真真給跟休棄了沒什麽兩樣,她現在正是韶華,過個十年八年的大爺回來了,她人老珠黃了,就算是守著一個兒子又有什麽用處。


    “妾要跟著走。”


    “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聽話呢,我們到了那邊,過個一兩年安穩下來了,自會派人來接你。”


    邵姨娘咬咬嘴唇,不說話了。


    “唉,你這麽倔我也勸不了你,晚上大爺回來讓他跟你說吧……”說到底還是沒聽見蔣佑明說讓她留下,邵姨娘不肯死心,林慈恩原本對邵姨娘還要妒意,回想起蔣佑明想也不想的說邵姨娘留下,也是替邵姨娘歎息。


    林慈恩這邊剛走,邵姨娘隻覺得肚子裏的孩子踢了她一腳,心裏更是沒個著落,原來她有心事還能對司馬靜說一說,如今——


    她咬了咬牙,“來人,替我更衣,我要出去走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複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裏閑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裏閑人並收藏重生之複仇最新章節